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槌响，中国入世。漫漫15载谈判历程虽已圆满结束，然而遥看前途决非一马平川。首当其冲是什么？上海对外贸易学院副院长、WTO上海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刘光溪博士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开门见山：“中国要入世，政府先要入世，政府官员的观念最先要入世。在政府职能转变的同时，要尽快发展健全中介组织。”难吗？刘光溪笑说当年，同美国谈判，同欧盟谈判，就像一座一座大山，但再难也走过来了，我们还要走下去。他引用了入世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的一句话：“翻过大山回头看，也不过是一个一个窝窝头。”

　　政府职能：从直接管理到间接管理

　　问：你为什么强调“中国要入世，政府先要入世”？

　　答：面对入世，“狼来了”我们听了十多年。其实狼并不可怕，只要不乱砍乱伐，森林里总会有不怕狼的老虎、狮子和大象。可怕的是，政企不分，产权不明。这就有个政府管理经济的职能问题。

　　问：入世将对政府职能带来怎样的挑战？

　　答：WTO对政府提出的是一种体制性的挑战，是要用WTO的法律框架体系来约束成员国政府在经济活动中的行政职能和行政程序，政府只能做法律授权的事，此外都不能做；而企业除了法律禁止的事，其他都能做。转变政府职能，就是把对经济活动的直接管理转变为间接管理，从而强化政府的服务、监督、协调功能。政府从原本那些不用管、不该管的竞争性领域，主动地大踏步退出来，它包含两个层面：一是属于企业管理、市场可调节的，原先被行政审批“卡死”了的，全部要松绑；二是中介组织可以承担、完成得更好的服务职能，就交由中介服务组织。

　　问：你所说的中介组织指哪些行业？

　　答：中介组织大致可以分为经营服务性和协调服务性两大类，前者在提供中介服务的同时以获取自身的经济利益为目的，如律师事务所、会计（审计）师事务所、产权交易所等；后者通过协调有关各方关系，以追求整个行业或集团的总体利益为己任，就是行业协会。

　　问：中介组织的发展健全对政府职能转变有何意义？

　　答：中介组织和企业一样，是市场经济活动中最活跃的因素，它的壮大发展不但能实现企业与企业之间、企业与劳动者之间、企业与政府之间的良好沟通，而且使“政府权力最大限度淡出市场”成为可能。可以预见，中介组织的作用在入世后将马上凸现。

　　行业协会：不做“二级婆婆”

　　问：你说入世后行业协会的重要功能将凸现，行业协会未来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答：虽然我国已经建立了许多行业协会，但大多是政府机构的外延，在人员、经费、职能方面依赖于政府主管部门，缺乏公信力，没有起到跨行业、跨系统、跨地区的沟通和监督作用。中国入世，第二个要转变职能的就是行业协会，行业协会不能成为二级行政机构，不能成为企业新的“婆婆”。

　　行业协会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为企业搜集经济情报信息，做好参谋。行业协会还应该为企业公平地进入国际市场提供便利条件，在发生贸易纠纷、摩擦时，协调统一行业的利益，统一应诉，把企业的要求告知中方贸易谈判代表团，通过协商、仲裁或者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予以解决，起到企业与政府的桥梁纽带作用。

　　问：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行业协会还存在哪些差距？

　　答：我在美国工作过三年，对美国的行业协会有所了解。美国行业协会的结构是行业总会下面分成行业协会，行业协会又进一步细分，像鞋类协会就分成皮鞋协会、旅游鞋协会、一般鞋类协会，甚至连鞋带都搞成一个协会，行业协会像神经中枢一样渗透到每一个企业。企业有任何的头痛发热都能迅速反映到行业协会，然后行业协会及时上报美国贸易谈判办公室。那年，美国贸易谈判办公室同某国就贸易摩擦谈判，就是根据全美鞋业协会提供的准确情报，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个国家的行业协会划分细不细，取决于其经济发展水平。美国有几千个行业协会，而我国目前工业系统内国家级的行业协会仅有200多家，中国国际贸易促进会和中国国际商会的各级分支机构也只有600余家，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和发达国家有很大的差距。

　　问：发展健全行业协会应该从何入手？

　　答：关键是人事问题。第一，行业协会应该由市场的内在驱动力发展形成，而不是靠哪个主管行业部门来指令组建；第二，行业协会的领导人不应由政府部门来任命，而应通过企业选举，通常由占行业30％产值以上的企业中有敬业精神、德高望重的人作为行业协会的领导，这样才能真正为这个行业的成员服务好。

　　经营服务性中介组织：“公平秤”要准

　　问：中介组织除行业协会外，经营服务性中介组织承担了哪些职责，包括哪些门类？

　　答：经营服务性中介组织对入世后的中国来说，作用和行业协会同样重要。一个国家的经营服务性中介组织发达、完善与否，直接关系到这个国家市场经济是不是到位，它包括律师行、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师事务所、管理咨询公司、质量检验和评估机构、产权交易所、技术交易所、拍卖行等等，是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环节。

　　问：国内经营服务性中介与世界先进水平有何差距？

　　答：中介服务组织非常专业化，需要专业知识、专业特长、专业组织来整合。比如没有按照国际通行惯例运作的会计师事务所，它的财务报表、企业帐单、财务制度就不可能规范，出具的财务报表就没有可信度。目前，中国证券市场中的B股、H股的审计鉴证业务，几乎为普华永道、安达信等五大国际会计公司所独占，它们的数量占中国事务所不到千分之一，但业务收入已占中国事务所的15％，这完全取决于会计师事务所的质量和信誉。其次，国内经营服务性中介与不少政府主管部门存在“挂靠”关系，尽管一再清理，但其独立、客观、公正行使职能的基础受到影响，甚至搞行业垄断或者不公平竞争；此外，许多经营服务性中介服务组织只是在本地区开展业务，甚至连跨省市业务也非常有限，更谈不上承揽国际业务，在规模上也和国际中介组织相距甚远。

　　政府面对WTO已经行动起来。我们期待着政府与企业关系从管理型向服务型的职能转变早日实现；期待着中介组织的繁荣活跃，成为中国在WTO的大舞台上演好戏、演大戏的强力支撑。(本报记者诸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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