学校决定开除博士

　　2000年11月6日，因为时不时地飘来霏霏细雨，香港中文大学比平时更显静谧。只是在学校董事会的会议室附近，一群香港各大媒体的记者神色紧张地在等待着一个消息，他们的出现使整个校园有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天的男主角是中文系的教授黄维樑博士，他在香港中文大学已经有20多年的教龄，在学术界颇有名望，而且曾经担任过香港作协的主席和香港艺展局文学顾问。不过记者们是在等待学校董事会会议对他的“判决”。

　　今年2月，香港各大媒体纷纷以很大的篇幅报道了黄教授在家里虐打妻女，并且配上了大幅照片。从此，本来只在学术圈子里颇有名气的黄维樑博士，一夜之间成了香港家喻户晓的人物。

　　会议开始之前，黄维樑博士显得胸有成竹，甚至有很多记者都是他请来的。西装革履、气色不错的黄教授向记者们说，学校没有权力干预他的家事。有些性急的记者问他什么时候会有结果。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他下午3点钟还要到教室去上课。

　　上午10时30分，会议开始，黄维樑走进会议室作他自己的申辩。记者耐着性子在外面等待。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黄维樑终于出现，比起刚才，他的面色有些疲惫，匆匆地向记者散发了一份由岭南大学翻译学系的系主任黄国彬对他支持的声明，就想抽身而去。老记们哪里肯依，像连珠炮似地发问，黄博士只是说他没有“殴打”妻子，最多算“推撞”。简短的几句话以后就以要准备上课为由，疾步消失在校园里。

　　记者们不见了黄教授的身影，就去等待会议的结果，本以为中午就会开完的会议竟开到了下午。为了打探消息，有些记者满校园里找黄维樑，不断地给他打手机，甚至到教室门口去等。当记者下午4时在校园里见到一脸秋风的黄博士时，知道事情有些不妙，黄维樑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见记者就躲，急匆匆地进了会议室。

　　下午6点多，当记者们终于被邀请到会议室的时候，他们知道，黄博士凶多吉少。董事会主席利汉钊、校长李国章表情严肃。李校长说，董事会开得非常认真，经过仔细研究以及聆听了黄维樑的陈述后，大家认为，黄维樑殴打妻子女儿的证据确凿。事实证明，黄教授从1998年就开始殴打妻女。黄太太曾经因为身体受伤向大学保健处和威尔斯亲王医院求诊，还曾经向婚姻辅导处求助。两家医院的医疗报告都证明她至少受到三次严重的伤害，而且受伤的程度绝不只是黄维樑先生所说的“双方碰撞”造成的。这个行为属于不道德的丑闻，是可耻的，已经触犯了有关规程。学校董事会以无记名投票方式以22名成员赞成，2人反对，4人弃权的结果，决定引用《大学条例规程》第二十四条，罢免黄维樑的教职，并且即时生效！

　　虽然在场所有的人对此消息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当他们真真切切地听到校长的宣布以后，还是抑制不住惊讶的神情，因为在中文大学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个教授因为这等事情被炒了鱿鱼。有的记者问学校有没有权力对黄教授的私人事件作出处罚的时候，李校长的态度非常坚决：事件既已曝光就不再是家事，中文大学应该代表社会的良心，绝不能接受家庭暴力！

　　看来事情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了，有的记者作了这样的计算：黄维樑属于中文大学的长俸制雇员，月薪大约为10万港币，校方若是解雇他，补偿黄维樑的长俸金以及公积金应该达300万港币。

　　惊人照片两方态度

　　还是将事情追述到1999年10月，这个月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爆出了“照片事件”。几天当中，中文系的几个教授在打开他们设在系上的信箱时，都被放在里面的照片惊呆了！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穿着背心短裤，面色凶狠地摁住一个女人，那女人披头散发，虽极力反抗却无济于事。当人们拿着照片再仔细一看，天啊！这个男人不是黄教授吗？可是平时他们所看到的黄教授文质彬彬，儒雅斯文，为人也算谦和。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照片上的人联系起来。

　　事情还没有完，不久，有人将这些照片贴在中大的校园里，引来一片哗然。当时的说法很多，其中有一种是黄维樑的政敌在故意陷害他。到这里，黄维樑已经被弄得够狼狈的了，可是更狼狈的事还在后面。2月2日，香港的《东方日报》将黄维樑的照片赫然地登了出来！而且，在同一版的左下角，还登出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情意绵绵的照片。当天，黄教授同往常一样地来到教室，依然风度翩翩地走上讲台，他看得出来学生异样的目光。第二天，在朋友的劝告下，他离开了香港，避开了校园和文坛的风言风雨。2月8日，他给校长李国章写了一封信，向他解释所谓的虐打妻女事件。

　　2月15日，回到校园的他被等候的记者撞个正着，无路可逃，他终于开了口：“事情发生在去年的秋天，我怕热，穿着背心短裤，当时我陷于婚姻的低潮，正在和妻子闹离婚，女儿觉得我不对，那天她情绪非常激动，拿出一把剪刀，要把她送给我作为纪念的毛巾剪碎，我怕她会刺伤她自己，刺伤我，就上去制止她，把她手里的剪刀抢走，我们扭在一起有好几分钟。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妻子这个时候拿起了照相机，在书房门口对着我们一阵猛拍。再后来不知是谁把这些照片偷了出去，寄到我同事们的信箱里，还到处散布我搞婚外恋的事情。我要通过媒体说的是，我并没有打妻子和女儿，我问心无愧。当然，在夫妻争吵时，推推搡搡，碰碰撞撞应该算平常的事。我所抱歉的是没有处理好家庭的关系。我所愤怒的是报纸竟然在过年之前把家庭纠纷拿去上头版头条！”

　　与言词激烈的黄维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太太韩江宁，这位在香港中文大学教普通话的教师，总给人吞吞吐吐的印象。一提起她的丈夫黄维樑，她的泪水就夺眶而出。有人问是不是她拍的丈夫摁住女儿的照片，她骤然拉下脸说：是谁那么多管闲事？记者问她为什么不追究是谁跑到家里来拍这些照片，韩江宁低下头：我是有口难辩，我不能说出来，说了对我，对维樑都没有好处，不单是他没有了面子，我也没有了面子，最惨的是连子女也受到影响，他们也没有面子见人。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思想很传统的人，对她来说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很重要。

　　异国结缘梦断外遇

　　黄维樑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从小刻苦读书，成绩优秀，1965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香港中文大学的新亚书院中文系，可是家里没有经济能力供养他上学，他是靠奖学金完成学业的，1969年以一级荣誉毕业，以后又到美国去攻读学位，1979年在美国取得了博士学位后，一直在中文大学任教。

　　和妻子韩江宁的相遇是在美国留学时的事，她来自台湾，生得美丽端庄，追求她的人不少，可是她就是看中了黄维樑过人的才华。1974年他们在美国结了婚，后来韩江宁就随丈夫来到了香港，由于她说得一口标准的国语，就在中文大学教语言。婚后的第二年他们就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小两口疼爱有加，悉心照料。女儿4岁的那年，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结婚20多年来，虽然也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但总的说来还算无事。

　　可是平静的日子在前年结束了，导火索是黄维樑有了婚外情，关于这段感情，黄维樑并不否认，但是从不详谈，只是说这个女人30岁出头，他们的感情很好。有了婚外的女人以后，黄维樑对妻子的不满愈演愈烈。1998年的夏天，他从美国明尼苏达州当客座教授以后回到香港，家里的气氛出奇的冷漠。不久，他给妻子写了一封三页半的长信，在信中，他直言不讳地提到了对婚姻的不满，比如说两个人的生活节奏太不一致了，一个急一个慢，永远都搭不上调，比如妻子太不会收拾家，比如说妻子嫉妒丈夫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太好了，等等。他希望妻子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写好这封信的时候，基本上是把它作为向妻子的最后通牒。

　　信到了妻子手里10天，韩江宁没有任何反应，黄维樑一不做二不休，又写了第二封信，信里不再绕圈子，明确地提出离婚。这回妻子终于有了反应，而且反应强烈，又是摔东西，又是抢他和女朋友的照片以及他们之间的通信。家庭大战就这样开始了。从1998年到1999年，妻子不少于三次因为被打报警以及到医院检查伤情，中大校内的保健处沙田的威尔斯亲王医院至少有3份韩江宁的检查报告单，证明她的伤情很严重。1999年9月，女儿亲自给中大的校长李国章打电话求助，请他出面阻止父亲继续殴打母亲，校长当时认为这是他们的家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调解为宜。就对黄维樑的女儿说，校方不便出面，希望他们能够和解。

　　后来，黄维樑独自一个人从家里搬了出去，再次要求离婚，可是妻子不同意离婚。一对子女和母亲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他们全部都站在母亲的那一边，认为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就想和妈妈离婚是没有良心。黄维樑说将来不一定会和女朋友结婚，他的观点是：离了婚再结，未必会比第一次好，做人辛苦，做夫妻更辛苦。

　　越陷越深欲哭无泪

　　当媒体将黄维樑事件公之于众的第二天，中文大学立即发表声明，表示对事件的关注，并且专门成立了一个调查委员会对此展开调查。那几天，整个中文大学都在议论，包括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也专门开会讨论，还要求校方及时调查给全校有一个交待，因为学生们不能容忍一个身为师表的人如此穷凶极恶。当时情绪激动的学生们没有想到，对黄维樑的调查处理同样引出了一场波澜，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

　　6月2日，经过了4个月的调查，校方的调查委员会向中大的行政与计划有关部门公布调查结果，表示相信黄维樑的确涉嫌虐打了他的妻子和女儿，为了维护教师以及学校的形象，建议将黄维樑开除。6月13日，黄维樑向中文大学的行政与计划委员会回应学校的调查报告，称夫妻之间相处时间长了，难免有吵架、冲突，他承认在处理家庭问题上处理得不好，但是大学作为一个大专院校，不应该充当法庭和警察的角色。认为这是他的私生活，如果他犯了罪可以由法律来解决，学校管这种事已经超出了范围。同一天，校长李国章向学校汇报调查结果，重申作为社会良心的学校不能容忍被败坏形象，仍然建议将黄维樑开除。双方的分歧越来越大。6月27日，中文大学再次专门成立了一个6人小组对事件进行调查。到了11月2日，小组宣布调查完毕，结果仍然认定黄维樑应该被开除。黄维樑给特首写信重申他的观点。

　　11月6日，学校决定开除他以后，黄维樑提出要申请司法复议。有许多支持他的人对学校开除他表示了遗憾。

　　看来分歧还会继续下去。可是作为妻子的韩江宁面对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切在一步步紧锣密鼓地进行，而且越陷越深，丈夫受到的伤害越来越大，面对着这她早已无法控制的一切，她已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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