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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视东莞塌楼事件：城市化落后于工业化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12月08日18:04 南方网

　　广东省东莞市厚街镇地处广州与深圳的中点，以发达的制鞋业闻名全国。

　　12月1日14时许，厚街镇赤岭村工业区的一条干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在这个南国初冬凉爽的下午，没有人会想到一场灾难即将发生。

　　14时零9分，干道与107国道交汇处一栋高三层长近百米的楼房突然整体倒塌，裹挟着一楼十多家店铺的经营人员、顾客、路人及二楼的施工人员近百人，庞然大物瞬间倒地。

　　当地政府于事发次日透露，事故造成8死32伤，但部分媒体随后的调查显示可能有更多的人员伤亡。

　　事故的直接原因很快查明。倒塌的楼房原为一层，占地面积530平方米，是赤岭村于1993年投资修建的商铺，共开办了小饭店、杂货店、照相馆、通讯器材店等共19家。今年9月，由赤岭村个体老板叶某承包，在原商铺上加建两层，作出租用。叶某找到包工头黄某承建。黄某又请来无任何资质的设计者和施工队负责设计和施工。至事发时，第二层加建主体工程已经完工。

　　该楼建在赤岭工业区的一条人工排污涌上面，地基原本就很薄弱，后来施工时楼柱设计也较细，只灌注了5支钢筋支撑；加上擅自加建，致底层不堪重负，从而导致楼房整体倾斜倒塌。

　　广东省副省长许德立6日称，该工程无规划、无报建、无资质设计、无资质施工、无质量安全监督，是典型的“五无”工程。

　　钱对人的胜利

　　在此次事故中罹难的广东潮州人吴永元今年五十多岁，本是倒塌楼房一楼永诚餐厅的老板。他的儿媳在交谈中表达了对公公的强烈的敬爱之意，她悲伤地说，“多少钱也赔不回我公公的命。”

　　永诚餐厅劫后余生的几位服务员回忆，就在倒楼前十多分钟，吴永元还与包工头交涉，说餐厅的墙砖已与墙体剥离，这是危险的信号，表明地基在下沉。哪知包工头说，“这是正常下沉，不用担心”。

　　一些赤岭村村民告诉记者，这栋楼的一层名义上是集体的，实则被村里的新老干部瓜分，再由他们出租获取租金。看到原来的一层平房生意兴隆，村里便给叶某承包，加建楼层。

　　一位建筑工人告诉记者，这栋楼原来的打算，竟是加到第五层。

　　管理者的缺席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数日采访，记者见证了伤者的痛苦和家属的哀伤。害死人的“五无”工程是怎样建成的？从建设方和施工方来看，是安全意识和法律观念的缺乏，从行政执法者的角度看，则是管理监控的缺席。

　　在东莞市厚街镇规划建设办公室建筑工程管理小组，一位工作人员与记者进行了如下对话(在场的一位副组长不愿接受记者采访)：

　　“赤岭村塌的这栋楼报建了没有？”

　　“没有。”

　　“业主没报建，你们主动管了没有？”

　　“我们没有注意到，如果注意到，我们会让他们停建的。”

　　“这幢楼就在107国道路边，长近100米，难道你们都没发现他们在违章施工？”

　　“确实没注意到，现在私建房屋的太多了，我们一下子管不过来。”

　　记者了解到，这栋房子不仅在加层时没报建，早在8年前建平房的时候也没有报建，在这8年时间里，厚街和东莞有关部门对此都没有过问。

　　数天内惟一一位接受记者采访的官员、东莞市建委主任简钧钰表示，在这次塌楼事故中，某些工作人员“可能存在官僚主义，管得不够细，责任制不够落实”。他同时说，“五无”工程，像公用建筑、厂房、商铺中可能“极个别地存在”。

　　但就这类工程在多大范围内存在的问题，东莞市建委一位工程师则是另一番说法，“这不单是说东莞，而是整个珠江三角洲，你是遍地都看得到的”。

　　据介绍，近年来东莞市建筑工程事故时有发生。1995年12月，该市清溪镇一栋8层、总建筑面积1000平方米的楼房整体倒塌，死伤多人。在石碣镇，一发电机房快竣工时，房顶预制板从中部断落，死伤多人。它们都是“五无”工程。　　

　　12月5日，当地电视台报道，东莞某镇在厚街赤岭村塌楼事故后布置的大检查中，发现了大量“五无”工程。

　　对透明的拒绝

　　事故发生后，大批记者云集东莞，可无人不哀叹采访之艰难。事发当日，即有不少记者赶赴事故现场，却“只可远观”。有记者试图接近事发地点，无不遭到喝斥或推搡；某些接受记者采访的受害者或群众也遭到警告“不要乱说”。

　　在东莞的4天中，记者先后多次前往赤岭村村委会、厚街镇政府、厚街镇规划城建办、东莞市建设委员会，欲找有关官员了解情况，常常是历尽曲折而一无所获。绝大多数相关官员对记者的警惕和敌视溢于言表。

　　这起引起国内广泛关注的事故，至今没有举行一次正式的新闻发布会。

　　具体到一个普通人，拒绝采访是其个人选择。但在一个正走向透明的社会，某些地方政府部门官员们这种整体的对媒体的抗拒则显然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

　　已有媒体报道，此次事故死亡人数达到12人，但官方的数字则是8人。媒体逐一列出了死者家属指认的死者名单，但官方始终没透露是哪些人死亡。这些现象不由不让人产生猜测，官员对媒体拒之千里的态度，是否隐藏着某些内情？

　　城市化的隐忧

　　因为死了人，人们的视线集中在了安全生产的问题上。从另一个视角考察，这些“多快差省”工程的大量出现，也严重危害了中国正在大力推行的城市化进程。

　　在国内被赋予率先实现现代化重任的广东，确立的城市化发展目标为：到2010年全省城市化水平达50%以上，其中经济特区和珠江三角洲达70%以上。要建立起组合有序、优势互补、整体协调的城镇体系，形成一批布局合理、功能齐全、环境优美、秩序优良、文明富庶、各具特点的城镇。

　　对照这个美好蓝图，我们会发现广东的城市化进程还有很多缺失。

　　有专家指出，广东省城市化中最大的问题是城市化落后于工业化。

　　工业化带来的直接效果是社会财富的增长，但城市化则有着更高的要求，其中包括市民和城市管理者的素质、城市功能的科学设计和规划、城市的软硬件设施……仅有工业化而没有城市化的地方，会给人一种暴富的感觉。(南方周末)

　　在东莞，记者明显感受到了这种城市化滞后于工业化的矛盾。由于地缘优势和其他便利条件，东莞已经实现了相当程度的工业化，政府财力雄厚，老百姓也较富裕，但其城市化水平却没有相应跟进。最直观的感觉是：城市交通管理水平不高，城市建筑杂乱。而这，不仅埋下了安全隐患，从长远上看也势必影响到当地城市化的发展。

　　中国实现城市化的一个步骤(同时也是一个目标)是大力发展小城镇，由城镇化进而达到城市化。所以，今天的村镇和小城镇建设得如何，包括是否有完整的规划、建筑质量是否过关，都将从某种程度上决定中国城市化的命运。本报记者黄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