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连续暗访阳泉“耍蛋蛋”，有关部门相互推诿放任自流

　　“啤酒机”、“扑克机”，输红了眼的赌徒，乌烟瘴气的赌场和场子内外四处巡视，视色狐疑的看场人……

　　被公安部门明令取缔的各类赌博游戏在山西省阳泉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当地人将此称为“耍蛋蛋”。

　　如此众多的赌博游戏场所缘何久盛不衰，并生意兴隆？为探寻此中奥秘，记者亲赴阳泉,实地探查。

　　赌场里怎么火

　　进门后，上来下去，左转右转，过了五道门，每道门都有专人把守……一样是全场爆满，一样是押宝赌博。

　　-赌场设在大礼堂里，竟找不到一个空座

　　阳泉市到底有多少“耍蛋蛋”的地方，街上的出租车司机最清楚，他们会一一列举，并直言不讳地告诉你——那可不是一般的“耍”，那叫“赌”！随手拦一辆出租车，司机都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你拉进附近的一个赌场，并向你介绍全市各个赌场的“特色”：南大街上的“恒利”，兴隆街上的“兰保”，扑克机的场子比较大；地毯厂，北岭坡的赌场会给你付“的”钱；李家庄的“大众”建在地下室，进出都要需要电话联系；李荫路上的“长城”玩啤酒机的场子能容300人；旧火车站的“好彩头”和公安派出所紧挨着……

　　12月2日傍晚，记者乘出租车来到阳泉城郊结合部的矿业公司“长城游戏厅”，在紧闭的大铁门外，记者先被几个打着手电的看场人仔细查验了身份，随后被带入一个废弃的大礼堂。只见偌大的礼堂里密密麻麻摆满了沙发；每组沙发中间的小桌上都放着一台电脑显示器，前来博彩的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周围，屏气凝神，瞪大眼神，注视着屏幕上闪烁跳动的一个个号码……

　　座无虚席的赌场里，看场子的人来回巡视，密切注视着场内的动静；一个个服务小姐手拿账单和现金往来穿梭，收钱埋单；回头望去，场外排满了等待拉客的出租车……果然是一派生意兴隆的场面。粗略数数，发现场内的电脑显示器多达30余台，人数超过200名。转了一圈，记者竟没找到一个空坐位。

　　-“赌起来上瘾，比吸毒还厉害”

　　从这家经营啤酒机的场子出来，记者又来到了市中心一家经营扑克机的赌场。进门后，上来下去，左转右转，过了五道门，每道门都有专人把守……一样是全场爆满，一样是押宝赌博。和地处偏僻的“长城”所不同的是：这家赌场竟和一个公安派出所毗邻。

　　随后，记者又陆续进出另外3家“游戏厅”，发现这些场所都是以“游戏厅”为幌子，经营项目只有一个——押宝赌博。

　　看到记者从赌场出来乘车，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可千万不能玩这个，赌起来上瘾，比吸毒还厉害。在阳泉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耍蛋蛋’离了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输了钱去偷，去抢……这些赌场老板每天能挣三四万，遥控器就在人家兜里装着，来玩的都是菜。哪个老板疯了，让你来挣钱？前几天刚有一个寿阳人在这里输了40万……公安局打击了几次，可是时隔不久人家又开了，店还是原来的店，人还是原来的人……”

　　行政部门怎么说

　　敲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发现这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打扑克；再推开一间，还是在打扑克；再推……仍旧是扑克，一位女局长停下手中的纸牌，对着记者疑惑万分：“有这事？你去找见地方，核实清楚地点再说吧。”

　　阳泉市的赌场火爆异常，而且明目张胆，难道当地的有关部门不知道？如果知道，又为什么不查处？带着一大串的问题，记者于12月5日再赴阳泉。

　　在阳泉市内某企业的一幢简易居民楼里，记者见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年妇女，她向记者哭诉：“儿子因为赌博，输光了结婚的钱，家里怎么也管不住……这是家庭、社会都该管的事儿呀！可光靠家庭来管，就是打断儿子的腿，他还想赌……我跑遍了各个部门反映情况，可人家推来推去，就是不见赌场关门，好几年了呀……”

　　据了解，仅这个居民区里就有数对夫妻因男人“耍蛋蛋”而离异，其中有一家孩子还不满8个月。输红了眼的赌徒没有经济来源，就溜门撬锁，甚至入室抢劫，居民们人心惶惶。

　　　“确实该管一管了！有关部门应该动点真的，不能老是罚点款、砸几台赌博机了事……”一位老者语重心长地对记者说。

　　那么，该由哪家“主管部门”来管呢？

　　-阳泉郊区工商局

　　12月5日15时许，记者首先来到阳泉市郊区工商局。说明来意后，该局办公室主任告诉记者：“耍蛋蛋”赌博的事以前有，经过整顿，就再没有听说过。查处这事工商局有职责，但牵头的是文化、公安部门，你去找他们吧。这位办公室主任最后说：“要不，你去市、区政府反映一下情况也可以。”

　　-阳泉郊区文体局

　　15时40分，记者来到阳泉市郊区文化体育局，想找局领导反映情况。敲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发现这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打扑克；再推开一间，还是在打扑克；再推……一直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面的人仍旧是在打扑克，不过，在这里记者总算找到了局长张宝荣。这位女局长停下手中的纸牌，对着记者疑惑万分：“有这事？你去找见地方，核实清楚地点再说吧。”

　　记者出来，在文体局大门口，恰遇郊区区委书记李体柱。听了情况，李体柱手臂用力一挥，语气肯定地说：“现在没有了！有一段时间有，我们狠抓了一下，取缔了。现在中央对这个事情很重视，我们打击得也很厉害，现在基本上没有了。”

　　记者当即提出，郊区范围内的矿业公司还有大赌场，李体柱说：“城乡结合部啊，可能有，但那是城区开的，不是郊区开的。”临走前，这位区委书记强调指出：“郊区范围内没有赌场。”

　　送走区委书记，文体局的张宝荣局长又面露难色地告诉记者：“管这事，公安局最‘占’(注：阳泉方言，‘行’的意思)。工商局嘛，也应该管，营业执照是那儿发的嘛。不过，你还是去市文化局吧，他们那儿有文化市场稽查队……”

　　最后，这位局长给记者圈了个反映情况的范围：去找工商、公安、市文化局和城区的有关部门。

　　-阳泉市文化局

　　16时30分，记者来到了阳泉市文化局。该局市场科科长刘健民告诉记者：“‘耍蛋蛋’赌博的事经过最近的整治，没有了，目前的情况是——没有发现。”记者提出：“还有。”科长一努嘴：“去找文化市场稽查队吧。”

　　稽查队的一位小伙子还没听记者说完，便顺手一指：“去找分管局长安晓光吧。”

　　安晓光此时正忙着打电话。20分钟后，这位分管副局长对站在一边的记者说：“10月31日我们刚烧了500多台啤酒机、扑克机，阳泉打击赌博的力度在全省都算最大的，前几天刚刚受到了上级表彰，怎么现在还有？这项工作全市都很重视，我们全力查处，目前没发现有新开的。”

　　从市文化局出来，记者在城区转了一圈，不知道还应再去哪里，细想想，只剩下查处赌博最“占”的公安部门没找了。于是，记者又乘车回到郊区，前往李家庄派出所继续反映情况。

　　据群众反映，李家庄派出所隔壁的“大众”就开着赌场，而记者暗访过的“长城”赌场也归李家庄派出所管。

　　-阳泉市郊区公安分局李家庄派出所

　　17时10分，记者敲开了李家庄派出所一间办公室的门。指导员任志云光告诉记者：“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这样吧，等明天所长来了，我们商量一下再说。”

　　从派出所出来，天已渐黑。跑遍了所有地方，记者已完全不知再向何处去。整整一下午，3个部门6个单位十多位领导，得到的答复竟模糊不清。

　　做一个普通市民，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记者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眼前不足1000米处，便是生意兴隆的赌场——“长城”。

　　17时20分，记者第二次暗访“长城”，发现和上次目击的情况一样：座无虚席。

　　公安局怎么查

　　当再次到来的民警们砸开铁门，发现此时的赌场早已是空空如也：电源被切断，赌具被转移，连桌椅、沙发、电脑等物品也一扫而空。而这里，仅仅是在5个小时前，仍是座无虚席、生意火爆的赌场！

　　-记者再三要求公安分局才决定行动

　　无奈之下，记者决定到阳泉市郊区公安分局，向值班领导直接报案，要求公安部门立即严厉打击非法赌博游戏场所。然而，面对猖狂至极的赌博犯罪，阳泉市郊区公安分局是如何处置的呢？

　　12月5日17时25分，记者兵分两路，一路前往阳泉市郊区公安分局报案，一路继续守候在郊区境内的矿业公司赌场外，等候公安民警前来查处。

　　17时30分，报案的记者在公安分局见到了值班领导闫林柱，闫称自己是郊区分局的纪检书记。说明来意后，闫林柱客气地邀请记者先吃晚饭，记者则请求公安人员立即前往。在记者再三要求下，闫林柱决定立即行动。于是，他安排一个戴眼镜的民警出去“招呼”一下车辆和人员。

　　这个民警出去的时间大概有20分钟。

　　在这20分钟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17时38分，在赌场外守候的记者看到，赌场里的100多名参赌人员鱼贯而出，沿着赌场后的另一条山间小路开始疏散。记者以“玩家”的身份询问一位刚从赌场跑出来的青年人：“怎么啦？为啥都出来了？”得到的回答是：“有情况，里面的人让清场，可能是又来查啦……”

　　随后，记者佯装一外地参赌人员，来到赌场外的一个小饭店，小心翼翼地向厨师询问赌场的情况。厨师看着赌场里出来的人群，告诉记者：“在这儿玩你尽管放心，绝对安全。要是连这个都保证不了，哪个还敢开赌场？”

　　仅仅用了不到10分钟，从赌场出来的100多人要么打出租车，要么步行，要么乘公共汽车，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赌场外的公路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警察用了20多分钟才集中出发

　　这时候，郊区分局的民警还在召集车辆和人员。

　　在这个时间里，闫林柱和巡警队长(女)向记者简单介绍了郊区分局查处赌博游戏厅的基本情况：“国庆节前，分局按照阳泉市的统一安排部署，开展了对游戏娱乐场所的大整顿，3天之内关闭了4家赌博游戏厅，具体措施是——捣毁机器、责令关闭。现在是不定时间、不定地点、不定人员，经常采取突击行动，对辖区内的各种赌博犯罪现象给予了严厉打击。现在还没有发现有新开的赌场。”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17时50分，戴眼镜的民警和巡警队长及另外3名巡警到齐，闫林柱遂对这5名民警进行简单的战斗动员，提出了三点要求：1、严格执法；2、注意自身形象；3、雪天路滑，注意安全。同时明确了主要任务——查处正在营业的赌博游戏厅。于是，这5名民警乘坐一辆警车出发。

　　记者注意到，这辆警车和车里的5名民警集中起来出发整整用了20多分钟，而警车早就停在院里。

　　出发后，警方开始了对郊区境内几家游戏赌博场所的大清查，最后查处的是矿业公司“长城”赌场。

　　-警方的结论：没有发现啤酒机赌博

　　警方到达这个赌场的时间已经到了18时45分，距离报案的时间相隔近一个半小时。到达赌场后，只见大门紧锁，几名民警跳进去看了看，回来说：“一个人都没有，这里没有赌场。”

　　场外的一名民警也告诉记者：“这里11月底刚查过，没有发现啤酒机赌博。”

　　这时，警方的结论可能只有一个：记者报案的地点错了。

　　于是，民警们打道回府。

　　……

　　当晚22时，记者随同阳泉市公安局副局长王占山再次来到这个赌场，民警们砸开铁门，发现此时的赌场早已是空空如也：电源被切断，赌具被转移，连桌椅、沙发、电脑等物品也一扫而空。现场只剩几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和满地飘落的啤酒机账单。

　　而这里，仅仅是在5个小时前，仍是座无虚席、生意火爆的赌场文／《三晋都市报》记者李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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