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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南的丽江沿金沙江北上，8月11日，中华环保世纪行记者团来到了与西藏、四川接壤的迪庆藏族自治州。由于这里地处长江上游，自然成为天然林保护的重点区域。
在虎跳峡一带，金沙江就像一条桀骜不驯的巨龙，在峡谷中翻腾咆哮。因正值雨季，两岸大量泥沙被冲到江中，水中的含沙量不亚于黄河。而江水流淌到迪庆境内，突然变得平缓、安详，江两岸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辽阔、深邃、汪洋似的林海，莽莽苍苍，层层叠 叠，江水在莽林中穿行。“在大自然中，森林是水土的守护者”，这句话是一个森林养护员说的，几年前，他是一个伐木工人。
那天，记者乘坐迪庆州林业局副局长李志信的车，前往天宝山采访天然林保护情况。据李局长介绍，迪庆州国土总面积23.8万多平方公里，拥有林地183万公顷，占全州国土面积的76.7％，其中天然林面积达172万公顷，森林覆盖率65.4％，这些原始森林就像一道天然屏障，维系着长江流域的生态平衡。
然而，这种平衡从70年代开始被打破了。在开发金沙江林区的过程中，迪庆州先后建立了省、州、县三级六个森工企业，几千名伐木工日夜伐木，仅中甸县一个几百人的伐木场，每年大约要砍伐木材6万多立方米。一棵生长一百多年的云杉或冷杉，用油锯几分钟就可伐倒。就在天宝山上，有一大片被伐光林木的山地，一棵棵齐腰高的已经发黑的树桩如同一块块墓碑，默默地矗立在青翠的草甸上。我们的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向上爬行，而“树的墓地”也随着道路向前延伸，此时，车上的人都沉默不语，为失去的原始森林，为人类的愚蠢行为感到难过。
在大规模砍伐林木之前，迪庆地区的原始森林保存得十分完好。在这里居住的藏族人民与山中的一草一木融为一体，他们称山为神山，把树视为神树，尽管这种对大自然的敬畏源自藏传佛教的哲学教义，但它同生态保护准则是一致的。据说，当年伐木队伍开进深山老林时，不少藏族同胞自发地保护森林，有的还毁坏伐木工具。
但是，这种自发的抗争比起浩浩荡荡的伐木大军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20多年来肆无忌惮地砍伐，迪庆地区到底毁掉了多少原始森林，连李局长本人也说不清。倒是1998年长江下游发生的一场洪灾，使人类停止了自毁家园的行动。从1998年9月1日起，该州在云南省率先全面停止天然林砍伐，州政府要求各地、各企业停止划拨林区，停止修筑林区公路，停止木材加工运输。
据介绍，目前迪庆州内有76个森林管护站，分布在原始林区，落吉管护站就坐落在海拔3600多米的天宝山上，站长叫丁德荣，傈僳族人。他说，管护站有7个人，管辖着14800多公顷原始森林，任务就是防火、护林、种树、保护野生动物。他们每天都要到林区巡查，一天要在深山老林里走20多公里。有时到远处去，四五天才能回来。吃的是干粮，住的是林间牧场的牛棚，赶上下雨天，外面大雨里面小雨。
在格札林区采访，记者在海拔3800多米的山顶上看到几十顶帐篷，一打听才得知是护林员的住处。这个林场有50多人，过去全部是伐木工。由于绝大多数人都去巡山了，宿营地只留下6个人。那天正下着大雨，帐篷里四处漏水，山上的天气很冷，大家冻得直哆嗦。几十名工人长年累月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一个砍了29年树的老工人说，过去他是林区有名的伐木能手，一天砍四五棵树，上万棵大树毁在他手里，一想起来心情就很沉重。现在他每天在山上种100多棵树，希望种的树能偿还过去欠下的债。
在一座海拔4100米的山上，矗立着一块醒目的标语牌，上面写着：请记住血与火的教训———中甸县人民政府2001年2月立。
尽管间隔20年，迪庆人才从天灾人祸中开始觉醒，但这种反思是发自内心的，所作出的牺牲也是巨大的。该州的一位副州长对记者说，在天然林禁伐之前，全州80％的财政收入靠木材经营，林区群众的经济收入也主要来自木材采伐、运输及相关的服务行业，有60％的农民从木材经营中受益。停伐后，迪庆州每年减少经济收入9亿多元，其中国有部分5亿多元，集体企业部分2亿多元，农民个人收入1亿多元，地方财政年均减收6000多万元，运输业损失7000多万元，森工企业负债及资本金损失3亿多。目前，全州有8600多农民返贫，学生的失学率也比前几年有所上升。尽管这样，州领导仍然作出庄严承诺，绝不砍伐天然林。
在迪庆，更困难的是转制后的国有林场。据李志信局长介绍，按照国家天然林保护的有关规定，每养护380公顷森林就有1万元的费用，实际上很难全额落实到基层。在12个林场中，有8个林场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许多职工没有住房，孩子寄宿在亲戚家里。一位管护人对记者说，他过去砍树每月可以收入1000元，现在种树、养护树木每月只有500元。更让人苦恼的还不是物质条件的艰苦，而是精神上无所寄托和依靠。在过去的年代里，他们被称为光荣的伐木工人，受表彰，当劳模，被人称赞被人歌颂，现在常年生活在原始森林中，很少有人关心，成为一群被社会遗忘的群体。
听着他们悲情的诉说，我不禁想告诉长江下游那些享受着繁荣生活的人们，在遥远的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一个被称作香格里拉的地方，有一批人正在为保护长江的生态资源默默地奉献着。(记者朱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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