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神学家尼古拉·库萨在《论隐秘的上帝》一书中曾设计了一段异教徒与基督徒的对话

　　--异教徒:你所敬拜的上帝是谁？

　　——基督徒:我不认识他。

　　——异教徒:你怎么会如此认真地敬拜你并不认识的他呢？

　　——基督徒:正因为我不认识，所以我才敬拜。

　　——异教徒:怪哉，我竟然看到一个人醉心于他并不认识的。

　　——基督徒:一个人要是醉心于他自认为已经知道的，岂不更奇怪？

　　在这段辩论的最后，异教徒说:“我清晰体会到，在所有造物的领域既找不到上帝，也找不到他的名称。与其说上帝是某个事物，倒不如说他摆脱了任何概念。……那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智者的眼睛里看来都是隐秘的上帝，也就永恒地被称颂。”

　　14世纪的意大利，6岁的小女孩凯瑟琳看见了耶稣，她在和兄弟伙伴出城的路上，看见耶稣坐在一座教堂的顶端，一手拿着权杖，一手托着个圆球似的东西(据说是地球)。凯瑟琳的伙伴们将她从沉醉状态中唤醒的时候，她泪流满面:“如果你们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事就不会催我了。”

　　这位圣女凯瑟琳据说经常能看见耶稣，当时的教皇说:“凯瑟琳的道理不是学来的，而是从天主那里得到的，是天主启示了她。”凯瑟琳留下的书信和重要文献《与主密谈》都是她口述由别人笔录，这个没有念过书也没有读过神学的人居然有丰富的神学知识。凯瑟琳对此的解释是:基督耶稣是我的导师，“风随意向哪里吹，你听到风的声响，却不知道风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凡由圣神而生的就是这样”。

　　现在看来没有能力和必要去考证凯瑟琳为什么不怕火烧之类的灵异事件，人们愿意记住的是这个圣女对无家可归者、对食不果腹的穷人的关注，对战乱的不满，对和平与秩序的呼吁。

　　她促成了因战乱离开罗马的教皇回到那里。

　　当然，在这个圣女出现之前，12世纪的意大利就有圣方济各表达过同样的态度:关怀穷人，呼吁和平。方济各的《和平祈祷辞》现在看来也是俗世中伟大的道德训诫:“上主，请将我塑造成和平的工具/哪里有伤害，让我传达宽恕/哪里有仇恨，让我播种爱德/哪里有疑惑，让我提供望德/哪里有绝境，让我带去喜乐/上主，请赏赐我所梦寐以求的/不是被理解，而是去理解/不是被安慰，而是去安慰/不是被爱，而是去爱。”

　　1979年，德兰修女(特蕾莎)在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于颁奖典礼致辞之后发给与会者这份“方济各和平祈祷辞”，邀请大家一起诵念。她还建议取消了颁奖典礼后的宴会，因为那顿6000美元的饭能够让1万多印度人吃上一天。

　　德兰修女出生在马其顿，但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印度为贫苦人服务。德兰修女强调耶稣在十字架上的一句话:“我渴”，她认为耶稣代表了古往今来所有受苦难的人向人类高喊:“我渴。”1973年2月在墨尔本举行的"人口与生态"会议上，德兰修女在讲话中说:“我渴，不只是缺少饮水，而是渴望和平和正义。我饥饿，不只是缺少食物，而是需要爱与被爱，需要精神生命的食粮。我赤身裸体，不只是需要衣服，更渴望人的尊严。我无栖身之所，不只是缺少陋室，更渴望他人的理解、支持、被需要和被视为亲人的一份关怀。”德兰修女说，增加人类幸福的方法有很多，减少人口、发展技术都可以，但如果人们对十字架上的呼声“我渴”不予理睬，那么任何方法都不会奏效。

　　1997年德兰修女去世时，她的仁爱传道修女会已在全世界127个国家开设了600多个分部，其工作包括弃婴收容院、麻风病中心、救助吸毒者、酗酒者、妓女、流浪汉、艾滋病人等等。每个分部都会有一尊圣母像，因为艰巨的事业都有心灰意冷的时刻，德兰修女说:“祈祷给我们一颗圣洁的心，有圣洁的心才能看到天主，能看到天主，才能把天主的爱照亮四周。”

　　与德兰修女相类似的一位人物是方济佳·贾比尼(1850～1917)，她一生中创建了50多个慈善机构，包括学校、育婴堂和医院，她的耶稣圣心传道女修会是从欧洲向美国及美洲地区发展的，这个修会的会名和会规都要在教廷备案并得到教皇批准后才能向外发展。那些手续与世俗的政治体制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德国神学家默茨在《历史与社会中的信仰》一书中说，在现代社会理论中，经典性的宗教批判，首先集中在教会本身:教会往往被着力渲染为一个从结构上为知识和创造欲设置禁区的组织;它被看作是反对解放的残余实在——只是假惺惺地关注自由、关注人的正直行为而已，在充满痛苦和不公正的情况下，它是麻醉剂。这位“新政治神学”的倡导者说，奥斯维辛之后的基督神学应该具有社会批判能力和教会批判能力。

　　如今，很难想像小德兰那样仅凭借赞美上帝就会在全球获得“狂飙似的光荣”的情况，她被称为“原子核时代的光明”、“当代伟大的万灵神医”等等。这个只在世间活了24年的圣女小德兰(1873～1897)，成年中的所有时间都是在隐修，她奉院长之命写的《灵心小史》自1901年以来一版再版，被译成50多种文字传遍全球。

　　“倘若一朵小花也会说话，她定会把天主的好处毫不隐瞒，一一说出。——我虽然微小，也可以希望成圣。叫我变高大不可能，我只有带着我无数的缺点，安于我本来的面目，不过我愿意寻找一条登天小路，笔直的抄近的小路。所喜当今世界有许多新发明，登高不须一级一级爬阶梯了，有钱人都置有电梯代步，我也想寻一架升到耶稣跟前的电梯，不然，我太微小，一步一步爬恐怕不行。”

　　小德兰被认为是“奠定了一个普通基督徒为基督之爱作证的时代里程碑”。然而对一个非信徒来说，他最想知道的未必是圣徒意味着什么，而是做个基督徒意味着什么——

　　“基督教需要什么？基督徒给予的回答常常是含糊的、带感情的、总体的:基督教需要爱、正义，给生活某种意义，做好人好事，人性……然而非基督徒不是也需要这一切吗？”

　　“一个直接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做一名基督徒呢？为什么不做人、真正的人呢？为什么除了做人还应该做基督徒呢？做基督徒比做人更为重要吗？”

　　在汉斯·昆被称为“当代神学大全”的《论基督徒》一书中，作者开宗明义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他说这本书是为了基督徒和无神论者写的，是为了不信教但提出严肃询问的人写的。

　　世上存在着、而且人的一生都存在着放弃信仰的诱惑，同时也存在着排除一切干扰保持和加深信仰的挑战。汉斯·昆用几乎通俗过头的语言说:“信徒像恋人一样，得不到可以提供给他完全的安全感的最终证据。但是信徒也像恋人一样，只要全心全意地忠实于另一方，就会完全确信另一方。这种确信是比证据所确定的安全感更强而有力的。”

　　汉斯·昆提出今天对上帝的理解的前提是，对世界的现代科学解释，现代意识从注重来世转向注重现在与未来。他十分清楚基督教面对的现代人道主义挑战和其他宗教的挑战，他甚至讨论了科学技术与全球化对基督教的影响。他相信，耶稣基督所代表的“激进主义的爱”将有利于人的事业。

　　激进主义的爱——这个词也许准确概括了从圣本笃到特蕾莎这一系列人物身上的光辉，并且在贫穷与战争还远远没有消灭的可能的当今世界，闪现着理想主义的色彩，一如德国作家艾米尔·路德维希在《人之子》一书中所做的——把耶稣从宗教的迷雾中显现出来，还原成真实可信的人。(主笔苗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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