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一路所见所闻，记者如同在盘点一个个‘潘多拉’盒子。触目惊心的火灾隐患，一旦失控，‘克拉玛依友谊宫’、‘天堂录像厅’式的悲剧就会在中原大地再次上演。这不是杞人忧天式的诳语……”

　　这段话，记者写于2000年12月23日，为“盘点”历时半个月的全省回访重大火灾隐患新闻采访活动而写。

　　没成想，就在记者正伏案“盘点”之际，12月25日，洛阳东都商厦就上演了旷世惨剧，309条鲜活的生命在无情的烟火中猝然倒地……

　　不幸，就这样被不幸而言中。

　　历史顽症 根深蒂固

　　谁都知道，在火山口上睡觉是难以踏实的。这次回访的隐患单位，均是当地政府、消防部门及广大群众的心腹之患。为了让自个儿睡踏实些，当地政府和消防部门大都做了很大努力，隐患单位也唯唯诺诺，表示“坚决整改”。但这些努力却大都如众蚁撼山，使劲不小，动静没有。问其原因，大都说这是“历史遗留顽症，整改难度太大”。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这些单位大都建于20年前。限于当时经济发展的速度、消防法律制度和消防执法的力度，人们并未意识到火灾会成为“城市的第一杀手”。因而在工程设计、施时工，很少有人会考虑到消防安全因素，致使漏洞百出，形成先天性火灾隐患。到了90年代，无情的大火烧醒了人们，当下决心整改火灾隐患时，才发现整改隐患难度之大，超出了人们的想像。

　　在南阳商场，记者看到这家建于15年前的老商场火灾隐患已病入膏盲，目前企业生存都举步维艰，筹集500万元整改火灾隐患的资金，更是难上加难。企业要维持，职工要吃饭，只好坐在“火山口”上凑和着过。1956年，新乡市石油公司油库初建时，周围10公里都是空地。伴随着时代发展的脚步声，石油库周围的空地逐步被一幢幢楼房所蚕食，石油库陷入众多建筑的重重包围之中。油库、建筑物相互威胁，成为一个不拆迁就无法解决的矛盾。可搬迁需要的几千万元资金从哪里来呢？每一位领导都这样反问记者。

　　自发形成的各种集贸市场更是让人触目惊心。初建时，这些市场无序扩展，遗留下包括消防安全在内的许多问题。洛阳关林市场、开封相国寺大市场、郑州的一些商品批发市场，作为赚钱的“风水宝地”，人们只看中了其“摇钱树”功能，没有人重视其安全状况，致使市场内通道狭窄，乱搭乱建屡见不鲜，消防水源枯竭，“三合一”、“二合一”现象常见，火灾事故不断。

　　然而在一些地方，前车之覆并没有成为后车之鉴。像郑州市的京广鞋城、纺织大世界、中博商贸城，以前都是农民的责任田，市场经济让农民有了商品意识，开展了“圈地运动”，放下了锄头，建起了市场，当上了老板。但市场没有经过消防审核和按其他程序办理，又留下了先天性火灾隐患。还有一些“首长工程”为图政绩减化手续，大干快上，结果隐患百出，任凭“祝融”兄弟四处作孽。最后，“首长”因政绩显赫而升官他处，火灾隐患则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无人过问。

　　省消防总队一项粗略统计显示，全省要整改因先天不足而造成的火灾隐患所需的费用高达2亿元人民币以上。短时间内要使众多的舞厅、宾馆、市场完成自动报警系统、自动喷淋系统等消防基础设施，谈何容易？

　　经济利益 整改死结

　　采访中，一位主管消防安全工作的领导告诉记者，火灾隐患之所以迟迟得不到整改，最根本的原因是经济利益作祟。

　　记者采访中得知，有些执法部门“山头主义”严重，为了本部门眼前利益往往牺牲整体利益。郑州纺织大世界、开封相国寺大市场为了多收点钱，居然置政府令于不顾，把消防通道租给商户当作向外延伸的摊点，市场内流动的三轮车每年交出足够的通行费后，就可以在市场内横冲直撞，经常把本已很狭窄的消防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为了多挣点钱，漯河市白兰宾馆把客房出租后，默许租户在房内使用液化气生火做饭；把桑拿房、夜总会出租后，没有明确消防安全责任。新乡石油公司油库一墙之隔处，有人建起了煤场，有人把破旧的房子租给养猪专业户，置油库周围不能动用明火的要求于不顾，生火做饭或煮猪食，甚至焚烧菜地里的秸杆。

　　洛阳市关林市场更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这家市场的产权是“五代十国”，有洛龙区政府的，有乡镇的，有村小组的，还有个人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整改隐患动了谁的利益，谁就会有意见。市场摊位之间仅有的几米消防安全通道被一座违章建筑占据了好几年，经多方面协调就是整改不了。谁去让户主拆房，他就瞪大眼睛说：“你动动试试！”像这位仁兄这样的不在少数。

　　特别是集贸市场和出租的柜台、门店的个体经营者，整改火灾隐患直接影响其经济收入，所以抵触情绪很大，动不动就闹意见，甚至鼓动市霸、街痞闹事、罢市、上访，围攻政府机关，搞得天下“难以太平”。为“稳定”起见，有些领导只好一拖再拖。

　　“依法关，市场死。”这是一位多年负责消防安全工作的政府官员的话。

　　调查了解得知，根据《消防法》的有关规定，大多数隐患单位都需要停业整改。如果关停一些单位，势必会促成商户撤离，企业破产，职工下岗，社会不稳；但是如果不关闭，谁敢保证不会出现洛阳东都商厦第二，这岂不又是拿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当儿戏？

　　看来，经济利益与消防安全之间似乎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消防意识 事关重大

　　采访中发现，这些存在重大火灾隐患单位的企业领导和员工，消防安全意识十分淡薄，视消防安全如儿戏，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

　　在郑州市政府组织重大火灾隐患单位签订《整改火灾隐患承诺书》时，郑州市纺织大世界负责人信手写下整改的最后期限是2008年。据消防部门同志介绍，这家隐患单位的负责人见消防部门前去检查，就“不在家”，留下的值班人员则称“领导不在家，我作不了主”。郑州市中博商贸城对消防部门提出的“安装自动喷淋和烟感报警器”的要求，总以“我们有消防队和消防车”来抵挡。

　　火灾隐患，真的无法整改了吗？

　　在随省“回访重大火灾隐患新闻采访团”3个星期的回访中，焦作市商贸大厦是让记者们最为欣慰的地方。这里建起了一应俱全的消防安全设施。其负责人说：“我这是花钱买安全。”

　　焦作商贸大厦现在有150个产权单位，协调起来更复杂。整改火灾隐患缘于1996和1999年商厦发生的两起火灾。整改火灾隐患时，他们也因没有钱而发过愁，但隐患带来的负面效应比这更愁。最后，他们采用集资的办法，按产权单位，每个商户按每平方米营业面积交200元钱的办法，集到了整改火灾隐患所需的800多万元资金。这样，没有花政府一分钱，就建起了消防安全分区、3个消防水池和自动烟感报警、自动水喷淋装置及其他配套设施，使昔日隐患重重的商厦变成了“安全岛”。

　　洛阳东都商厦大火发生后的第二天，洛阳市关林市场就动手拆除了阻碍消防车通行的违章建筑，整改了市内存在的其他隐患。与此同时，洛阳关闭了一些存在火灾隐患的单位，拆除了影响消防安全的建筑物。1月1日，记者看到，一些人正拆除横亘于洛阳工贸大厦和旋宫大厦间的建筑。据了解，这座严重影响消防安全的建筑，消防部门督促整改3年有余而无人理会，一场大火却使他们主动整改。

　　这种亡羊补牢的做法不是没有意义，但如果没有东都商厦这场大火，洛阳市存在的各类消防隐患会得到认真的整改吗？(关国锋 康建国)(城市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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