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监狱

　　2001年10月上旬某天，时针指向上午9时整。

　　武警广东总队驻韶关某支队司令部作战室里，正在召开一个紧急会议。邹湘林支队长宣布：上级命令本支队官兵押解一批重刑犯赴西北某地。参战的一百多名人员必须高度戒备，务必在次日晚七时整出发。随后，担负此次任务总指挥的武警广东总队傅豫沙副参谋长对行动作了部署。

　　这是一次长途大押解。参战官兵都深深地意识到，这是党和人民对他们的又一次严峻考验。此次押解的全是重刑犯，数量多，跨越七省到达西北某地行程近万里，沿途气候变化大、地域复杂。面对这一切，官兵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坚定着一个信念：确保任务圆满完成，万无一失。

　　命令一下达，支队作战参谋人员就开始制订方案，官兵们加紧擦拭手中的武器，静静地等待着那紧张严肃时刻的到来。

　　第二天上午8时整，支队参谋长金富有带领着执勤部队的官兵，携带着途中几天需要的干粮和武器，静悄悄地出发了。

　　十时许，广州某火车站失去了往日的喧嚣。站台上，不见一名滞留的旅客和工作人员，只见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和司法干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线戒严，这是极少出现的特殊场面。不一会儿，装满囚犯的囚车驶进站台。在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和司法干警的押解下，囚犯们有序地登上了武装专列。

　　“呜———”，随着一声长鸣，专列徐徐启动，由慢而快，在铁路上高速奔驰，车轮滚滚驶向大西北。武警战士在万里铁道线上拉开了押解工作的序幕。

　　无声的较量

　　这列调犯专列车厢的所有窗户和车厢间的门都被封闭得严严实实。车厢内比较昏暗，昼夜都亮着灯，只有那排转个不停的风扇，调节着车厢混浊闷热的空气。每节车厢都有荷枪实弹的战士和司法干警，武警官兵的眼睛时刻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自从一踏上这特殊的专列，囚犯们便知道他们要去远方改造了。开始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继而哀叹沮丧，也有的在绝望中咬牙切齿，企图狗急跳墙，装满囚犯的车厢每时每刻都处在紧张氛围中。

　　押解途中解决囚犯大小便的问题，是执勤战士必须面对的一道难题。

　　犯人“方便”时，蹲在车厢一个不足1平方米的卫生间，卫生间门必须打开，战士必须高度警戒，闻那难闻的臭味。每一个车厢，从第一个囚犯方便开始，其他的囚犯便络绎不绝要求“方便”。执勤战士在一旁足足闻够一班哨，而更有不愿到西北的囚犯，或者是有绝望情绪的囚犯在向干警提出无理要求遭到拒绝后，便故意蹲在便坑上磨时间，有的竟长达1个小时之久。对此，战士们只能耐心等待，但又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时刻防止意外发生。

　　这趟专列的3号车厢292号和293号囚犯是一对特殊的年轻囚犯。他们俩是一对亲兄弟。关在同一所监狱里，又一同调送到西北改造。在专列上，他俩就有不服从指挥、抗拒改造的行为。上了火车后，干警将他俩分开，但他俩情绪都十分不稳定。司法干警在车厢对囚犯开展各种法纪教育活动，他俩却抱头大睡。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干警将此情况通报了执勤战士。武警“前指”及时调整了一名哨兵严密注视着这对特殊的兄弟囚犯。

　　大地静悄悄，车轮轰隆隆，专列运行十多个小时，已是午夜时分了，武警战士依然警惕着眼前的一切，钢枪在灯光下发出闪闪寒光。

　　意外的插曲

　　列车不停地奔驰两天了，到达湖北某站停靠下来已是凌晨一时多了。执勤的战士没有丝毫倦意，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官兵们知道，列车停靠站时是最容易发生事情的。在每一节车厢内囚犯们也都没有睡意，湖北某站已经派了武警和司法干部增援警戒。专列需要加水和检修，停的时间长了一点，这时囚犯们都往窗外张望，车厢内出现骚动。执勤战士和司法干警严格控制着局面。位于专列最后一节的餐车正在搬食品，餐车里住的都是列车的工作人员。

　　突然一个黑影引起领班员梁干事的注意，只见黑影在餐车徘徊了一会，瞬间不见了。领班员立即用对讲机通知各哨位高度戒备，严查可疑人员。邹支队长得知情况后，迅速赶往现场，一边带领班长金磊和几名战士在后几排车厢进行搜寻，一边与值班司法干警联系。陡然间，整列火车的气氛进入了高度紧张状态，但这一切都不能让囚犯知道。经过不到一分钟的严密搜寻，终于在餐车仓库的一端查出那“黑影”。原来，黑影是武昌车站某搬运工，他出于好奇靠近囚车，想看看而已。

　　人性的感化

　　列车在黑夜中又前行了。囚车由东南向西北行进，跨入了厚实的黄土高原，此路段地形复杂，坡陡隧道多，专列行进速度缓慢，最容易发生意外事件。并且，进入高原后，氧气少，大多数囚犯都出现口干嘴裂的情况，专列上的水远远不够供应，囚犯又开始骚动。指挥部根据车厢内外的情况，果断地派出政策宣传小分队，向囚犯介绍西部的情况，重申有关改造政策。武警“前指”迅速加强了两个应急防暴班，不间断地穿梭于各车厢巡查，确保万无一失。在条件艰苦的列车上，百分之七十的囚犯都时刻感受着武警官兵与司法干警的关爱与温暖。

　　在整列列车上，有70％囚犯有吸烟的爱好。此时，能抽上一根烟是这些囚犯的最大愿望，而指挥部早已为此作了准备。第一餐饭过后，司法干警便走向车厢中间，向每一个会抽烟的囚犯发放一支烟。为了安全，司法干警还要逐一为他们点着火。在囚犯享受吸烟快乐的时候，却是武警官兵最紧张的时候，一是防止火灾，二是防止有人趁机捣乱。当囚犯抽完烟后，司法干警又要逐一将每一个烟头收集起来，并且要一个不漏。从第一天开始，每天的饭后，便成为那些吸烟囚犯最盼望的时刻。一姓刘的囚犯动情地对笔者说，人民政府对我们这么好，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由于天气的变化大，第4车厢的一个三十来岁囚犯生病了，那天中午饭他只吃了一口就没有再吃。这一细节被正在执勤的武警战士小王看到了，他立即向指挥部作了报告。指挥部领导确定其生病后，当即叫来了随车的医务人员为其进行诊治，并拿出最好的药为其治疗。接下来，每隔一两个小时，都有医务人员到其身边询问病情的变化，并为其准备了可口的饭菜。望着这么热情的医务人员，望着嘴边可口的饭菜，这位曾经因犯有强奸、抢劫数罪并罚的囚犯，流下了感激的泪水。这一切也感染着整个车厢的囚犯，所有的囚犯从此也就安分多了。更为让武警官兵和司法干警感到惊讶的是，这位囚犯主动当起了整个车厢的思想宣讲员，鼓励“同路人”好好接受改造，争取早日减刑回家与家人团聚。

　　这样真实的故事，在其它的车厢同样上演着。

　　站出铁脚板

　　在列车上执勤、生活，是一件苦差事。首当其冲的是站岗。每班哨兵都是站在车厢的两端，也就是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列车在高速运行中，两端晃动得极厉害，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位官兵都是对自己严格要求，因为每一位官兵都知道这对于囚犯们来说不仅是一种强大的威慑，更是一种无穷的榜样力量。有一次列车突然急刹车，由于列车的惯性，第一次参加专列押解的6号哨兵小邓没有经验，猛地碰了一下车门，额头起了大包。但是，他一声没吭，硬是忍着疼痛一直到下哨，而此时的他却因额头肿得厉害，两眼都快睁不开了。该车厢的所有囚犯都被战士这一惊人的举动慑服了，再也没有一个囚犯有半点骚动。自从有了这次教训，小邓学会横跨站立，两脚既牢固又便于执勤。战士们每班站岗的时间是2个小时，问一名新战士觉得累不累，这名来自福建的小战士笑了笑说：“刚开始有点麻木的感觉，但一久就无所谓了。我心里想着是如何看好这些犯人，没有去想那脚的事情。”

　　战士每天要站上八九个小时，站累了，他们下哨后就跺跺脚，相互按摩一下，这成了战士们在车厢里最快活的时光。

　　参战的战士中，有一半是头一回执行这样的任务，有的甚至还是头一回坐火车。他们都不怎么适应火车上的生活，下哨后，怎么也睡不着，几天下来，他们都消瘦了许多。尽管他们又苦又累，但看到专列安然无恙，大家心里感到莫大的快慰。

　　列车上水贵如油。官兵们非常节约列车上的每一滴水。专列从广州始发，进入甘肃已经是第3天了，战士们没有洗过一次澡。这对天天要洗澡的南方战士来说是何等难受。在列车上，灰尘特大，一班哨下来，手往脸上一抹，就有厚厚一层灰。白天天气又热，汗水与灰尘粘结在一起，官兵们只要用手轻轻一揉，就立即可做成一个小泥团。战士们为此还开起了玩笑：“老天爷每天都免费为我们做面膜！”

　　列车上空气混浊，白天高温，晚上寒冷，特别是进入高原以后，白天万里晴空，晚上冷风嗖嗖，昼夜温差特别大，越往西北走，风沙越大。押解的战士，大多不适应这种气候，白天上哨时酷热灼人，满身是汗，犹如桑拿，晚上上哨又特冷，正如一个战士所说：“白天洗桑拿，晚上进冰柜，我们正在接受冷与热的考验！”

　　懊悔的心灵

　　参加过押解犯人的官兵，每一个人的心灵都会得到一次刻骨铭心的洗礼。

　　列车依旧在飞快地奔驰着。官兵们都有一种格外的感觉，他们感觉到这专列还有一种别样的沉重。

　　专列上有一名叫阿华的囚犯。阿华原是粤西某地的农民，因与妻子吵架，妻子喝农药自杀后，一个原本老实的人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从此开始在社会上混日子，与几个“志同道合”的盟友干起了名为给别人介绍老婆、实为拐卖妇女的勾当，结果落网后被判了5年有期徒刑，送到珠江三角洲某监狱服刑劳改。在监狱的日子里，阿华还是沉湎于外面精彩的世界。有一天，他策划了煽动狱友逃跑的行动，被狱警抓到，这样他又成了一个反改造的典型，被押上这趟专列，到西北去改造。专列指挥部也向全体执勤人员通报了这个情况，把阿华列为重点监控对象。

　　几天来，阿华坐在列车上还是静悄悄的，他时不时张望着窗外的景物，也时不时地窥视在一旁站着的狱警和武警，偶尔也微笑。有一天，就在他上厕所的时候，他把自己上身袋中的一大团纸拿了出来，交给了一旁的武警小邱。

　　小邱是一直负责看管他的，在看管他的那些日子里，小邱与这个特殊的犯人似乎变得更加的友好，小邱从阿华的眼中看出了他的懊悔与自责，更看出了人在这种时候最善良的一面。

　　当武警小邱接过这一特别的纸团时，他知道这里面肯定不是反动的东西。小邱交岗时把这纸团交给了领导。当领导打开这已经不成样子的纸团时，纸上歪扭的写着：“武警同志，我很懊悔，现在要老实了，走了以后，家中的老妈和两女儿怎么办呢？如果时间能倒流，我肯定会好好做人，说不定也会穿上那威严的警服，你们对我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改造，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我这悔过书在列车的广播里广播一下，让我和我的狱友们能好好改造，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我也要感谢对我一直很友好的但我又不知道姓名的武警战士，是他让我有了今天这人生的第一次懊悔。列车在前进，但却有着一篇特殊的悔过书在专列里回荡着。

　　列车到达目的后，阿华像其他囚犯一样，没有向警方提出过分的要求，没有流露出什么企图。

　　面对千名囚犯，执勤的武警战士都不由自主地深思：千里迢迢送这些昔日罪恶深重的人来到这遥远的西北，日后的日子他们将会是怎样？但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祝愿：但愿他们会重新做人，早日获释返乡，为祖国美好的明天尽一份力量！

　　10月12日，经过漫长的万里奔袭，随着一声声笛鸣，列车终于停了下来，到达了目的地西北某地。站台上，犹如出发前一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着武警战士和司法干警。官兵们还来不及喝口水，就逐一押着列车上的囚犯下车。当最后一个囚犯走上那长长的站台时，所有担任押解任务的官兵脸上才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 (王华平 刘光辉 游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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