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15年的艰苦谈判，在履行完加入WTO的所有法律程序后，今天我国正式成为WTO成员。在此间举办的全国政府法制办主任会议上，记者独家采访了国务院法制办主任杨景宇。杨景宇指出，WTO是以一整套国际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组织，加入WTO最主要的义务就是政府要依照规则办事，入世对政府和政府法制工作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迎接入世挑战，政府必须从法律上制度上积极做好应对。

　　记者：您多次提到，讲“入世”，主要是政府入世，这是为什么？

　　杨景宇：WTO本身是一带有强制性的规则为基础的政府间国际组织。为了推进世界贸易自由化，WTO协定确定了非歧视、市场开放和公平竞争三大基本原则，体现这三大基本原则的一整套规则、体制，主要是规范、约束成员的政府行为的。加入WTO就意味着政府的经济管理行为，无论是决策还是决策的执行，要受WTO规则的规范和约束，并通过贸易政策审议机制和争端解决机制接受WTO及其成员的严格监督。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我们历来是言而有信的。我们将以积极的态度，严格按照WTO规则和我国政府对外承诺，从法律上制度上做好准备。因此，讲“入世”，主要是政府“入世”；讲“影响”，主要是对制度建设尤其是行政管理制度建设的影响。

　　记者：入世对政府提出哪些要求？

　　杨景宇：第一，依照规则办事。我国政府在加入WTO议定书中，作出两项庄严承诺：一是，确保有关或者影响贸易的法律、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包括地方各级政府制定的这类规范性文件，符合世界贸易组织协定和我国对外承诺。二是，确保法律、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在全国得到统一实施。这对各级政府和政府各部门依法办事、依规则办事提出了更高要求。在WTO框架下，规则面前人人平等，想问题、办事情，只能在规则之内求创新，不能在规则之外图方便。

　　第二，诚信公正。按照WTO的要求，政府制定的政策、作出的决定都要算数，不能一个将军一个令，各行其是，更不能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确实需要改变的，也要采取对自然人、企业或者其他组织合法权益损害最小的手段，努力将损害减少到最低程度；造成损害的，应当依法给予赔偿或者补偿。同时，政府干预经济生活的手段要适当，不能超过为实现管理目的所必须的限度；要平等对待各类市场主体，不能因生产、经营者所在地、规模、性质等身份上的不同，规定不同的条件、给予不同的待遇。对生产、经营、服务提供者适用的政策措施要公开透明、事先公布，不允许搞“暗箱操作”。政府诚实守信，既是坚持WTO非歧视原则的要求，也是政府取信于民的必然选择。

　　第三，严格履行责任。责任是法律的生命，政府责任是行政权力的核心。没有政府责任，行政权力的实行就没有制约，公民权利的行使就没有保障；违法行政、不按规则办事、随意、失信、搞歧视待遇就不可能得到有效制止、严格追究。因此，无论是履行WTO义务，还是适应依法治国、依法行政进程，都必须强化政府责任，完善责任机制，真正做到有权必有责、用权受监督、侵权要赔偿。

　　记者：应对入世，必须进一步加强政府立法工作，提高制度建设的质量。在这方面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杨景宇：（一）严格按照法定权限立法，不得超越法定权限立法。根据我国宪法、立法法和其他有关法律的规定，外汇、进出口、关税、海关估价、贸易救济措施等事项只能由中央规定，地方不得作出规定；根据WTO协定不能作出限制性规定的事项，如对进口产品征收高于国内同类产品的国内税、费，要求外商投资企业优先购买国内原材料、产品全部或者大部分出口、实现外汇平衡等，谁都不得作出规定。

　　这些要求同样适用于特殊经济区（包括经济特区、沿海开放城市、经济技术开发区、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保税区等）。

　　（二）制度建设要体现改革精神。一是体现非歧视原则，对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生产、经营、服务提供者要一视同仁；对国内外的生产、经营者也要一视同仁，不得规定歧视待遇。二是坚持市场开放原则，鼓励公开、公平、公正竞争，不得作出地区封锁、行业保护的规定。

　　（三）增强立法工作的透明度。要充分发扬民主，广泛征求各方面尤其是管理相对人的意见；有关技术法规要事先公布草案。凡涉及货物贸易、服务贸易、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保护以及与贸易有关的投资措施的法律、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都要及时公开，并且要集中在政府公报或者其他公开载体上公布。法律、法规、规章和其他政府措施的公布时间与施行时间之间，一般至少要间隔一个月，不能一公布就施行，以便公众发表评论、各方面作好准备。根据WTO的要求，有关法律、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在实施前要出台至少一种WTO语言译本，最迟不得晚于实施后90天。

　　（四）完善立法工作技术，改进立法工作方法。法律规范要备而不繁，逻辑严密，条文明确、具体，用语准确、简洁，具有可操作性，不能含糊不清、使用歧视性语言，避免与WTO规则不一致。在起草法律、法规或者制定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时，不仅要注意WTO的义务性规则，更要研究WTO的权利性规则和例外规定，充分利用WTO规则、例外条款和过渡期安排，保护自己，发展自己。

　　记者：如何加强对立法工作的监督？

　　杨景宇：严格按照法制统一原则，切实加强对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的备案审查，纠正地方、部门违法或者不适当的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根据WTO规则，如果地方的有关政策措施与WTO协定和我国对外承诺不一致，要由中央政府承担责任。因此，加强对地方有关政策措施的监督，可以减少甚至避免国际争端。适应入世要求，国务院将进一步完善法规、规章备案审查制度，加强对地方性法规、地方政府规章和国务院部门规章的备案审查，对违反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该撤销的将依法予以撤销，该修改的将责令制定机关及时修改。各地方也应当加强对有关政策措施的备案审查，这是维护法制统一，避免因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违反WTO规则而引发国际争端的重要缓冲机制。

　　记者：当前，乱执法、滥执法，执法不严、执法不公，搞地方保护主义等现象还时有发生，有的还相当严重，原因在哪里？如何解决？

　　杨景宇：按照依法行政的要求，近年来，我国大力推进行政执法体制改革，逐步规范行政执法行为，完善行政执法程序，行政执法水平不断有所提高，行政执法状况不断有所改善。但是，你所谈到的情况还依然存在，适应入世要求，必须从体制、机制、制度上着手，改革现行行政执法体制和方式。

　　（一）改革行政执法体制，强化政府执法职能。要按照精简、统一、效能的原则改革现行行政执法体制，下大力气从制度上研究解决多头执法、多层执法、上下级行政机关执法职能一般粗等问题；继续积极推进相对集中行政处罚权的试点工作，把试点的成功经验运用到机构改革中去；积极探索联合审批、相对集中行政审批权制度。通过理顺行政执法体制，保证行政执法机关合法、公开、公正、高效执法。

　　（二）加大行政执法力度，提高行政执法效率。一是，行政机关要严格依法履行职责，对市场主体的合法权益，依法该保护的，都要平等地予以保护，减少执法的随意性。同时，改进工作作风，简化办事环节，提高效率、强化服务。二是，加大打击违法行为的力度。严格执行《行政执法机关移送涉嫌犯罪案件的规定》。行政执法机关在查处违法行为中发现的犯罪线索，必须及时通报并依法移送公安部门及其他有关部门；违法行为构成犯罪的，要及时移送司法机关处理，不得瞒案不报、以罚代管、以罚代刑。

　　（三）加强行政执法队伍建设，提高行政执法人员素质。要严把行政执法人员进口关，严格公务员考录制度。对在岗的行政执法人员要严肃纪律、严格管理、强化监督、从严治政。适应入世新形势，在加强对行政执法人员法律知识和专业技术的教育、培训的同时，要把普及WTO规则列入行政执法人员培训的重要内容。要让行政执法人员尽快掌握WTO规则的内容，培养他们按规则办事的能力，提高行政执法和处理复杂案件的能力。

　　记者：为了防止因行政执法机关违法的或者不当的执法行为引发国际争端，如何加强对行政执法活动的监督？

　　杨景宇：这个问题提得好。虽然WTO争端解决机制所要解决的是针对成员的法律、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与WTO规则不一致而引发的争端，但如果违法的或者不当的行政执法行为反复、频繁发生，也会引起WTO成员要求对这些行政执法行为所依据的法律、法规、规章和其他政策措施进行审查，从而可能引发国际争端。因此，强化行政执法监督，可以促进统一、公正、合理地行政执法，并避免或者减少违反WTO规则现象的发生。

　　当前，强化行政执法监督，要抓好两项工作：一是要进一步完善监督制度。明确行政执法的权限、程序，并建立便于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组织监督的制度；要进一步推行行政执法公开制，行政执法的内容、程序、结果都必须公开，增强行政执法的透明度；在赋予行政执法机关行政执法权时，要规定其相应的责任，行政执法机关不按规定的权限、程序执法甚至滥用职权、徇私舞弊，以及不履行执法责任或者执法不力、对违法行为不予查处的，行政执法机关负有责任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总结实践经验，推行行政执法责任制，强化对行政执法机关和行政执法人员的责任。

　　二是强化行政复议制度、行政诉讼制度对行政执法活动的监督。目前，有些地方、部门对行政复议、行政诉讼的监督作用重视不够，甚至认为行政复议、行政诉讼是揭行政机关的“短”，不利于维护“政府形象”。因此，在实践中，有的要求法制工作机构对行政复议申请能不受理的就不受理，不得不受理的也要尽可能维护“政府威信”，实际上是“官官相护”；有的在发生行政诉讼后不是积极依法应诉，而是想方设法影响司法机关对案件的审理。这些现象必须切实加以纠正。

　　（本报北京12月10日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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