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我看到国内传媒报道：最近出版的美国权威杂志《科学》，披露了多国科学家比较人与黑猩猩基因的研究结果，说二者的差异仅为1.23％。我国基因科学家傅刚说得好：“正是这1.23％的基因，隐藏着关于人的高度智慧和能力的秘密，使得人与猩猩在智能、行为、心理和生理方面变得如此不同。”

　　这1.23％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我们骂一个人“不地道”时，最常用的口语是，即说他“不是人”。我们有时候也骂一个缺德之人“禽兽不如”。这都是从道德层面上讲的。即是说，人是有道德的，而禽兽，包括黑猩猩，是不讲道德的。荀子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而只有人，才“有气、有生、有知，且有义”，所以人“最为天下贵也”。这里的“义”，我认为就是道德。这正是人区别于动物的一个关键方面。

　　但是人的道德是生来便有的呢，还是后天习得的？即便人的道德是与生俱来的，禽兽为什么没有与生俱来的、与人一样的道德？而如果道德是后天习得的，动物为什么不能够学习？这，恐怕还要到那1.23％里面找原因。就是说，在98.77％的“气”、“生”、“知”这些方面，人与动物彼此彼此，而人另外的1.23％基因里面，则肯定既包涵着先天优于动物的染色体，也存在着后天能够学习，并且善于学习的染色体。中国古代哲学家争论过人的“性善”与“性恶”，最后莫衷一是；其实人性中是包括着善的，人也拥有后天学习向善的能力，即具有这样的基因结构。

　　可悲的是，有些人不但丢掉了向善能力，连人性中本来蕴涵的善也泯灭了。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此即善心也。那么，为什么有的人遇到别人坠井却袖手旁观？为什么有的人要落井下石，或者把别人推到井里淹死而抢人家的钱财？这就不属于人的做法，所以，行其事者便“不是人”了。不是人，是什么？禽兽呗。

　　关于“义”，持“性善说”的孟子说过，只有人才具有父子之亲、君臣之义，“无君无父，是禽兽也”；持“性恶说”的荀子也说过，“禽兽有父子而无父子之亲，有牝牡而无男女之别”。这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谓“人是政治的动物”一样，即人只在伦理的、道德的、社会的生活中，才显出与动物之不同。

　　我们今天不说“君臣之义”，那不过是一种秩序符号罢了。我们只说人的社会性。作为一个人，他不是遗世独立的。他生活在一定社会之中，就要讲这个社会的规则；他越了轨，就会有一种力量或约束令他回归；他不受约束，就有失去“人味”之嫌；他无法无天得没边没沿，杀子弑父，欺男霸女，奸淫掳掠，就成了野兽，就要被开除“人籍”，甚至被剥夺他作为一个生物体的生命。这时候，他显然就太“不是人”了。虽然，人比诸动物，是具有1.23％的可贵优越性的，但是当这优势被反向发挥到极致之时，它便比蛇蝎虎狼还恶毒十倍、百倍。动物的“恶”，是出于本能的，也是极其局限的，人们甚至可以不必称其为恶；而人之恶却是处心积虑的、高智能的、毁坏性极大的。所以有科学家也说，“人是世界最可怕的生物”。此时之人，恐怕连动物族群也不会接受他了。

　　除了“义”，人的那一小点基因里面还隐含着什么？我认为就是人的目的性。动物都是本能地活着———饿了去觅食，冷了去钻洞，发春了去找异性。动物也有“社会性”。蚂蚁和蜜蜂的“社会”好像也井然有序，其成员分工明确地劳作着；但是它们绝然不知道、也不会去思考为什么要这样做。工蜂采花，并不知道自己传播了花粉，会有利于植物繁殖。它酿成的蜜，人拿了去享用，它可有半点怨言吗？而有着无穷创造力的人，生产物质和精神财富，是为了把世界变得更美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加幸福和美满。所以人是先求生存，生存下来又求饱暖，饱暖无虞了还要求发展———发展则是无限的。这跟蜜蜂的简单重复盲目劳动，便有了天壤之别。两群蚂蚁也打仗，各自组织严密，“战士”们有时候也颇奋不顾身，看着令人感动。然而，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开战，只是白白去送死。人之战，就截然不同了。人知道或为其“主”，或为国家、民族、理想而战，深感为圣战而捐躯的光荣壮烈，也盼着能够名垂青史———“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嘛。但是，人间又有不义之战和残酷的掠杀，而在正义战争中，也还有怕死鬼、逃兵、叛徒，目的无非是为了活命、高官厚禄、封妻荫子等等———这都是动物世界所没有的现象。此人之所以为人也。

　　人与动物之差异，确实也就那么一点点，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然而，它又是多么地关键！正是有了这样的不同，这个一撇一捺才矗立于天地之间，成为万物之灵；而这个不同，也可能使人变成魔鬼。1.23％，全看我们如何去把握了。上面说过，好在，人比动物的高明之处在于人会改正错误，知道修身养性，在满足美好愿望的同时，限制过分膨胀的私欲，所以整个人类才不会堕落。就这一点来看，人类的前程应该是无限光明的。(王乾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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