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喀布尔1月17日电(新华社记者刘洪)
大地为床防弹衣作枕
生活的艰苦首先表现在吃住方面。刚到喀布尔时,较大的酒店全部客满,小旅馆或因房间朝向不好(用海事卫星发稿,房间必须朝南),或出于安全考虑不敢贸然入住。承先期抵达喀布尔的香港凤凰卫视同行的盛情,与他们同住在一起。同是中国人,倒也没有隔阂。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南北两面都是窗户,地上如所有阿富汗的屋子一样,只铺一层地毯,没 有床。朝南的窗户,给发稿带来了很大的方便;但朝北的窗户,却使房间变得阴冷异常。凤凰台的同行戏称,朝北的窗台,就是他们的“天然冰箱”。为了御寒,大家用透明塑料布将房间朝南的一角隔开,里面生一个烧柴油的火炉,大家晚上就睡在这个角落里,借炉火也借人气来取暖。大家感叹,生活在里面,倒也和大棚里的蔬菜相仿。
凤凰台记者郑浩、魏永林比我们新华社的三位记者年长,也更有经验,他们随身带了防潮的海绵垫和羽绒睡袋。我们新华社三人从巴基斯坦过来,搜遍了伊斯兰堡及附近城市,才买到三个棉睡袋,价格倒不贵,合人民币一百多元,但抗寒性能却实在不敢恭维。而防潮垫却是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的。为了御寒,大家只能将最厚的衣服翻出来,权当褥子;没有枕头,就索性把带来的防弹衣垫在脑袋下。六七个人就这样横七竖八沿炉子躺了一圈。但睡不了一会,就感觉浑身难受。凤凰卫视的吕丘正好和我头对头,她的枕头很宽很大,就伸过来一半给了我。承她的关心,和她算“共枕”了一晚。
但薄薄的衣服,毕竟难抵喀布尔夜晚水泥地的寒气,半夜多次被冻醒。到喀布尔的第一个晚上,对大家来说,基本上是一个不眠之夜。当然,能有火炉和睡袋,与阿富汗贫民相比,已有天壤之别。人应知足,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
纯净水变成“恐怖炸弹”
元旦前夕,凤凰卫视的记者和新华社记者梁昊都撤离了喀布尔,只剩下摄影记者王毓国和我两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仅无法取暖,而且还是极大的浪费(房费、床费、取暖费加起来,一天近两百美元),于是决定搬“家”。但找遍喀布尔旅馆,依然如刚来时一样:大饭店都客满,小旅馆安全无保证。最后在多方努力下,我们终于在喀布尔饭店找到了一间房,没有热水,取暖设施也须自己买,但能有床,已经相当不错了。应该说,喀布尔饭店是一座挺雄伟的建筑,但战争给它留下了斑斑印记。靠街的几间房,已被炸成一片废墟,临时用墙和木板挡上。整个饭店,只有一半左右的房间还能对外营业,而且房号都不是按顺序排的,因为有些客房已破坏殆尽,根本无法使用。一次同其他记者聊起来,他们问你们怎么还能住在喀布尔饭店,那不是毁坏殆尽了吗?
喀布尔饭店总体上是平静的,但也有例外。一次买了三箱水回来,我们俩一人搬了一箱回房间,第三箱留在外面的空地上。但几分钟后我们再出来搬时,却见这箱水四周围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卫。原来他们突然看到饭店外出现了一箱水,怀疑是有人留下的恐怖炸弹,不敢贸然上前,正在商量对策。他们的警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喀布尔饭店是政府饭店,一些官员就住在这里,而以前该饭店也是遭袭击的一个重要目标。那被炸的废墟,据介绍就是塔利班时期北方联盟干的。那天他们高度警惕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包括国防部副部长在内的许多北方联盟高级将领正在这里用餐。
从没见过这种架势,记者心里强忍住笑,向警卫们百般解释,这箱子里装的不是任何恐怖物品,而是刚买的纯净水。警卫将信将疑,直到把箱子拆开,仔细查看了水瓶上的印记,才挥手放行。周围的人和我们也都长舒了一口气。
危险很远又很近
身处喀布尔,似乎离危险很远,但有时就近在眼前。记者要采访的地方,也往往是人最拥挤的地方,警方黑洞洞的枪口不知什么时候就抵在你背上、脸旁,冷冰冰的感觉一直凉到心里。我们来喀布尔是带了防弹衣的,但防弹衣是军队的迷彩色,套在身上既憋气又不堪重负,所以还是不穿为妙。而且到了喀布尔才发现,我们带的轻便防弹衣只能防手枪子弹,挡不了冲锋枪或步枪子弹。环顾喀布尔,只持手枪的军人少有,配冲锋枪、机枪,甚至火箭筒的军人却举目皆是。我们的防弹衣,只能是自我安慰而已。
刚抵达的头几天,没听见任何枪炮声,以为这个城市已很安全。但随着采访的深入,才知道情况远不是如此。每天,尤其是每天夜晚,喀布尔都有盗车和抢劫事件发生,死人、伤人也是常有的事。一次去喀布尔电视台采访,见到一些记者正扛着摄像机匆匆出去,一问才知道刚打死一个罪犯。就在写这篇通讯时,突然听到三下急促的枪声。现在天已很黑,大街上没什么行人,估计又有什么刑事犯罪发生了。
对我们的安全,新华社非常关心,特地制定了安全守则,一般情况下晚上不出去。但作为记者,抓新闻是第一位的。有时晚上联合国、国际维和部队或阿富汗政府有新闻发布会,我们一定会去。叫上翻译和司机,在空荡幽暗的大街上,司机将车开得飞快。如果是白天,我们会告诉司机要开慢一点,安全第一;晚上也就只好随他开了,因为他心中也知道,什么才是安全第一。
记得我们第一次进中国大使馆时就差点踩着手雷,当时虽然有点兴奋,但此后几天总有点心有余悸。另一次我们去国际维和部队总部,正巧喀布尔市民和英军士兵发生争执,挤进去采访英军将领。由于这属于敏感问题,英军将领说话间突然对记者勃然大怒,并猛然拔出手枪。记者当时脑子里只觉得“嗡”的一声。但好在英军将领还比较理智,最后只是将记者逐了出去。但这着实是我第一次面对真枪的惊吓。
从和平环境中来的人,很难适应战争的创伤。在市区周围采访,看到一些残骸或风景,总不由自主地跑近拍照细看。但随即就会听到翻译的惊呼:小心,这里可能有地雷!方恍然大悟,赶忙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来喀布尔一段时间后,我们时常在夕阳西斜、红霞满天时,去看那被炸得连成一片的废墟。残垣断壁在金色的余辉下默然伫立,偶尔还残留的雕梁画栋依稀显出往昔的辉煌。那沧桑感和震撼感,不到现场的人是很难理解和感受的。
战争对阿富汗家园的破坏是无情的。中国以前援建的帕尔旺水利灌溉工程,浇灌了大片的葡萄园。但现在田园都成了雷区,原来炊烟袅袅、鸡犬之声不断的村庄都成了荒无人烟的废墟。突然间想起宋人戴复古在靖康之难后过淮南农村时吟的一句诗:“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觉得特别贴切,一时间,沧桑凝重之感油然而生。
身处异国,尤其是在战争阴影下的城市,恰值年关将近,工作之余,总不免产生思乡之情,怀亲之念。范仲淹说:“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这次到阿富汗,没有告诉父母,只是说去国外出差。父母住在乡间,很少读报看电视,也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了担心。到喀布尔后,隔一段时间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询问父母身体、家中近况,寥寥数语,总是欲言又止;更多的时候是父母询问和叮咛:身体好吗?吃得惯吗?要多注意照顾自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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