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托，简单说就是基于信任，委托人将自己的财产交给受托人，由受托人按委托人的意愿以自己的名义对该财产进行管理和处分。这时，被管理的财产就出现了名义上的所有人和实际上的所有人。可见，信托关系比一般财产关系更为复杂。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信托关系大量涌现，信托纠纷案件日渐上升，但我们一直没有一部《信托法》，这给信托纠纷的解决带来障碍。

　　今年4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信托法》终于结束了信托纠纷案无法可依的历史。面对即将实施的《信托法》，我们不能不重提那起全国首例商标信托纠纷案，这个看似普通的商标官司引起了江平、张绪武、王卫国、刘春田、刘剑文等20多位法学教授的关注，更被30多位人大代表带到了今年3月的“两会”上。他们对最高人民法院不适用《商标法》解决这个商标权属争议，而将其认定为“事实上的商标财产信托法律关系”提出质疑。今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已对人大代表的疑问做出“重新认真审查”的回复。在《信托法》正式实施的时候，如果我们静下心来再听专家细说此案，相信大家，包括法官都会对“信托”有一个更深的认识。

　　TMT商标被信托“套”住

　　1978年，香港风扇市场看好，香港商人黄某到广交会上寻找合作伙伴时，找到广东轻工业产品进出口公司（下称广东轻出公司），提出共同开发风扇商品。看到合作的可能，黄回港后找到四个合伙人，成立了香港东明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东明公司），准备由广东轻出公司提供产品，他们专做包销。

　　1979年9月，广东轻出公司和东明公司签订协议，约定由东明公司包销广东轻出公司研制的TMT，TMC牌电扇。

　　1980年7月，双方协议约定：TMT商标的所有权属广东轻出公司所有，东明公司为广东轻出公司的合法代理人。同年12月，广东轻出公司依法将TMT商标在中国国家商标局注册。

　　1982年，东明公司清盘解散，原东明公司的两位股东成立香港TMT贸易公司，该公司征得广东轻出公司的许可继续TMT电扇的海外包销业务。

　　1995年，TMT公司请求广东轻出公司有偿转让TMT商标专用权，被广东轻出公司拒绝。

　　1998年，TMT公司以该商标由它使用并委托广东轻出公司在大陆注册管理为由，向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起诉，请求法院判决广东轻出公司将TMT商标“返还”该公司，并赔偿人民币1亿元。同年10月，广东省高院判决TMT商标专用权归TMT公司所有，由TMT公司补偿广东轻出公司人民币50万元。广东轻出公司不服判决，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2000年5月，最高人民法院做出判决，认定双方形成“事实上的商标信托关系”，TMT商标专用权归TMT公司所有，由TMT公司补偿广东轻出公司人民币250万元。

　　对广东轻出公司来说，一个自己注册、使用了20多年，精心培育价值逾亿元的TMT品牌竟成为别人的囊中物，这无异于自己养了20多年的一个孩子，一夜之间管别人叫爹。最让广东轻出公司疑惑的是，它与TMT公司怎么会有“事实上的商标信托关系”！TMT商标成了信托财产，那是谁“信托”谁呢？为了弄个明白，广东轻出公司已走上了申诉之路。

　　专家透析信托关系

　　著名法学家江平说，从信托理论上讲，信托关系设定的财产必须注明是委托人自己的财产，信托财产必须要在产权部门确认其产权，注明是信托关系，这样才能确定委托人或受益人是实际上的所有人，而受托人不具有这个财产。说到TMT商标，没有人以信托关系来注明这是信托财产，更没有证据证明广东轻出公司只是该商标名义上的所有人，实际上的所有人是香港TMT公司。按照信托法，信托关系要以合同或其他书面方式构成，应该有双方当事人明确的意思表示。但这个案件的证据反映不出双方有信托法律关系。在没有信托法的情况下，信托权利义务应该由合同来规定。没有合同也没有法律依据，法官来一个“事实上的信托关系”，“事实”是什么东西？如果开了这个口子，是很危险的，我们所有注册登记的权利———房屋所有权，土地所有权，商标专用权等等，都可以不以登记注册的名字为准了。这样对我们的产权登记制会产生很不利的影响。

　　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律委员会副主任张绪武认为，香港TMT公司对TMT商标并没有专用权，它怎么能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信托给别人呢？事实上纠纷双方的法律关系不具有信托的属性。

　　在中国政法大学王卫国教授看来，法院认定的“事实信托”出现了悖论。这个被信托的东西到底是谁的？TMT公司认为在商标注册之前，就与广东轻出公司形成了信托关系，它是委托人，广东轻出公司是受托人。但是为什么TMT公司又反过来要向广东轻出公司买它“信托”给广东轻出公司的东西呢？而且TMT公司在不断地向广东轻出公司交商标使用费。既然是你的东西，你还买什么，你还交什么使用费？

　　新颁布的《信托法》把“信托财产”规定得明明白白，信托财产必须是委托人合法所有的财产，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办理登记手续的，必须办理信托财产登记。北京正仁律师事务所高级律师李伟民据此认为，本案双方不存在信托法律关系除了没有书面信托协议外，最关键的是不存在信托法所指的信托财产。根据信托法的规定，财产权利也可以是信托财产，商标作为信托财产应该是指商标专用权，这个权利必须经国家商标局核准注册才能取得。而在国家商标局注册TMT商标的恰恰是广东轻出公司而非香港TMT公司。商标法讲得很清楚，谁注册谁拥有。作为TMT公司，怎么能用不属于自己的财产权去“信托”呢？

　　实际上，对于商标专用权归属发生纠纷，解决的依据就是《商标法》，但法院只字未提《商标法》，却把它套在信托法律关系中。当时没有《信托法》，法官就“创新”了一个“事实上的信托法律关系”，许多专家对法院的做法深表不解。现在我们有了《信托法》，对信托关系的确立有了明确的法律依据，专家们希望再次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出现悖论的司法结论，至少法官自己应该论证清楚，对于TMT商标，应该是谁信托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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