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后，纽约原本晴朗的天空一片漆黑。

　　“我们的楼被飞机撞了”

　　黑皮鞋、灰西服，拎着装满法律文书的公文包，周晓林走出位于美国新泽西州的家。阳光很好，稍有点刺眼，没什么风，几个金发小孩在不远处路边的草地上翻滚着。天气一如昨晚电视所预报的那样好。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快去看电视，你们的楼被飞机撞了！”——我们的楼？！纽约世贸大厦？！那个110层、411米的纽约标志性建筑？！那个我工作了六个年头的地方？！——被飞机撞了！？

　　在美国东部时间9月12日晨10点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越洋电话专访时，记者依然能从周晓林异常低沉的声音中感受到那份刻骨铭心的伤痛，当然还有大难不死的庆幸。“要不是上午10点约客户要准备资料，那时我就是在世贸大厦77层大窗户前，目睹飞机迎头冲过来了。”

　　周是总部设在北京的君和律师事务所纽约分所的负责人，他的办公室在世贸北楼77层。透过办公室一整块玻璃窗，平时他可以随意欣赏纽约的市景和蓝天。“飞机就是一头撞在86层上，撞击的方向恰恰是我办公室的大玻璃窗的方向。”

　　“除了深深的震惊和失落，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了。”

　　好久回过神来的周律师，急着要给同事王珠、李琦和杜江打电话，秘书王珠的电话号码显示在手机上：“我现在就在楼外头。千万别来公司了，大厦被撞了。”王珠一般8点半到单位，而今天早上因为塞车耽搁了一会，她在车上有些着急，因为早上还有不少资料等她准备。就在她刚下车的时候，一阵巨响声中，世贸大厦就在她面前冒出了滚滚黑烟。“街上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瞬间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瓦砾从天而降的碎裂声。”

　　也就是在那一时刻，《中国日报》驻北美办事处总经理孙玲玲正在世贸大楼33层办公室打电话，整个房子的撞击和颤抖让她第一个感觉就是发生地震了，但是又不像。紧接着，第二声巨响，她赶紧走到楼道里。后来她丈夫从牙买加打来电话，说他从CNN上看到恐怖主义分子用飞机袭击了世贸中心，大楼已经着火，“他让我别废话，镇静下来，赶快往楼下跑。”“走到大厅我才发现，脚上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我赤着脚走进大厅，看到大厅里的很多大理石都被震掉了。从33层到1层的8台电梯统统被毁，正值上班时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美国东部时间9月13日晨11点，孙玲玲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电话采访时这样说。

　　9：50！世贸大厦在浓烟和尖叫声中轰然倒塌。纽约的地平线被彻底改变。“那时我刚刚走过一个街区，世贸中心2号楼就像融化了的巧克力一样塌下来。我有很好的朋友在那家公司工作，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活着。”孙玲玲语气有些哽咽。

　　在不远的纽约47街一幢商业大楼内，一家总部在台北的公司的负责人蒋先生，也目睹了世贸大厦倒塌的全过程。“它是在我眼前消失的”，蒋先生久久地沉默着。

　　世纪劫难。最黑暗的一天。

　　美国媒体用尽了类似的词汇，但所有这些，似乎都不能道尽对这次恐怖事件的真正感受——因为废墟中还埋着无数个孩子的父亲，无数个丈夫的妻子，无数个爹娘的儿女。

　　截至记者发稿时，从美国传来的最新消息说，美国在世贸大厦和五角大楼受袭的恐怖事件中，已从纽约世贸中心废墟出尸体94具，遇袭时世贸中心内人员估计3万到5万，废墟中得救的幸存者11人，估计最终死亡人数约4000人，目前受伤送医院人数超过3800人。而华盛顿五角大楼中确定死亡的人数超过60人，估计最终死伤人数约190人。另外四架民航客机死亡人数266人。

　　纽约市长朱利安尼在“早安美国”电视节目中称，目前至少收到3700人在世贸中心失踪的报告，预计死亡人数会继续上升，纽约当局已准备了三万个袋用来装尸体。

　　中国人员怎样样？华人华侨怎么样？——北京时间9月11日20：30之后的几分钟内，这样的问题，就在无数中国人心中反复盘旋着。国家主席江泽民更是通过正式公告，表达了对在美国的中国公民生命安危的殷切关心。

　　美国东部时间9月12日晨9时，中国驻华盛顿领事馆新闻处的夏主任，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专访前已经整夜没睡。他告诉记者：“目前纽约那边的情况比较混乱，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纽约领事馆，对世贸大厦内中资公司的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

　　领事馆另一位商务处的官员，在记者咨询华盛顿中资公司人员情况时说：“中国公司在华盛顿设立办事机构的很少，华盛顿领事馆电话公布后不少人询问情况，目前还没有人寻求援助。美国政府已经通告因为线路紧张和保证抢救之用，最好不用电话。美国许多政府机构已经换到新地方办公，国务院就转到外交学院了。现在一般没有人出去，但街道上还是有少量行人，一些国际企业也已经开始工作。华盛顿方面还没有听说有中国人员受伤。”

　　纽约总领馆商务领事汤传锋表示，世贸中心灾难发生后，中国外经贸部非常关心，商务组的同事四出奔走联络，但由于该中心已倒塌，因此很难获知两座大楼内的公司具体情况。目前只知道除了一位职员腿部受轻伤外，大多数公司的职员均安全撤离，总领馆已派人前往医院探望伤者。

　　台北驻纽约经济文化处代表夏先生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电话采访时说：世贸大厦中台湾地区有5家银行和一家私人企业，一共人员98名，目前有3人失踪，也有人受伤，其中一位伤势较重，现在与他们的联系主要靠家属来电告知。目前办事处的首要工作是收集资讯，因为爆炸现场非常乱，救援工作相对被动。

　　中国外经贸部也在第一时间发布了消息，估计办公地点设在纽约世贸中心内的中资企业共有14家，工作人员约30人，到发布时止只有1人腿部受伤。其中有中建、中石化和中信等公司的驻纽约办事机构。那么其余的公司的呢？它们的员工都安全吗？

　　受伤者与平安者

　　符向群就是外经贸部公告中那个腿部受伤的中国员工。记者辗转多次终于得知他是中国物产公司驻纽约办事处经理。中国物产公司原先是北京经贸委下属企业，不久前划归首创集团(外交部公布的驻世贸大厦中资机构名单列出的是北京经贸委纽约办事处)。

　　“符向群我早就认识了，”北京市外经委新闻处张处长对记者说，“他以前是我们外经委下属中国物产公司的干部，人很好，业务能力也强。他那间办公室在纽约世贸大厦的53层，发生撞击时他不在办公室，但在大厦附近，他是被撞击后四散的瓦砾碎片击伤骨折的，目前已做完手术，无生命危险。”

　　张处长介绍，该公司驻纽约办事处有3人，其余两人为美籍华人，是一般办事人员。“北京市驻纽约的公司代表处一共有28家，只有中国物产公司在世贸大厦上。目前那28家企业也是联系不上，照理说应该没什么事，但我们还是着急。”首创集团办公室主任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据他得到的消息，符向群的爱人正在纽约的医院中陪他，伤势不重，情况稳定。

　　中建在世贸工作的有11名员工

　　中建美国有限公司是记者目前得知的中资公司在纽约世贸大厦中人数最多的企业，其中有11名员工在世贸45层办公，因为他们住的较远，大厦遭袭时他们都在地铁里，幸免于难。

　　当时中建美国有限公司总裁袁宁当众清点人数，在确信全体员工均不在大楼内后，袁宁迅速向北京中建总公司总部传真报告全体员工无恙。随后中建总公司副总经理易军代表总公司向美国全体员工发出慰问电。中建总公司海外事业部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总公司海外业务部人员一直忙到9月12日凌晨2点，电话不断。一方面与美国方面联系，了解事态发展；另一方面通过公寓电话与在美员工取得联系。在确信中建美国员工及其家属全部平安的情况下，中建总公司要求美国公司注意安全。在驻美使馆的统一安排下，公司员工生活安定。”记者采访中恰逢前不久回国办事的中建美国公司曹先生。“躲开了一场劫难！”曹的语气中颇多庆幸。应该庆幸的还有中实集团，这家大企业的驻纽约办事处是在今年5月份搬出世贸大厦的，集团有关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还十分后怕。一家、两家、三家......

　　89层的中国再保险公司纽约办事处的张铁鞠出事时在搭地铁中，平安；

　　24层的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专利商标事务所美国办事处的周中琦已发回传真，平安；

　　89层的上海外高桥保税区联合发展有限公司的屠黎群也已经联系到，平安；

　　中信公司纽约代表处人员，平安；

　　新世纪国际租赁有限公司人员，平安；

　　太原双塔刚玉纽约办事处人员，平安；

　　天力公司人员，平安......

　　记者按美国方面公布的世贸大厦内有关企业的资料，逐个排除，并通过各种渠道向其中国总公司确定核实，目前已经联系上的有16家(具体机构和其人员名单详见附表)，尚未联系到的有4家，不确定是否是中国大陆公司还有多家。就目前可以确证的资料看，只有符向群一人受伤。

　　世贸大厦至少有40个中国人

　　目前外交部最新公布的驻世贸大厦的中资企业是18家，其中11家(中建美国公司等)证实全体外派人员安全，有员工受伤的企业1家(中国物产公司)，家属疏散后尚未建立联系的1家(中化美洲集团公司)，尚未联系到的5家(宝力美国公司等)。外经贸部按中资企业在纽约领事馆备案的资料，估计这些公司在世贸的员工总人数约为30左右。

　　记者为此采访了外交部有关负责官员，将双方手头掌握的资料一一核对：在11家已证实安全的企业名单中，中国专利与商标代理(美国)公司和贸促会专利与商标部纽约代表处极可能是一家公司，记者在询问设在北京的该公司总部的有关人士时，证实了这一线索；其二，诸如中国日报北美公司、中国君和律师事务所纽约所、上海外高桥保税区联合发展有限公司、北京方正新天地信息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在美国的代理商等四家企业，没有在外交部公布的名单中出现；其三，就世贸大厦内中国员工总数，算上外交部和记者已经核实的处境安全的人数，再算上未获查实的人数，仅按每个公司1人平均估算，也已超过30人，达38人。

　　如果再把实际搬出了大楼，但在世贸大厦档案中还未反映出来的中实美国公司计算在内，则在世贸的中资企业人数至少应在40人以上。记者已经将上述情况，一一告知外交部，外交部有关部门表示感谢。

　　周晓林说：“我在世贸大厦工作的时间算比较长了，据我所知大厦内中资公司至少有六、七十家，是个相当大的群体。”记者提到这个数目，与在纽约领事馆备案的数目有很大出入，周晓林说：“据我了解，除了一些国企和大公司，可能大部分中资公司是没有去备案的。一个是要求也不是那么严格，另外商业行为有时很难说，地点，人员经常有变化。其实最清楚情况的当然是大厦的办公室，但你知道那儿什么资料都没了。”

　　有着一百多会员的美国中国商会会长沈被章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该商会约有十五个会员在世贸中心上班，除了中石化与中信之外，还包括上海浦东美国公司等，目前无法与他们联络上，估计其会员公司总共约有员工四十人。

　　要是将现在掌握的20余家机构扩展为60家，那在世贸大厦工作的中国员工数目应会大大增加。沈说，由于在大厦的中资公司很多，其中许多小企业甚至无法联系上，也就很难知道具体情况到底如何了。

　　在采访中，不少在美国的中国人士希望通过本报告知大家，有任何相关情况，请随即与中国驻美国的各领事馆联系，以便准确核实。

　　后记

　　纽约华尔街离爆炸现场仅隔两三个街区，现在那里的灰尘厚度积达一寸以上。而在华盛顿广场花园内，有座纪念华盛顿就职美国首任总统一百周年的门楼，11日有人在那里献上了几朵向日葵和一篇悼文，上面写道：只有生命逝去时，我们才意识到她弥足珍贵；对所有逝者而言，他们的遇难令人永生难忘。

　　希望《21世纪经济报道》通过整整4个昼夜的细致、艰难的调查，所掌握到的世贸大厦内中国公民的数字，就是最后的数字。

　　平安，所有在大洋彼岸的中国人；保重，美利坚。

　　表格:

　　纽约世贸大厦中资企业一览

　　公司名称所在楼层员工数目员工状态

　　中国再保险; 89；张铁鞠1人；安全；

　　中国日报北美公司;北塔33；不详,总经理孙玲玲；安全；

　　中国贸促会专利商标事务所美国办事处；北塔24；周中琦1人；安全；

　　美国中实集团;北塔89 ;5月已搬出，手续还没办完；安全；

　　君合律师事务所美国机构；北塔77；4；；安全；

　　上海外高桥保税区联合发展有限公司；北塔89；屠黎群1人；安全；

　　中石化美国有限公司；北塔46；7；安全；

　　北京方正新天地信息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北塔46；不详；联系不上

　　中建美国有限公司；北塔45；11；安全

　　中信公司纽约代表处；不详；2人；安全；

　　新世纪国际租赁有限公司；不详；不详；安全；

　　太原双塔刚玉纽约办事处；不详；不详；安全；

　　天力公司；不详；不详；安全；

　　美国大豪公司；北塔46；不详；平安；

　　美国慧讯公司；不详；不详；安全

　　中国物产；不详；符向群1人；受伤，情况稳定；

　　北京新中实发展有限公司；不详；不详；联系不上

　　深圳贸促会纽约办事处；不详；不详；安全

　　宝力公司；已经搬出；不详；安全

　　国际中草药公司(民营)；不详；不详；安全

　　中化美洲集团公司；南塔22；不详；联系不上

　　中国昊华化工集团；南塔24层；不详；联系不上

　　Yong Ren America；北塔46；不详；联系不上

　　美国中国商会；南塔24；不详；联系不上

　　诚成企业集团美国公司；北塔78；不详；联系不上

　　中国人民保险公司纽约联络处；不详；不详；安全

　　尚待确证的公司

　　CHENG XIANG TRADING USA；南塔22；不详；联系不上

　　Hu Tong (USA)；北塔33；不详；联系不上

　　注解：综合外交部公布的材料，北京新中实发展有限公司有可能就是美国中实集团；而YONG REN可能就是国际中草药公司；中国人民保险公司纽约联络处同中国再保险可能为一家。因此，综合目前掌握的材料，纽约世贸大厦内中资公司至少为23家。(田毅 王玉德)

　　9-11本报记者华盛顿目击记

　　911，美国报警电话，大约也是恐怖分子选择9月11日星期二实施攻击的原因。9月11日下午两三点钟光景，没有透露姓名的五角大楼文职人员这样告诉记者。若真是这样，他说，他们如愿以偿，因为，正如现在(美国时间9月13日下午5点50分)大家已经知道的那样，自从当天上午8点45分第一架遭到劫持的飞机撞向纽约世贸中心北塔开始，惊慌失措的人们不仅打爆了911，也使其他电话服务一度塞车，联机上网同样成了问题。

　　911与9·11恐怖袭击，现在看来确实存在某种联系，但是记者和所有美国人一样，在这一天出事之前完全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可以说，此次恐怖袭击以超出想象的出其不意方式，把包括记者在内的过路人一起扔进了漩涡的中心。

　　按照原定计划，记者一行应于9月11日上午9点半在位于华盛顿特区杜邦圈以北的酒店出发，前往K街与14街交界处一座办公大楼，那里距离白宫只有两条街。美国两大记者组织的负责人将与我们会面，介绍他们的工作。

　　不过，事情从一开始就有点“偏离正题”：预定10点正开会，但是宾主双方都被电视节目吸引住了，CNN正在以Breaking News(突发新闻)的方式连续报道纽约和华盛顿特区遭受袭击的事件，不断重播第二架飞机直插纽约世贸中心的惊人镜头，下方字幕则显示最新消息，包括布什总统即将发表声明--人们看得如此入迷，大约10点20分，主持人不得不进行干预，边说Sorry边关电视，宣布开会。两位负责人，分别是“自由论坛”媒体顾问吉恩·梅特先生和“国际记者中心”项目主管罗伯特·丁斯利，都是具有丰富报道经验的记者，现在坐在这里，做出一副早已洗手不干的管理人员姿态，用一种与此时此刻格格不入的官腔口吻介绍情况，回答问题，实在让记者一行感到有些失望。

　　就在大家以为这一天终将“按部就班”过去的时候，11点刚过，主持人却急忙打断发言，宣布会议必须提前结束，因为华盛顿特区的地面交通已经陷于混乱，“大堵塞”，若不及时离开，恐怕只有靠两条腿走路回家了。此外，由于各大联邦部门及私人机构均已关闭，当天下午的会议已经取消。

　　“你们自由了！”主持人说。

　　记者拦住马特先生，他曾在CBS工作，最后从副总裁的位置退休，转而担任“自由论坛”的媒体顾问。

　　“作为一个老记者，在这样不同寻常的一天您会怎么做？”记者问，心想他不可能真的就不再关心天下大事了吧？

　　“怎么做？政府已经关闭，不会理会记者，五角大楼也会封锁，靠近不得，我会去找消防部门，急救医院和其他机构。”他说，终于显出一点兴奋之情。

　　不要误会，这种兴奋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身在现场，有幸了解更多的激动。

　　从办公大楼出来，眼前是一个十字路口，四个方向都是长长的车龙，交通灯已经抑制不住焦灼的情绪：行人在车辆之间穿行，汽车想方设法钻出堵塞重围。

　　坐车离开显然不切实际，记者决定先回杜邦圈察看情况。说到底，那一带号称华盛顿特区“最具活力”的地区，也是以优雅建筑闻名的使馆区，此时此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车流渐渐远去，杜邦圈近在眼前。大约正午12点，记者看到第一面下降的美国之旗，那是航空公司飞行员协会--不必等到联邦政府对这一事件进行定性，一个早上失去4架客机和8名飞行员，光是这一事实，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降半旗表示哀悼。

　　杜邦圈似乎陷入沉寂：天空一如既往地蓝，阳光一如既往地热，路边咖啡室却不同寻常地满座，在正午时分，大家原本应该匆忙吃点东西就回去工作的时候。人们坐在那里，神情茫然、凝重，有人看着屋里的电视，有人只是望着阳篷外面的街道发呆。沿着11街，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结实的黑人，一双大眼睛望向路边，另一个黑人站在旁边，一条胳膊支在车顶，前方售报箱还有一个黑人，三个人看不出来是不是认识，大家只是听着车载收音机传来的一个沉重声音，那是布企总统在路易斯安那州某个“未公开披露”的空军基地发表第二次讲话，也是第一个正式声明。此前，在上午9点半，他在佛罗里达州说，(劫机撞毁纽约世贸中心)显然是一种恐怖主义袭击。当时他并不知道，另一架尚未进入跑道的客机会在15分钟之后撞向美国军队“神经中枢”——五角大楼。

　　通向白宫的道路在两个街区以外就被封锁，每一条南北向的街道都在北端架起路障，全副武装的警察站在黄色警戒带后面。至于封锁区域有多大。警察自己似乎也不太清楚，只是在记者的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大约沿着地铁蓝线与I街重叠处封锁北进白宫的道路。最后，记者在正对白宫后门的16街远远看见一面美国国旗，警察告诉记者：“不错，那就是白宫。”

　　——这一刻，遥望街道另一头绿树之上飘扬的旗帜知道那就是白宫，据说也是袭击目标，记者也说不上来是震撼还是茫然，和周围观望的人一样。之后，记者乘地铁前往五角大楼。事后回忆，应该就在差不多这个时候，即9月11日1点27分，华盛顿特区宣布进入紧急状态。

　　地铁公司已经取消“五角大楼”站，记者在下一站“五角大楼城”下车，迎面就是世界闻名的梅西百货公司，里面却空无一人，显然已经关闭。街道冷冷清清，难得看见一辆汽车，主要还是地铁公司经营的“地铁巴士”，接送由于临时改道而不得回家的旅客。

　　从地图上看，五角大楼像一颗指向东北方向的星，“五角大楼城”站位于西南方，东西走向的陆海军大道横在前面，成了警察封锁五角大楼的最佳屏障。沿着陆海军大道向东走，对面每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都有警察把守，一直走到南伊前街，才突然发现对面有一处高地，不少人已经聚集在上面。

　　就是在这片草坡上，记者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五角大楼……在冒烟。

　　美国人民怎么看这件事，怎么看这一天？

　　法律学者亚瑟·沃克在电视上质问：不错，政府今天上午(9月11日)是在管事，但是昨天、前天和几个月前呢？政府那时在哪里？

　　他说的是美国政府早就应该准备好应付这类恐怖袭击，毕竟美国已经有过俄克拉何马城大爆炸，世贸中心也在1993年2月26日遭到恐怖分子放置炸弹攻击，造成6人死亡，损失5.25亿美元。9·11事件政府早该预料得到，但他们没有

　　刚刚从五角大楼疏散出来的陆军军官史密斯女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达了类似看法：“(五角大楼没有空防装置)实在奇怪，技术角度这是很容易做到的，我们有能力拦截飞来的目标，但他们就是没有安装。现在他们大概想起来了，只不过太晚了。”她并且理解记者的惊诧之情，实际上，外人很容易把五角大楼与不可一世的美国军事力量摆在一起，以为那里一定戒备森严，休想越雷池半步；事实恰恰相反，这里不仅没有足够防范突袭的设施，还对外开放，只要预约，就能进去浏览一番。

　　史密斯女士指出，撞机事件发生时，三军部长都在五角大楼，“人人都知道，这不是机密”，“他们甚至把这些资料搬上电视”，不理解为什么这些资料得不到保密处理。

　　国耻日

　　9月12日，《华盛顿时报》头版刊登纽约世贸中心如同火炬燃烧的照片，通栏标题是INFAMY(耻辱)。

　　实际上，早在9月11日，已经有人提到A DAY OF INFAMY(国耻日)的字眼。这也是1941年珍珠港事件之后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声明的主题。只不过，正如《华盛顿邮报》记者迈克尔·多博斯所说，“阴谋者找到了国防计划的漏洞”，“政府高官和反恐怖专家老是警告大家防范‘数码珍珠港’、‘核珍珠港’或‘生化珍珠港’，”“却没有一个人预见到今天发生的灾难性袭击事件。”

　　同样是从五角大楼疏散出来的一位没有透露姓名的文职人员说，(此次事件)比珍珠港还糟，当时美国知道是日本人干的，马上对日宣战。“今天，对谁宣战？这是谁干的？我们不知道！”

　　陆军军官史密斯女士对此表示赞同，她说事发之后她的脑海就闪过5个可能的国家的名称，“5个！”她说，既无奈又气恼。

　　“这会不会与美国想做‘世界警察’有关呢？你也知道，没人喜欢外来干预。”记者问道。

　　她叹气，想了想，说，也许美国太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了吧，其他国家不支持别人的做法，可能保持沉默，美国却喜欢出来说这不好，那也不对，这下美国就“凸现出来”，成了目标。

　　至于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导致9·11事件，没有透露姓名的文职人员认为人类过于依赖技术，忘记了人脑才是最厉害的武器。“今天的事件完全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配合，没有什么高新技术，最多就是一个精确的手表……四组恐怖分子从四个地方登机，几乎每隔15分钟撞向一个目标，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机场的安全检查？“十几个人应付成千上万乘客，完全依靠机器，机器不响，他们就放行，正眼也没有瞧一下走过的是谁，忙不过来，太依赖技术史密斯女士也说，枪支之类武器可以偷运上机。”

　　“这不是秘密，你可以把枪拆成许多小块，放在不同袋子，上去再安装，人人都知道。”她也是一脸无奈。

　　——正如家住五角大楼以南2英里的达瑞尔先生对记者所说，“一个疯子总是超出我们的预计，他们没有规则，没有常理，做出的事情比什么都可怕。”(王尔山 华盛顿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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