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核心提示
2002年2月18日媒体报道，广西高级法院原高级法官邓保南，6年前在饭店吃饭时竟被当地派出所民警当做嫖客抓了起来，并处以5000元罚款。尽管检察机关已得出，认定邓保南嫖娼“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结论，然而他16年的法官生涯还是就此结束。更令人感慨的是，邓保南状告当地公安的行政官司居然一打就是6年，创下广西之最，引起媒体关注。直到 今年1月23日，南宁市中级法院将终审判决书送到他手中，这场官司方才谢幕。
是什么原因使这起由治安案件引发的行政官司，变成了被媒体称之为“既不复杂却又旷日持久的官司”？2月20日，55岁的邓保南先生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权大于法”是这起官司一拖6年的症结。领导和媒体的支持才使他最后赢了官司。他感叹道，如果这事发生在普通百姓身上，很可能冤枉也就白冤枉了！
-新闻追问-本报记者王进
-16年法官生涯这样结束
据报道，1996年1月13日，邓保南和谭某、黄某去南宁市郊办事，路经“玉林博白酒家”吃饭。邓上厕所时，一女服务员站在一房门口向其招手。邓跟着服务员进屋后，话还没说，门便被撞开，几个人冲进来，其中一人用枪顶住邓的腰，将其推进门口的一辆车里。随后，邓的两位战友、那位服务员和另外一个女子也被带上车。他们被带到西乡塘派出所审问，做了笔录。邓发现笔录和他讲的不一样，拒绝签字。第二天，谭单位来领人，警察说要交钱，接谭的人交了10000元，没有收条。谭走后，警察又打谭的呼机，叫他再拿10000元来保邓和黄。谭带钱来了，警察又说要交15000，于是谭只好先保邓出来。他们3人交了25000元，才得以离开派出所。16日，派出所开了5张罚款收据(包括那两名女子)，每张5000元，冒用了他们的签名。城北公安分局开出5份治安处罚裁定书，连同伪造笔录分别交给他们各自单位。
接到裁定书后，邓保南所在单位广西区高级法院陆续给邓保南5条处分：开除其中共党籍；由副处降为正科级，下降两级工资；上报区人大免去他的审判员职务；调离审判岗位；扣发当年年终奖及相关补贴1万多元。
2002年2月20日下午，记者经向广西高级法院人事、行政、老干办等多个部门查询，与在家中的邓保南先生取得了联系。
记：您现在还当法官吗？
邓：我已打报告退休，但手续还没办。
记：您今年多大岁数？
邓：55岁。
记：出事时您具体做什么工作？
邓：当时我是广西高级法院刑事审判庭的审判员。我是从部队下来的，后来上了法律夜大。早先我在县公安局工作，后来调到冶金工业厅、冶金工业部工作。1980年起一直在高级法院从事刑事审判工作，直到1996年。
记：是因为这事后您就不当法官了？
邓：出事后，我被上报到自治区人大，免去了我的职务，调到办公室。32岁我就是副处级。如果不出事我就该是正处级。现在对我的处分还没纠正，我退下来还是正科级。
-“捉嫖”案为什么会发生
据报道称，在邓保南等3人多方争取下，南宁市检察院对此案进行了调查后提出，此案称邓保南等嫖娼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越地段办案。案发现场属兴宁区而不是城北区管辖，事前事后没与当地派出所联系；扣押邓等人没有办理任何手续，属违法办案；抓嫖无证据而强行罚款，罚款又不写收据是错误的。
检察院的调查中说，那天中午邓等3人在饭馆吃饭时，邓去洗手间。一女服务员站在一房门口叫邓，说有事。邓进屋后，约一分钟，有人敲门。邓和女服务员被民警带出来，连同还在吃饭的谭、黄两人和另一女服务员都被民警潘、颜等人带回西乡塘派出所关押、讯问。
记：警察为什么会抓你们呢？
邓：当时我们正在吃饭，那个女的喊我过去。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人。我以为她有事让我帮忙，就过去了。
记：那个女的穿服务员制服吗？
邓：没有。饭馆里没有穿制服的服务员。
记：您那两位朋友当时在干什么？
邓：他们还在饭桌上吃饭，就被一起拉走了。
记：到派出所后呢？
邓：他们把那两个女人送回饭馆后就审我们。我们出示了证件，告诉他们我是高级法院的法官，但他们不理，搜了我们的身。我身上一分钱没有，只带了工作证。
他们问我们是不是嫖娼，我们说没有。他们说那些女的都承认了。我说，她们承认是她们，我们不承认。问了几句就把我们关起来，不再问了。我一直都没承认我有嫖娼的事情。
记：关了您多长时间？
邓：从当天下午1点多钟，我一直被关到第二天晚上8点钟左右。
记：您是怎么出来的？
邓：出钱就放人。我没出一分钱。
记：您当时跟单位联系了吗？
邓：我要求跟单位联系，他们不通知。后来他们伪造我们的材料，上报公安分局。分局把这些材料转到我们单位。对我们的裁决等材料，我们一份都没得到。就是我们交的钱也没给我们收据。
记：为什么您说材料是被伪造的？
邓：我们的签名是被盗用的。那些罚款单不是我们的签名。
记：从派出所出来后您怎么样？
邓：我从派出所出来后肺炎就发作了，打了23天的针。最后一天青霉素过敏，很多护士都说我命大，我是唯一救过来的人。后来耳朵有点聋。
记：当时你觉得事情严重吗？
邓：我当时就觉得问题很严重。按照《警察法》规定，公民对警察的违法违纪行为，可以向检察院提出控告。检察院有权调查，要把结果告诉本人。据此，从派出所出来的第二天，我就到南宁市政法委去控告。南宁市的市委领导给政法委领导打电话，让接待我们。政法委领导写了一份东西，指令南宁市检察院调查此案，报告调查结果。检察院就立案调查。
记：检察院什么时候做出的结论？
邓：一年后。因为找不到证人，所以用了一年时间。
记：这个结论能说明您没有嫖娼问题吗？
邓：当然可以这样讲。检察院的结论说，没有证据证明嫖娼事实。
记：检察院的结论算不算法律文书？
邓：应该算。《警察法》第46条有规定，结论是合法的，盖有公章。
记：为什么会发生这起“捉嫖”案呢？
邓：警察是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罚款任务。当时有规定，罚款多，提成就多。他们利用那个女的做圈套，引诱我们。他们钻法律的空子，有没有事都罚款。
-行政官司为什么打了6年
报道说，邓保南等3人为了摘掉“嫖娼”的帽子，历时6年，状告当地公安，打了三轮官司。
第一轮，1998年2月初，邓保南等3人提起诉讼。一、二审法院裁定，诉讼超时，驳回起诉。年底广西高院裁定，认为诉讼应从实际知道治安处罚裁定书之日算起，此案没超诉讼时效，指令城北区法院受理。
第二轮，1999年1月22日，邓保南请求法院判令撤销城北区公安分局的处罚，退回罚款，赔偿损失10万元。城北区法院判决：(一)撤销城北区公安分局对邓保南的治安处罚裁定；(二)被告在判决发生效力后，对原告的行为重新作出具体行政行为，原告的赔偿请求待被告重新作出具体行政行为后，原告起诉再审。南宁市中院二审认为，一审判决第(一)项正确，撤销第(二)项。理由是“玉林博白酒家”不在城北区，城北公安分局治安处罚，超越地域职权是违法无效的。
第三轮，2001年2月16日，邓等3人向城北区公安分局提出赔偿申请。4月初3人各领回5000元。邓保南认为他向派出所交了10000元，又向城北区法院递交诉状，要求判令城北区公安分局退还他另外5000元，赔偿他受非法羁押的赔偿金、1万元的利息、人身权损害费等共30万元。法院判决城北公安分局应再退还邓5000元，对邓的其他诉求不予支持。邓与城北公安分局双双上诉到南宁市中级法院。2002年1月23日，二审法院驳回邓保南的赔偿诉求，认定城北公安分局应退还余下的5000元。
记：您为什么要告当地公安呢？
邓：打官司我们是按程序做的。检察院得出结论我们没有嫖娼行为后，我们向法院起诉，一是要求撤销当地公安的具体行政，二是退回对我们的罚款。
记：您认为目的达到了吗？
邓：“嫖娼”问题，法院判决没有很明确提出来，只用几句话做了概括，判决书也就没必要再写得那么清楚。作为行政案件，主要是审查被告的行政行为是不是合法，如果不合法就撤销。具体行政行为被撤销，就没有法律依据再搞我们了，罚我们的钱就应该退出来。
记：这起官司为什么会打这么长时间？
邓：由于权大于法，有人干预才这样搞的。当然这是个人违法，不断地有人插手案件，不让法院审判这个案件，使得基层法院没有严格依法办事，导致这个案件拖了很长时间。
记：这些人怎样干预办案呢？
邓：有人打电话给基层法院，不要审理这起案件，就说诉讼时效已经超过了。
记：高级法院怎么又让下级法院审理这起案件呢？
邓：高院受理这起案件后，当时行政庭的一位领导，不违背本案客观事实，实事求是地向审判委员会汇报了案情。按照最高法院对《行政诉讼法》解释中的第35条规定，诉讼时效从当事人知道治安裁决的那一天算起，最长为一年。我们的情况不到一年。审判委员会经两次讨论，指定下级法院再审。
记：官司打起来费劲吗？
邓：很费劲。案子一拖再拖。高级法院发回重审后，案件拖了一年多。判决出来后不送中院，也不给我们当事人。我们提出上诉，还拖了4个多月，案件才报到中级法院。中院也拖了。
记：开始打官司时您想到会这样吗？
邓：没想到官司会打6年，当时估计几个月也就审完了，万万没有想到审判会是这个样子。民事案件有打这么长时间的，行政官司还没有。行政官司打6年，不可思议，全国也没有。我原来是审判长，审了成千上万个案件，一般不超过3个月。法律规定也就3个月。
记：有什么理由拖呢？
邓：我们去问办案人员。人家说，这是我们内部的事，个人就不要过问了。
-发生在普通百姓身上会怎样
记者采访中，当地很多人都说，邓保南的案件能有现在的结果，实在值得好好庆贺。邓保南先生自己也说，事情报道出来后，全国各地有很多人给他写信，都说只有你法官能打赢这场官司。如果是百姓也就白冤枉了。靠领导和媒体的支持，他才打赢官司。朋友们也劝他相信，正义一定会得到伸张。
记：案子一拖再拖您怎么办？
邓：我通过审判监督督促案件的审理工作。我在高级法院做这个工作，领导不理。有领导说案件不是他搞的，谁搞的让我找谁。我就通过政法委搞督查，案件才被送到中级法院。
另外是通过舆论。第二轮法院判决出来之后没人理。当时就是退钱的问题。我找到南宁的媒体。媒体在一版作了报道，大标题是《错误罚款为什么久拖不退》。报纸一出来，群众指责这种不法行为，罚款才退了出来。
记：您这样做有什么压力吗？
邓：嗯(迟疑着说)，找媒体有压力。有领导对我说，你个人跟组织打官司，找媒体干什么。我觉得媒体很有用。广西一个地方的公安局，以走私名义没收了别人5辆汽车。经过高级法院审理，这些车不是走私车。高级法院做出判决，撤销了当地公安局的具体行政行为。公安局得到判决后，根本不理。后来中央的媒体报道了这件事，才得到处理，还赔偿了48万元。法院判决只是对个人或某个单位做出的，媒体则更广泛。
记：领导和媒体哪个更起作用？
邓：媒体和自治区领导都很支持我。
记：作为法官，您想到过自己会碰上这样的官司吗？
邓：我是搞刑事案件的法官，这样的情况以前没碰到过，但听说过很多。类似的情况全国比较多。农村姑娘麻旦旦也是被无辜抓起来的。广西北海的一个局长，也是被公安说嫖娼，党籍什么都没有了。申诉到我们高级法院，为他平反了。
记：为什么案件发生在普通百姓身上就难了？
邓：一个普通百姓能到上级机关去吗？能找到高级领导吗？不可能吧！
为了我的案件，我找到高级领导。一位秘书长，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原来我们都在一起工作的。事情发生了，我就去找他，才能找得到的。如果是一般的老百姓，能找得到吗？我能找到高级领导，在他们的办公室坐一坐。毕竟我还是高级法院的高级法官吧。
记：如果案件发生在普通百姓身上，可能还要拖下去？
邓：那冤就冤了，不是拖不拖的问题了。
-这样的官司还会有吗
报道最后说，在与城北公安分局打官司的同时，邓保南一直在为另一场“官司”奔波，请求有关部门撤销对他的处分。尽管他的官司一赢再赢，但他的请求目前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记：对您的处分有可能撤销吗？
邓：是的。我已经申诉到自治区党委。据可靠消息，自治区领导已经有指示，让有关方面复查此案，最近可能会出来结果。
记：这件事对您家庭有影响吗？
邓：我有一个儿子，原来是班上的学习尖子。我出事后，他背上了沉重的包袱。1998年高考只能报考大专。
记：同事们对您怎么样？
邓：法院判决前很多人不跟我来往了，有检察院的结论时还不能解决问题。单位也就是安排我打扫法庭。现在有了判决，大家态度都转过来了。
记：您的两位朋友现在怎么样？
邓：他们没像我这样。单位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处理。这些单位看到检察院的结论，回去后就大胆地起用了。有一位由副科提到了正科。
记：那两位民警现在怎么样？
邓：听说有一位也得到了提拔。
记：经过这件事您对法律有什么认识？
邓：这几年，因为没安排我更多的工作，我钻研了行政法、民法等很多法律。很多法律条款我都能背出来。法律是公正的，是有尊严的。如果严格按法律办案，这个案件不会拖这么长时间。最高法院领导讲，案件久拖不决等于办错案。
记：作为法官，您觉得这样的事情今后能避免吗？
邓：这就靠领导了，看领导怎么执法。最高法院多次强调，要实事求是办案，一定要解决久拖不决的案件，但是到了地方上，很多事情就不行了。
记：今后您有什么打算？
邓：我准备打第四轮官司。法院判决说，派出所关押我们没有超过48个小时，是合法的。这违背了《警察法》第9条的规定，违犯了公安部1995年《警察法》的解释。按规定警察要将抓获的嫌疑人交给就近的派出所处理，也就是说不能带到他那个派出所去处理。今年2月6日我们提出的申诉。申诉材料已经送到高级法院。
我退休，一方面为了继续打官司。另外我可以帮助一些人，指点他们怎样打官司。
 多多精彩短信5折起，还有精彩海南游、机票、手机、MP3等着你
1000首短信点歌带去你真挚的祝福！ 个性图片、铃声，新年好心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