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在关贸总协定生效50周年的庆典上龙永图团长没讲一句话
送走了鲁杰罗总干事不久,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就率团到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参加5月初的亚太经合组织第二次贸易部长会议。他和十多个国家的贸易部长会了面,一是就1997年轮值主席国、东道主加拿大提出的贸易投资自由化等议题阐述中国的立场,二是为中国入世问题继续沟通。他单独约见了美国贸易代表,不过不是坎特而是后来广为中国人所熟知的巴尔 舍夫斯基。她在1997年的3月,通过了美国参议院的表决而获得了这个位高权重的位置。就美方人员变更后,关于中国入世的日内瓦的谈判,及中美双边的谈判,美国在此之前提出的有28点要价的“路线图”,进行磋商。
接着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率团去加拿大的另一个城市渥太华参加中加双边经贸换文会议。再飞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和欧盟进行双边磋商。然后去日内瓦,参加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组第4次会议。这次会议就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中关于非歧视原则和司法审议两项主要条款达成了协议。
8月召开了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组第5次会议。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宣布了中国政府在进一步降低关税,消除非关税壁垒和取消农产品出口补贴等方面的重大步骤。
这年12月,到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组第6次会议召开时,中国已经和35个世贸组织的成员举行了双边市场准入协议的谈判,并与其中9个国家签署了协议。
1998年4月召开了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组第7次会议。
5月19日,世界贸易组织举行了关贸总协定生效50周年的庆典。
这是一次盛况空前的盛典。莱芒湖畔的万国宫内,聚集了世贸组织十多个成员国的元首或政府首脑,130多个成员国的贸易部长,还有一些国际组织的负责人。克林顿、布莱尔、曼德拉、卡斯特罗……世界政坛上的诸多风云人物,全来了。应世贸组织的邀请,瑞士联邦主席、挪威首相、保加利亚总理、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欧盟委员会主席、巴西总统、南非总统、摩洛哥王储、斯洛文尼亚总理、英国首相、科特迪瓦总理、多米尼加总理、意大利总理等先后在庆祝大会上发言。
中国是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的。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作为中国代表团团长,带着秘书刘光溪和国际司的一位同志,以及中国驻日内瓦代表团的5位同志,去了万国宫。中国的座位牌,和白俄罗斯、乌克兰、越南等这些处于转型期的国家放在一起。而且,由于中国不是正式成员,在庆祝大会上没有发言权。了解到这一点,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在开幕式上,就再也没有讲一句话。
我想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不说话是因为他心的沉重。有着13亿人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经过12年的谈判,还在世界贸易组织的门外徘徊。
算到今天,是15年。
而这场谈判本身,也是沉重的。
这是一场在政治和经济、规则和实力的较量和权衡中进行的谈判,一场在不同体制、不同文化、不同理念的碰撞和磨合中进行的谈判。
就在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到日内瓦来参加这个庆典前5个月,1997年的12月28日,他在给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首期工商管理培训班的国有大中型企业的领导讲课期间,还对采访他的记者谈到了这场谈判。他说不少人一提到入世,首先想到的便是关税。关税问题固然是谈判的主要内容,最核心的却是怎样使中国经济的运行体制和规则与国际通行的规则协调起来。复关/入世谈判的进程实际上是中国的经济运行规则与国际经济运行规则相衔接的一个过程。
也许这才是这场谈判谈了这样久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吧?
这一切都出现在我国复关/入世重大协议签订后或我国政府对国际社会的公开承诺后——从1990年起,以知识产权保护为中心的一系列经济法律法规的出台;从1991年起,连续9年自主大幅度降低关税;从1993年起,上千个内部管理文件被废除或被清理;从1994年起,大面积削减进口许可证清单、配额及出口商品的分类,逐步地取消进口定价制度;从1995年起,扩大了服务贸易的市场;从1996年起,大幅度提高了美国等发达国家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的准入程度……这一切,并非仅仅是对别国的让步,也同时规范着我们自己的经济秩序,健全了我们自己的法制建设,发展了我们自己的经济。
在维护国家根本利益的同时,随着我们综合国力的增强,当我们下定了和国际经济运行规则接轨的决心,而且加快了这个步伐的时候,我们也在艰辛而不无痛苦地,一点点改变着自己的经济体制、管理方式、思维以至于观念。
1999年:站到了世界
贸易组织之门的台阶上
-23.又一次机会擦肩而过
穿着各式各样的防寒服,扛着各式各样的摄影器材,在北京初冬的寒风中,一群有着不同颜色皮肤和头发的记者,聚集在中国外交部的新大楼门前,楼里某一个会议室里,美国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和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斯珀林率领的美国代表团,正在和中国新一任外经贸部部长石广生为首的中国代表团进行着紧张的谈判。
对于中国入世来说,这是一场怎样估计意义也不为过的重要谈判。如双方能够达成协议,就意味着中国入世最主要的一步宣告完成。
而这个协议,本来应该在1999年4月就签署的。
此前,在美国提出的一揽子方案上进行的中美谈判,就基本宣告完成。4月4日,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带领中国谈判代表抵达美国,与美方共同制定协议文本。
然而在7日晚上10点半,美国总统克林顿突然给中国领导人打来电话,说由于美国钢铁业、纺织业和劳联、产联反对,美国不能与中国签署协议了,只能发表一个声明,除非中国增加一个保护美国钢铁业和纺织业的条款。
实际上,克林顿变卦的真正原因,是担心美国国会出于政治原因反对签署这个协议。
4月9日,在中国代表团下榻的华盛顿威拉德饭店,吴仪国务委员和巴尔舍夫斯基贸易代表进行了通宵达旦的谈判。10日清晨,有记者这样描述:吴仪国务委员“满脸倦容出现在记者面前”。而巴尔舍夫斯基呢,“如此憔悴疲倦,面容变化了很多,有点不敢认了。”
但是,中美双方只签署了《中美农业合作协议》和发表了一个联合声明。声明中说:“美国坚定地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于1999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克林顿很快就后悔了。
在4月13日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举行的美中会谈意见听取会上,委员们几乎一致向巴尔舍夫斯基批评克林顿在上周美中首脑会晤时不签署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协议是错误的。
13日下午克林顿给中国领导人打电话,建议在4月底重开谈判。
4月29日,巴尔舍夫斯基的助手,美国贸易副代表卡西迪率团来到北京。由于种种原因,这次谈判未能取得一致。双方商定5月中旬在北京再次举行谈判。
5月8日发生了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集团轰炸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件。中国入世的中美双边谈判又一次中止。
重开谈判是在9月,美国人就轰炸我驻南使馆事件多次道歉并给予赔偿之后,美国总统克林顿再三给中国领导人打电话并写信要求之后。
然而9月的谈判没有结果。
10月16日和11月6日,克林顿总统又两次给中国领导人打电话。
于是有了11月9日,巴尔舍夫斯基大使率领一个重量级代表团再一次来到北京的新闻事件。与以往不同的是,克林顿总统还加派了他的经济顾问兼全国经济委员会主席斯珀林。
-24.巴尔舍夫斯基在女洗手间里给克林顿总统打电话
由于对这次谈判的高度关注,国人也把视线投注到了美国代表团的领头人物巴尔舍夫斯基大使身上。国内媒体,大量刊载了有关她的资料。于是国人不仅知道了她是俄国移民的后裔,哥伦布法学院法学博士,1993年进入政坛前曾经做过18年律师;知道了她由于在国际贸易谈判中强硬的作风而获得的“龙女士”的绰号(英文的“龙”dragon一词有严厉而警惕的守护者的意思);知道了美国法律曾为她能够入主美国贸易代表署而让路——根据美国1995年的一项法律,凡曾为外国代理过与美国的贸易谈判和贸易争端的人都不得出任美国贸易代表或副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在华盛顿法律事务所时曾为加拿大木材业的利益和美国打过多场官司。但美国参议院最终想出以“特别豁免”的方式,使这项法律不用于巴尔舍夫斯基身上;知道了她在担任美国贸易代表后至这场中美谈判前,一共和国外达成260个贸易协议,为美国产业界带来广阔商机和滚滚红利;知道了她有一个体贴的丈夫和两个可爱的女儿;还知道了她喜爱玩具娃娃和花领巾。
谈判原定两天。10号,巴尔舍夫斯基和斯珀林,率领着美国贸易代表署、全国经济委员会、国务院、国家安全委员会、财政部、商务部等部门的12名成员,在谈判桌前一字排开。中国方面,是石广生部长,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和国家计委、国家经贸委、中国人民银行等有关部委的官员。一直谈到11日凌晨两点。11日上午,谈判继续在中国外交部进行。
在依然没有突破的情形下,谈判在11日下午3点半转到了中国外经贸部,变为了石广生部长、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和巴尔舍夫斯基和斯珀林4个人的磋商。一个小时后,他们避开守候在门外的大批记者,从后门离开了。
之后中美双方又谈了4天。11月14日,巴尔舍夫斯基大使三进三出外经贸部;14日到15日,巴尔舍夫斯基大使两次收拾好行装准备回国,又两次留了下来。
这是多么艰难的选择:双方都希望这一次能够达成这早就该达成的协议,双方又都不能轻易让出本国的利益。
当中美入世谈判几乎再次面临破裂之时,朱镕基总理亲自出面,把最棘手的七个问题找了出来与美方谈。美国代表对总理亲自出面参与谈判感到愕然,他们经过商量,终于同意与中方达成入世谈判协议。
15日下午两点半,在寒风中苦等了6天的记者终于获准进入外经贸部。在如潮水般涌入的人群中,几位女记者把脚上妨碍速度的高跟鞋脱下装进手袋,赤着脚跑上二楼的签字大厅。
而在经贸部大楼的另一侧,当中美双方的工作人员,把所有的文件都整理校注完毕,时钟马上就要指向3点;当我们的石广生部长、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都进入了连接签字大厅的贵宾室,签字仪式即将开始时,美方人员突然发现,他们的头领巴尔舍夫斯基大使不见了。立刻引发了一阵忙乱。中美双方的工作人员找遍了谈判大厅附近的场所,也没找到人。有人想到了洗手间,又不好贸然进去找,便从女洗手间门下部木栏的缝隙中往里看,果然看到了一双穿丝袜的腿和穿高跟鞋的脚。原来巴尔舍夫斯基大使“猫”在女洗手间里给刚到土耳其的克林顿总统打电话,请示中美尚悬而未决的化肥问题。克林顿总统同意将化肥问题单独作为一个双边问题来解决。
闻讯赶来的斯珀林,顾不得自己的性别了,冲进女洗手间把巴尔舍夫斯基大使拽了出来,向她大声吼道:“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到处找不到你!你看都什么时候啦!”一路小跑到签字大厅旁侧,贵宾室的门已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巴尔舍夫斯基大使是硬被塞进贵宾室去的。
在记者的脖子都抻长了的时候,签字大厅连接贵宾室的门终于敞开了,石广生部长,巴尔舍夫斯基大使,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等谈判代表们,从门里鱼贯出现在记者们面前。
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石广生部长和巴尔舍夫斯基大使分坐两边,分别代表本国政府,在最后的协议文本上飞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站起来互换文本。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使劲抡了好几下。
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是一阵长长的掌声,足足持续了几十秒。
下面的情景,我就想引用中国经济时报冀文海、马力和王延春三位记者1999年11月15日的报道了,他们的描写已足够生动:
协议签字后,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吉恩斯珀林发表讲话:“我在这里想为克林顿总统、江泽民主席、朱镕基总理鼓掌,是他们顾全大局,撇开了短期政治上的权宜之计,为了21世纪更自由、更开放的世界经济做出努力,而不是做20世纪让我们有分歧的事情!”
大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中国外经贸部部长石广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斯珀林又提到,在长达6天的中美关于世贸的新一轮谈判中他认识到,中国有像石广生先生和龙永图先生这样精干的谈判家,美国有像巴尔舍夫斯基这样最优秀的人才。
大厅里响起更热烈的掌声,石广生部长又一次放声大笑,而美方代表巴尔舍夫斯基则激动地和斯珀林拥抱在一起,这位精干的女代表说:“我真希望我的妈妈在这儿。”
掌声和笑声再次在大厅里回荡起来。
签字仪式结束,中美谈判代表立刻驱车前往中南海,接受江泽民主席的接见。
江泽民主席高兴地讲了许多话,其中有一句是:“有志者,事竟成。”
中美达成协议,中国就站到了世界贸易组织大门的台阶上。
2000年——2001年:
推开世界贸易组织之门
-25.中国入世这天很平静
从站到台阶上到推开世界贸易组织的大门,又用了两年时间。
2000年3月开始到5月结束的和欧盟的谈判,是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另一场攻坚战。谈判的结果也是双赢。
到2001年6月,中国完成了要求与之举行双边谈判的37个成员中的36个成员的双边谈判,最后的成员墨西哥,也在3个月后,在日内瓦举行的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组第18次会议——也是工作组的最后一次会议期间,和中国达成了协议。
虽然这些成员在和中国的双边谈判中已经经过了讨价还价,但在多边谈判中,各方仍然要讨价还价,以期中国做出更大让步。从2000年6月到2001年元月,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组几乎每个月召开一次正式会议。之后搁置了一段时间,到2001年的6月和7月,又是连续两次。
和谈判同时进行的是起草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议定书、工作组报告书和减让表。全是围绕15年来双边和多边的谈判成果,怎样落实到法律文件中去。中国入世后的权利和义务,就体现在这些文件里。这件事也花费了比预想要长的时间。世贸组织的成员和我们一个条款一个条款,一个词一个词的细抠,不仅有承诺,还有落实的具体步骤。2001年7月召开的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的第17次会议,初步审议了这些文件,之后,龙永图团长和代表团部分成员专门留在了日内瓦,继续做大量的技术核对和法律认可的技术性工作。这些文件,包括协定书、工作组的报告、3个减让表、9个附件,文字多达上千页。
2001年9月召开的世贸工作组第18次会议,最后完成了这些文件。
昨天,也就是2001年11月10日,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的世贸组织第4次部长级会议上,通过了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再过30天,中国就将自动成为世界贸易组织的正式成员。15年的谈判,这场“长征式的旅行”,终于走到了尽头。
中国是以将临的“太平洋世纪”代表者的形象走进世界贸易组织的——
在世界经济出现衰退迹象之时,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在连续多年的大幅增长之后,2001年,仍然保持了7%以上的增幅。迄今,中国已是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资本注入的国家。而在“9·11”事件之后,更成为世界上资金最安全的国家。中国在开展着大规模的交通、能源、电信、水利等全方位的基础设施建设,贸易量也在增长。
迄今,已是占世界第8位的贸易大国。世界500强的企业,有许多是怀着急切的心情,或者扩大着在中国的投资,或者为进入中国进行着准备。中国的入世,为包括这些企业在内的所有希望进入中国的外国资本,拓展了更宽阔的路,更诱人的前景。
4年前,1997年的12月28日,龙永图首席谈判代表做过预言: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那天将是非常平静的一天。
昨夜,北京真的是平静的——
没有申奥成功时那倾城而出的彻夜狂欢,没有中国足球队踢入世界杯决赛时那响彻云天的爆竹和遍地舞动的彩旗,可从一座座屋宇下聚集在电视机前全神贯注观看多哈会议通过中国入世实况转播的男女老少,从跃动在网络和报纸等诸多媒体上关于中国入世的激扬文字和缤纷图片,从街头争睹《北京青年报》“入世特刊”的人群,以至从送我去报社的出租汽车司机发出的“中国可入世了”的感叹中去品味,这一天真的是那么平静吗?
纷繁的思绪中想到了世贸组织中国工作组。它的使命终于可以完成了。在饮过庆祝的香槟后,它的工作人员,也将各奔前程。中国工作组主席吉拉德先生,终于可以卸下这个挑了15年的担子。由于这个职务,他得以见到许多中国领导人,结识了许多中国的朋友,这是他引以为荣幸的事情。15年中,中国和他也发生过争执,有时甚至很激烈。2000年10月他出了一次严重的车祸,当时有人猜测:中国工作组主席是否会换人?但终究未换。到2002年3月他就要度过60岁生日。他的头发,也渐渐地全白了。他是在中国复关/入世谈判中少数几个真正谈白了头发的人中的一个。让我们祝愿他今后的岁月中有一个更为轻松的生活。
而我们在兴奋、激动和快慰过去时,才能真正感受到机遇带来的,也有挑战。我们将面临着一系列决不轻松的课题——政府职能的转换,相关机构的改革,新的法律法规的建立,外国产品和外国资本对于中国市场、产业、金融的冲击,社会在这种冲击中的稳定问题,从各级政府、企业到广大民众对WTO规则的了解、熟悉直到可以用这些规则来维护和发展我们国家的经济。解决这些课题的过程,是又一场也许比15年入世谈判更加艰辛和漫长的“长征式的旅行”。
-本报实习记者王薇、杨福为本文搜集了部分资料,谨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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