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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眼开眼闭，有事两眼睁开，此乃传媒之本领也。
——黄永玉赠言
因“‘酒鬼’酒瓶抄袭‘清代酒壶’”一事，大艺术家黄永玉先生近日
专程来穗为此事讨说法。昨日，本报记者独家采访了这位在木刻、雕塑、绘
画、文学等领域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且有“老顽童”之称的“一代鬼才”
，话题由“酒鬼”酒瓶一事生发，谈及朋友、艺术、人生……
眼前的黄永玉先生显得有点疲惫，毕竟已经是年近八十的老人。他说，
这些日子来，他的确“很累”，全为了“酒鬼”酒瓶一事。可拿起烟斗，谈
吐间，他的睿智、机敏、真诚、善意、谦虚又渐渐地浮现出来。
关于酒鬼酒瓶
如果按政策来算钱的话，一瓶酒的外包装设计恐怕不止1800万
问：铁源主编承认“清代麻袋形酒壶就是‘酒鬼’酒瓶”（详见本报1
1月17日A05版报道）以后，您说这是“一场战争有了突破口”，您把
它说成是“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在您70多年的人生阅历中算什么呢？
答：损坏别人的名誉难道还不是一场战争？不过它比“文革”时发生的
事小多了！
问：您设计了“湘泉”“酒鬼”酒瓶，得到了1800万元的设计费，
这可以说是中国目前最高的产品外包装设计费，您现在得到了多少？
答：还有500万元没有给，这是小事情。我也不靠这些钱养活自己。
我的“万荷堂”（黄永玉在北京建的住宅）也不是拿这些钱建起来的。我在
1987年就设计了“酒鬼”酒瓶，这是为家乡做一点事情。凤凰有了湘泉
（集团），人们的生活会好一些的。我从来也没有向他们要钱或者是找人暗
示过。这些钱是两年前说起来的，当时“湘泉”要上市。至于这中间有什么
，我和“湘泉”已经达成默契，大家都不讲。至于是1800万，如果按政
策来算钱的话，一瓶酒的外包装设计恐怕不止1800万。
关于自己的家
花钱一定要注意节俭，我每次离开房间肯定是关灯的，吃饭不剩下一粒
问：您现在在北京、凤凰、香港、意大利都有自己的家，这些住宅是不
是您的理想家园？
答：我现在发现人家老是提起这件事来，我发现这是不是我的一个毛病
：喜欢建房子，这里建、那里建，一个人只有一个身体，又没有五个身体，
恐怕真是一个毛病。以前还以为这是一个偶然的事情。
问：您去过很多国家，您好像对意大利情有独钟。
答：一方面是我的女儿、儿子都在意大利，另一方面是意大利人民很有
艺术修养。
问：很多人有钱了以后，好像并不知道怎样花钱，您平时是怎样花钱的
呢？
答：我有一个朋友，一年几亿的收入，他告诉我，不知道怎样花，我说
，给我，我来花。花钱一定要注意节俭，我每次离开房间肯定是关灯的，吃
饭不剩下一粒。我告诉我的家人，钱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关于故乡凤凰
如果凤凰需要我，将我拿出来，我希望没有影响凤凰
问：湖南凤凰县城有两个名人，您的表叔沈从文先生（大文学家，凤凰
人）和您，您是生长在一个家风淳良的家族吗？
答：从历史的角度看，这个说法不准确。真正有很好根底的家族应该是
江苏无锡的钱家，钱三强、钱学森、钱伟长、钱钟书，那个钱家不能不叫人
钦佩。我们家族与沈从文的关系没有历史的必然，是一种巧合，尤其说凤凰
出了沈从文、黄永玉，这也是过分的说法。沈从文是凤凰的一个名人，另一
个应该是熊希龄（民国第一任总理，凤凰沦江镇人）。我这是求实的态度，
黄永玉只是一个比较勤奋的艺术工作者。如果凤凰需要我，将我拿出来，我
希望没有影响凤凰。
问：您和表叔沈从文有过较长一段时间的通信，他对您的影响主要是什
么？
答：主要是人格的影响。他很朴素、很勤奋，对文化事业很坚定，他看
得远，很有眼光，解放后，一辈子的小说放下来了，搞文物了，别人还不知
道，后来有人倒霉了，但他不倒霉。
问：您小时侯有“黄逃学”的绰号，这是怎么来的呢？
答：就是不喜欢读学校的书，压力太大了。那时我们的省长是何健，一
个反动军阀，他主张复古，四书五经让全省的小学生都要学，对于学校的学
科，我对自然学科、绘画比较有兴趣，在山上学自然科学比在教室里好多了
，在自然里去印证书本上的知识，这比较有意思。
问：您的一幅漫画小品文中说“先生要打屁股，哭着的学生自己搬板凳
”，这也是您的经历？
答：对。打屁股的问题，不仅是挨打、痛，而且我们班上还有两三个女
学生，在她们面前把裤子剥下来是终身难忘的（大笑）。我父母都是共产党
员，可能当时要在小孩身上报复，所以我当时想，长大以后，对先生也要来
这样一下。1950年，我们几个同学准备去找他的，工具都准备好了，我
们那里的竹子很厚，做了一块很就手的板子去找他，走在路上，听说他已经
给地下工作者劈死了，听说他在长征的时候是叛徒。
问：您也写到，“文昌阁的小学生唱校歌，全城的人都在倾听”，您能
说说当时的情形吗？
答：（叼着烟斗略沉思）我们的学校依山而建，小学的礼堂很大，建在
山最高的地方，当时的人口也不多，那个大礼堂像个喇叭一样，在里面一唱
歌全城都能听见。解放后，这个礼堂没有修复，残破陈旧了，做了教员宿舍
，把当时心里头最崇高的地方做了教员宿舍。后来我就建议他们再盖一个我
小时侯心目中的礼堂（黄永玉出资捐建的），昨天晚上，工程师来了（广州
），说已经盖好了。如愿以偿了。
关于艺术
我是一个杂食动物，不讲究，有什么就吃什么，像个讨饭的，讨到什么
吃什么，文化基础是这样打起来的
问：您说“悟性是学校教不来的”，“好的诗人是不需要老师的”，这
是从您的经历中得来的吧？
答：对！像在中国的艺术界也可以得出这个结论。潘鹤，解放后念了华
南文艺学院，他小学都没念过就成了大学生，黄胄等都没有念过什么。那天
潘鹤来了，他说，我们组织协会，叫做“野生动物艺术家协会”（大笑）。
学校不能教的是感悟，感悟可以从很多很多高明的书里得来。当然也有不高
明的书。比如一些翻译的书，年轻的时候觉得看不下去，还以为自己不够高
明，到后来才发现原来是翻译得不好。我们要锻炼自己有比较清醒的头脑。
我也是受一些有文学修养的老前辈影响，与他们来往，跟他们做插图，慢慢
就巩固了自己的文艺基础。
问：您木刻、雕塑、绘画、文学都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一个人怎么有
那么多的精力做这些事情？
答：这就像是鸡生蛋，一个接一个，没有历史使命的，如果问为什么蛋
的质量这么高，讲不出来。我没有进过正规的学校，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
又要靠文化吃饭养活自己，所以事先要都吸收各种东西，没有受过正规训练
，也就没有被干涉自由的可能，尤其是文化，你用大部分时间去吸收正统的
文化，同我的自由接受是不同的，我每个方面都接受，然后就发挥，因此也
就是各个方面的。但有一个方面就是我安排日子很单纯，我不会打牌、喝酒
，也不会跳舞，也不喜欢吃。主要是我很自由，很广泛，爱看书，是一个杂
食动物，不讲究，有什么就吃什么，像个讨饭的，讨到什么吃什么，文化基
础是这样打起来的。
关于朋友
能够保证不揭发和少揭发我的，在那个年代，能少揭发的很少，我就有
这样的朋友
问：您会把什么人当成您的朋友呢？
答：不互相利用、很温暖，困难的时候相濡以沫，能够保证不揭发和少
揭发我的，在那个年代，能少揭发的很少，我就有这样的朋友。仗义执言的
也难得。现在朋友也不多了，很多老了死了，以前在广州有很多朋友。
问：您的豁达非常的出名，您说：“如果梦想被打成了碎片，我在每个
碎片里微笑”，您怎么会有如此豁达的心态呢？
答：这是一个不得已的心态。梦想打破了，心也就碎了，也就没办法活
下去了，那就要想得开一点。我们家乡讨饭的，冬天下雪，唱“雪花飘飘”
，我想这个人是了不起的。这恐怕同意志力、民族性有关。对待自己、别人
要有一种幽默、乐观的气质，遇到困难要善于排解自己。
问：这一点和您的生活经历有关吧？
答：对！一直流浪、流浪，锻炼了生活的能力。
关于历史传统
历史的渊源切断了，在一定的时候又复活了，这是很了不起的
问：您写过，“别轻蔑少年时感动的东西”，谈谈您少年时被感动过的
东西吧！
答：一个是家乡的山水，另一个是家乡的风俗习惯，一年到尾都有节日
、传统的活动，没有经过改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那时侯的小孩对这些是
很高兴的。
问：但您也写到“端午节，记得门前挂菖蒲、艾叶的人家不多了”，一
些从凤凰旅游的人回来也说凤凰的风俗传统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浓厚了，您怎
么看？
答：凤凰的风俗少了很多，“文革”“摧毁四旧”摧毁了很多东西。历
史的渊源切断了，在一定的时候又复活了，这是很了不起的。“文革”时，
我们家乡的地方戏基本没了（黄永玉先生很喜欢家乡的地方戏————辰河
高腔，今年过生日的时候，家乡的地方剧团来到他在北京的“万荷堂”家中
，演戏助兴）。但后来木匠、挑粪种菜的、染布的、买杂货的，包括尼姑组
成一个剧团，因为这些人都是最下层的，所以我们家乡的人叫他们“叫花子
剧团”。衣服也没有，就将城隍庙菩萨的衣服拿来穿在身上。传统的东西深
入人心后，是摧残不了的。
关于广州
在我们凤凰，除了甘蔗，没有甜水果，后来来广州才发现世界上很多水
果是甜的
问：您说，广州也是您的第二故乡。
答：我在香港、广州有很多的朋友。我的第一本毛主席的文艺座谈会的
讲话是黄新波（广东台山人，著名版画家）送给我的。在我们凤凰，除了甘
蔗，没有甜水果，后来来广州才发现世界上很多水果是甜的。我还能说广州
话。广州人的实在我也是印象很深的。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成因
■名人档案
黄永玉，1924年出于湖南省凤凰县，土家族人，受过小学和不完整
初级中学教育。
16岁开始以绘画及木刻谋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
家众教育馆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及中央美术学院教
授、中国美术家协会副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自学美术、文学，为一代“
鬼才”，他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
其人博学多识，诗书画俱佳，亦是诗、杂文、散文、小说、剧本的大家
，出版过很多画册，还写有《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
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书。画过《阿诗玛》、生肖邮票《猴》和毛主
席纪念堂山水画等。在澳大利亚、德国、意大利和中国内地、香港开过画展
，其美术成就曾获意大利总司令奖，在海内外享有很高盛誉。
■趣闻轶事
五处良宅六七百个烟斗还有一条只懂英文的狗
狡兔才三窟，黄永玉曾戏言道“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
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他的5处住宅分别在北京的三河里（老家）
、京郊通县徐辛庄（“万荷堂”）、湘西凤凰镇（“夺翠楼”）、香港中环
半山，还有佛罗伦萨芬奇镇（“无数山庄”）。其“万荷堂”的家有良田百
亩，有80多亩的果园和一个大荷塘。其意大利的家是一座18世纪的古堡
，位于达·芬奇故居的上方，现由其女儿女婿居住。黄永玉爱收集烟斗，常
常烟斗不离手，据说已经有六七百个之多，总价值1000多万元。黄永玉
还喜欢狗，尤其是大狼狗。黄永玉笑说，凤凰家中有一条狗只能听懂英文，
是外国朋友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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