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大字识不了几个的农村老汉，为了主张自己的权利，先告老婆，后告邻居，接着又是告子女和女婿……。如今，这位六旬老人落了个妻离子散，邻里反目，孤苦一人，形影相吊的结局。然而，老人却用半生的是是非非向世人展示出一个———

　　追讨老婆八上公堂

　　刘乾贵1939年生，湖北省武汉市江夏区安山镇普安村人，由于家里穷，没上过一天学。1961年他与湖南韶东周官桥乡女青年赵某相识，尔后在乡下一间破茅屋里拜堂结婚，婚后生育两个儿子：刘辉和刘东祥；两个女儿：刘东秀和刘东梅，生活异常窘迫。

　　1963年，刘乾贵患上胃溃疡和胆结石，望着嗷嗷待哺的娃子、忙里忙外的妻子，刘乾贵心急如焚，他不能做重体力的农活，只好硬撑着身子到塘里捉乌龟和鱼来卖钱，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长期生活饥饱不定，刘乾贵的老婆渐渐地忍受不了，经常为一点小事就吵吵嚷嚷，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夫妻感情逐渐降温。

　　1974年，赵某领着儿子刘东祥和女儿刘东梅离家出走，临走时她发誓：再也不回这个穷窝了。妻子走后疾病缠身的刘乾贵生活更加凄苦，既当爹又当娘。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成天吵着要妈妈。刘乾贵心疼呀，可又没办法，因为他也不知道老婆跑到哪儿去了。

　　1975年2月，刘乾贵打听到老婆在湖南，于是他放下农活，千里迢迢去找老婆。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赵某竟然与当地的曾某结了婚。14年夫妻就这么断了？刘乾贵顿感十分委屈，他抱头痛哭。

　　为了身边的两个孩子，刘乾贵决定讨个说法。他多次找赵某，要她回家，可赵坚决不跟他回去。他拿着结婚证找曾某，要求还给他合法妻子，而曾某不但一口回绝，甚至还要找人将刘乾贵打走。刘乾贵愤怒了，以重婚罪为由一纸诉状将赵某推上被告席。

　　湖南省韶东县人民法院立案后，立即进行了调查和庭审并做出判决：解除赵某与曾某的非法婚姻，责令赵某带上孩子跟刘乾贵回家。法律为刘乾贵讨回了公道。

　　历时28天的官司，刘乾贵虽然讨回了老婆，然而却难以拴住赵某的心。果然，赵某在家仅呆了不到十天又偷偷地逃回了曾某家。于是，刘乾贵又风尘仆仆地赶回韶东再次起诉。慑于法律的威严，赵某只好又跟着刘乾贵回家。此后，赵某反复离家，刘乾贵反复起诉，整整11年，夫妻两个人8次对簿公堂，刘乾贵被韶东当地居民称为“痴情郎”。尽管每次都胜诉，但官司一完，老婆还是要跑掉。1996年以后赵某跟着二儿子住在了广州，再也没回来。十多年来，为讨回老婆刘乾贵曾露宿过街头，讨过饭，挨过打。刘乾贵说：“为了一个完整的家，为了四个孩子，我只好这么做。”

　　十余年来，刘乾贵边打官司，边拉扯四个孩子。虽然生活异常艰难，但他没有耽误了孩子念书，其中二儿子刘东祥还挺给老爸争脸，1982年以优异的学习成绩考上了武汉外国语学院。在湖南告老婆的事传回刘乾贵的家乡，偏僻的安山镇炸开了锅，许多人不理解：告状怎么能告到自己老婆头上？而在千里之外，屡次追讨老婆的刘乾贵却赢得了人们的钦佩。

　　相邻官司认准死理

　　刘乾贵打过两次邻里官司，一次为承包田，另一次是为相邻权。

　　1996年，刘乾贵从普安村来到安山镇，租住了安山镇陆家巷48号一间公房，租金每月50元，租期为16个月。刘乾贵同年1月15日搬进去后，按照房管所的要求，对房屋进行了修缮。

　　到1997年6月租期已过，房管所并未通知刘乾贵到期应该搬出，于是刘就继续生活在该公房里。1998年6月，邻居敖开祥在离刘租住房屋约50厘米处修建围墙。刘出面阻止，双方发生了冲突，敖只好暂时中止施工。不久，敖继续加高围墙，且高出刘租住房屋的墙沿。刘的租房所处地势本来就低于敖的家，又在围墙的遮蔽下，租房后墙上惟一的一扇小窗户也被堵死，这使得刘舍终日不见阳光，也不通风，到了雨季，房后的水无法排出。刘乾贵一时义愤，扒掉敖院墙上两块砖，敖抡起铁锨欲打刘，幸好被邻居拦下。敖又用砖头砸刘租房上的瓦片，于是发生了殴斗。双方被拉开后的敖称：“围墙是房管所同意修的。”

　　围墙修建后刘的房屋逢雨就淌水，潮湿引起衣服、大米霉烂，刘也因此患了风湿性关节炎，并拄上了拐杖。刘乾贵生性倔强，当然容不得人家欺负。他找居委会、房管所等单位告状，但问题没能解决。

　　刘乾贵被迫从租房内搬出后，于1999年5月12日以人身伤害为由提起民事诉讼，要求敖开祥赔偿医疗费、交通费1100元和精神损失费5000元。由于缺少证据，又没有邻居愿意出庭做证，安山镇法庭于同年7月判刘败诉。刘不服，上诉也被武汉市中院驳回。

　　刘乾贵仍不服气。他拄着双拐走上了两年的上访之路。终于在2001年3月赢得了法院对此案的再审，刘乾贵这次满以为能讨个“说法”，但等来的仍是一张驳回的裁定。

　　年过六旬的刘乾贵依然没有灰心丧气，他认准了“公理自在人心”这个理儿。2000年6月，刘乾贵再次走进法庭，以排除妨害、侵犯相邻权为由又一次把邻居敖开祥告上法庭。

　　有意思的是，就在开庭的前几天，安山镇房管所将刘租住的房屋卖给了被告敖开祥。敖不仅拆除了刘的租房，还扒了围墙。面对现状法庭认为，即便过去的确存在围墙侵权的事实，但房屋现在已经易主且被拆除，围墙也扒了，何谈排除妨害？而刘乾贵则不这么看，他说，由敖开祥给他造成的损失必须赔偿。

　　今年七月下旬，双方就该不该、有没有必要确认侵犯相邻权的事实在法庭上展开激烈的争论。此案当庭没有宣判，直到笔者发稿之日，没有得到法院判决的消息。

　　儿女不孝照样要告

　　儿女拉扯大了，刘乾贵也老了。儿女们小日子红红火火，而刘乾贵却形单影只，无人照料。

　　1991年，芳年20岁的刘东梅与同厂的湖南籍职工陈某相爱了，1993年俩人结为夫妻。婚后东梅方知，陈某早已结婚，生有两个女儿。陈某的两个哥哥膝下也都是女儿。陈同刘结婚的目的是想要她给陈家生个儿子。不久，刘东梅真的怀孕了，但她无名无份，只好回到住在安山镇的父亲身边。没想到，刘乾贵认为女儿严重败坏了门风，一怒之下跑到广州找陈某评理。在刘乾贵的紧逼下陈某同前妻离了婚，为此刘乾贵与这个还未上门的女婿结了仇。

　　1999年，陈某要到安山镇安家。年老体衰的刘乾贵本来就对女儿的婚事不满意，借此要求女儿支付赡养费，否则不准陈某住到安山。这遭到了陈某的拒绝。为赶走陈某，刘乾贵以陈某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为由提起诉讼，结果被安山镇人民法庭驳回。

　　为了打官司，尤其是与邻居敖开祥的官司，刘乾贵家庭战火也不断的燃烧。子女都反对他“惹事生非”，而刘乾贵却并不在意，于是四个子女谁也不再抚养他了。无奈刘乾贵只好把自己在普安村的50亩鱼塘以每年1100元的价格忍痛承包给他人，年事已高的刘乾贵陷入了生存危机。

　　1999年3月，刘乾贵五下广州，在二儿子刘东祥家里召开子女会议，并达成协议：刘乾贵自己承担以往债务；刘东祥每月承担他的养老费200元、刘辉100元，刘东秀和刘东梅各30元；从此以后父亲与子女做事互不干涉。刘乾贵返回湖北后，几个月过去了，尽管他一再要求，四个儿女的诺言始终没有兑现。

　　1999年11月，刘乾贵正式向武汉市江夏区人民法院起诉，要求四个子女履行赡养义务。鉴于家丑不可外扬古训，在儿女的劝解和保证下，刘乾贵本着对儿女的信任，撤诉了。

　　临近过年了，刘家四兄妹又一次失信于父亲。笔者在采访时，刘乾贵出示了一封当时给二儿子讨钱的信：赡养问题，你们兄弟是否商量过？可怜为父一个人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扯大你们兄妹四人，供你上大学，而现在我老了，也落下了一身病，你们却撒手不管？希望自家的事最好一家人共商解决！

　　2000年春节，万家团聚，刘乾贵却一个人凄苦地躺在自己的破屋里，没有欢歌笑语，更没有亲人的祝福。

　　考虑再三，刘乾贵决定，对自己的儿女诉诸法律。2000年6月28日，他再次将子女推上了被告席。江夏区法院做出判决，四子女每月必须支付父亲250元赡养费。

　　这场家庭纠纷最后以父亲胜诉、子女败诉告终，但刘乾贵除了每月能拿到250元赡养费外，与子女关系从此名存实亡。

　　争斗一生是耶非耶

　　笔者在采访中听到这样一种说法，有人给刘乾贵算了一笔“经济帐”：鱼塘租金每年1100元，子女赡养费每月250元，每月的收入超过300元，这在偏僻乡镇，对一个老人来说足够了，日子好好的，干吗要到处颠簸，搞得孤苦伶仃？

　　在安山镇乃至江夏区，刘乾贵成了传奇人物，人们对其褒贬不一。一位法官说他是“无赖”，“诉棍”，“油麻布”。一些部门的领导说起他就摇头，见他来，扭头就跑。许多村民更是对他指摘颇多：告老婆、邻居和儿女，简直就是六亲不认。当然，也有一些村民把他视为“旗帜”“榜样”“新闻人物”。每逢他打官司时，旁听位上总是座无虚席，刘乾贵也常常为此骄傲。

　　刘乾贵打官司是六亲不认抑或是依法维权？他的做法对法律意识相对薄弱的农村有什么作用？就此笔者专门采访了有关人士。

　　湖北大学心理学教授严梅福指出，刘乾贵打官司肯定存在主张权益的一面，但从心理学的角度上看，刘乾贵总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找到“合理的借口”，无休止地控告、起诉，导致“连环官司”，在人格上可能存在变异，被称作人格上的偏执狂。

　　刘乾贵的律师说，刘乾贵在告邻居敖开祥侵犯相邻权案正在审理中，此案对于他来说无多少利益可言。要想获得赔偿，必须举出足够的证据，而刘乾贵却拿不出。从现实出发，此案已没有打下去的必要，可他坚持要将官司进行到底。这位律师认为刘乾贵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他敢于拿起法律武器，比忍辱求安的人可贵多了。

　　湖北省司法厅一位副厅长对刘乾贵打官司作出了评价。他说，暂且不提他是否存在心理上的障碍，刘乾贵打官司的这种精神值得提倡。在农村法律意识薄弱，许多人害怕打官司的情况下，刘乾贵的执著精神就更显得难能可贵。刘乾贵敢于用法律对待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即便有时有些盲目，他也算得上是一个用法的榜样。

　　自始至终主张自己权益的刘乾贵对笔者说：“我是冤枉的，我只是要讨个公道，为什么有些人要把我看成怪物？”刘乾贵对此感到无比的悲哀！” 晏耀斌 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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