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年临近，有关马的纪念品也随之热销，今天记者来到荣宝斋，得知印有马的几种木版水印画销售情况要好于平时，而且日本一家公司还特意为马年从荣宝斋定做了2000张木版水印的徐悲鸿的“马”。

　　但是荣宝斋负责木版水印制作、销售的总经理助理周幸福不无忧虑地告诉记者：“荣宝斋从1985年以后就没招过人搞‘木版水印’，像‘绢活’这样的高难技术也不再做了。木版水印技术的传承如今已是青黄不接，如此下去将面临断档危机，而代表木版水印技术最高水平的‘绢本工笔重彩条幅复制’，随着老匠师们的离退和相继去世，已近失传。”

　　曾经“蒙”过齐白石

　　木版水印是一种完全依靠手工技艺印制中国绘画的雕版印刷技术，强调勾描、雕版及印刷人员必须能够忠实反映作者的用笔勾勒、施皴设色等特点，比起现代化的机器印刷，它不仅在印刷过程中不受张幅大小的限制，而且作品着色处没有网纹，可以和原作书画一样秀润生动，如此完美的效果是任何现代化机器也达不到的。最重要的是，木版水印凭借着简单的工具和复杂的工艺技巧，完全可以称之为一种艺术再创作。

　　一提起“木版水印”，荣宝斋负责财务的赵东先生和门市的云庚来先生也都充满自豪地向记者介绍起这种令人赞叹的印刷技术。赵东先生告诉记者，齐白石老先生50年代的时候曾经将自己的作品交给荣宝斋进行“木版水印”复制，结果“取活”的时候，连齐老先生自己都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是原作哪个是复制品了。

　　67岁老师傅战斗在一线

　　记者还了解到，古典绢本条幅和手绢横幅画心的复制，是木版水印术发展至今的最高水平。其中木版水印《韩熙载夜宴图》和《虢国夫人游春图》更是当中的极品，标志着雕版印刷术已经发展到了巅峰阶段，在中国印刷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然而木版水印技术如今正面临着后继乏人的危机。周先生告诉记者，荣宝斋现在从事“木版水印”印制技术的连师傅在内总共只有15人，而且年龄最大的已经六十多岁，最年轻的也都三十多岁。上海的“朵云轩”、天津的“杨柳青”也都只有几个人。而懂得绢本条幅木版水印技术的师傅就更是所剩无几，大多已经故去，只有67岁的王玉良老师傅还在岗位上。

　　印制一幅作品用了5年

　　带着对“木版水印”技术传承危机的担忧，记者立刻赶到了王玉良老师傅的家中。

　　得知记者的来意，满头银丝的王师傅神情颇为激动，立刻拿出他保存的一幅木版水印《虢国夫人游春图》的残品给记者看。画卷慢慢展开，只见暗黄色的绢底上，一群骑着高头大马、春日出游的宫廷妇女呼之欲出，衣襟鬓影间都显现着盛唐雍容华贵的风韵，真是几可乱真，让人难以想象这样一幅精美至极的工笔重彩画竟然是印制出来的。

　　王师傅介绍说，这个绢本手卷作品从1979年开始染绢，到1992年才正式完工，因为中间有各种原因耽搁，实际花费了5年时间印制，共印了40个手卷，现在每个售价14万元。王师傅告诉记者，往绢上印色非常难，就连一般的画家在绢上画工笔画都相当困难。印这个作品雕刻木版用了600多块，光眼睛部分就有三套。印的时候差一个头发丝都不行，眼珠往上一点往下一点人物情感就不一样了，还要有虚实的变化。除了印制技术本身的难度以外，绢本木版水印对空气潮湿度的要求也特高。王师傅说：“车间里总是雾气笼罩着，那时夏天没有空调，又不能开窗子，一进屋裤腿就全被汗裹在腿上了。而且干这行必须能够坐得住，能静得下心来，我曾经一连气干了12个小时没有离座，饭都没吃。”由于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埋头工作，精神又高度紧张，所以王师傅现在既有关节炎、又有颈椎病，手还总是控制不住地抖。但王师傅说自己就是爱这一行：“我一坐到这案子边上，就像是吃了凉柿子，脑筋清楚极了，全身都入了境。我闭着眼都能感觉得出刷子上刷的颜色有多少。”

　　王师傅说，像故宫博物院、一些地方博物馆，还有台湾的故宫博物院，都收藏着很多珍贵的中国书画珍品，如果只是把原作收藏起来，谁也看不到，实在是太可惜了。要是能把这些收藏的国宝通过木版水印的方法让更多的人看到，应该也算是一种爱国主义教育，很多外国人也都是看了木版水印的中国书画作品，不绝口地赞叹：这才是真正的东方艺术！

　　顶尖绝技面临失传

　　谈起自己的业务，王师傅一手拿着棕刷，一手举着耙子，连表演带解释，滔滔不绝。可一说到“木版水印”现在的发展状况，王师傅却不由得忧心忡忡：“现在单位招人很难，好多高中生一看车间的环境就不来了。工作辛苦，待遇又低，一个月只有不到1千块钱，而且几年才能磨出这么一个活，谁愿意干？！”

　　除了从业人数太少以外，最让王师傅着急的是无人能够继承“木版水印”最精髓的技术，即使人数再多，但如果没有一个人真正掌握了“木版水印绢本工笔重彩”的绝技，这门精深的技艺就将随着王师傅的离退而失传，这将是中国“木版水印”最大的损失。可为什么收一个得意弟子就那么难呢？记者问是不是因为现在人的心态比较浮躁，不愿学习这种费力、费时又缺少名利的事情，王师傅一拍大腿，说：“你说这个说到根上了！干这行必须能静得下心来，首先你得入境。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手机还老响哪儿行？！我们那会儿当学徒，师傅让打扫卫生，往地上洒水，如果洒得不匀，师傅都要使劲骂，当时挺不理解的，但后来知道师傅是要培养我们在任何事情上都细致、耐心。”

　　王师傅说自己的座右铭是：不追求名利，不贪图权势，敬业为本，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男子汉。不过，王师傅又接着说道：“像我这样在现代社会当中可能也是行不通的，‘木版水印’在日本已经失传了，恐怕和社会的发展也有关系。”

　　1995年初，荣宝斋开始和北京郊区卫戍区农场合作建立了一个基地，王师傅在那里招了十几个徒弟，都是农村的孩子。最开始很多人有异议，说他们没有艺术基础，但实践证明王师傅的方向是对的，王师傅说：“技术方面当然是荣宝斋这边高，这是不容置疑的，但农村孩子能吃苦、坐得住、心踏实得下来，精力也集中。”然而，由于无法解决这些农村孩子的户口问题，先后也有很多人中途放弃了。

　　除此以外，王师傅和周幸福先生都谈到一个问题，就是荣宝斋属于国家单位，还存在着“大锅饭”带来的一些弊病。不过他们也都告诉记者，荣宝斋的总经理郜宗远十分重视这种情况，正在采取各种措施对木版水印的传承进行挽救工作，返聘勾描、雕版、印刷方面的老师傅进行技术指导，在政策方面也将向“木版水印”车间倾斜，提高“木版水印”工作人员的待遇。但“绢本工笔重彩”技术的传承，目前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途径。(本报记者 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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