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移民区

　　进入永靖县盐锅峡镇境内东端的焦家村后，一道突兀而起的天然屏障呈东西方向横亘在八盘峡水库之滨。它高出黄河水平面100多米，东西长10余公里，以盐锅峡化工厂东侧的虎狼沟为界，分为方台和黑台两部分，合称黑方台塬。

　　外界的人们并不熟知，这个现今已被数十次滑坡将塬体坡面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大塬上，生活着3个村庄，3500多口人，30多年的辛勤耕耘，也使这里成为甘肃并不多见的万亩提灌区。

　　3月29日上午，记者驱车沿山道登临塬顶，一阵旋起的黄土粉尘过后，望不到边际的农田进入视野。正值阳春季节，麦苗吐绿，村民们在忙碌耕作。一位村民指着一大片果园告诉记者，这地方不错，尤其是红富士苹果，水分饱满，脆嫩可口，其它花椒、草莓等经济林果的品质都比塬下的好。几乎在路边遇到的所有村民，都以欣喜的心情向记者讲述了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眷恋和热爱。

　　记者好不容易找到了陈家村的村长陈仲平，他组织村民栽树回来，搓着手上的泥土，记者和他握手，他显得谦和而有点不好意思。家安到这里30多年了，54岁的陈仲平谈起当年搬迁移民的经历，多有感慨。他说：“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伙子，大概1967年8月份左右，我们从刘家峡库区的白塔公社陈家村搬到塬上，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当年塬上一片荒凉，没有地下水，生活十分困难。但为了响应国家的政策，村民们也没啥怨言。塬下水库的提灌水上来了，生活逐渐有所改观。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以后，村民的日子才好起来了。这段漫长的日子走过来也很不容易。”陈家村当年移民时，全村只有900多口人，现在已增加到1600多口。在塬上，该村是受滑坡影响最严重的一个村。目前，有600亩耕地弃耕。虽然频仍的滑坡尚未造成人员伤亡，但村民们担惊受怕是免不了的。

　　陈仲平领着记者到塬顶边缘滑坡地带查看，脚下就有不少裂缝，有的裂缝从塬顶一直延伸到塬体坡面。塬顶周围布满了被灌溉水冲刷形成的落水洞。记者从塬顶俯瞰，塬体边坡滑坡的情势令人望而生畏。

　　记者了解到，塬上除陈家村外，还有同时移民到此的朱王村、新塬村，总人口3500余人，包括塬下的焦家村、黄茨村在塬上的耕地，达1万多亩。这些耕地都是靠长期大水漫灌。

　　记者在调查采访中看到，盐锅峡镇政府正组织村民在塬顶边缘百米范围植树造林，加固疏松的塬土。

　　被改变的生存环境

　　记者采访时，焦家村的村民告诉记者，为了防止意外，通往盐锅峡镇的公路从今年“1·１3”大滑坡后，已被封堵。大量前往盐锅峡镇的车辆，都从焦家村绕到塬上的简易公路通行。记者驱车到抚河桥头看到，紧邻八盘峡水库(上游)的狭窄公路堆起一道土墙，当地政府明令警示：“滑坡险区禁止通行”。据盐锅峡镇一位领导介绍，去年除夕，镇上干部曾轮流在滑坡现场守护，防止行人过往，以免发生意外。眼下，从塬上通往盐锅峡镇的改建公路已动工修建。

　　这是30多年来，该地区滑坡后，公路屡次埋没，屡次修复，万不得已而采取的一步。事实上，30多年来，从塬上村民兴建家园以来，人与自然环境的冲突就开始了。而生活在塬下的人们，他们的生存环境和一些家庭的命运正在被悄然改变。

　　黑方台塬下从东边的焦家村开始，依次有黄茨、党川、盐集4个村。这些村的村民受该地区滑坡灾害最严重。危险多年来一直伴随着他们的生活。记者在焦家村村口看到，近一公里的塬下地段，大面积的滑坡沙土堆积如山，已长出荒草。塬顶边缘仍然流溢着湿漉漉的泥浆，一些干枯的坡土泛着白花花的盐碱。临近的厂房，被沙土埋没后，断壁残垣犹在。该村一位村民回忆说，1990年3月的一天，村民焦玉礼(音)、孔某，听说前一天塬边掉土，便去地里查看，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滑坡沙土活活埋在里面。1992年滑坡时，又有两人被压死。1999年4月的一天早上10时许，附近村民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大面积的滑坡沙土已将该村复合肥厂厂房埋没，看守自家厂房的焦玉宝(音)兄弟二人也被埋在里面。仅该村，就有6位村民先后丧生于滑坡灾害之中。村民们说，塬上的土天天往下掉，滑坡时就像地震。这塬能治好吗？

　　在塬下的其它村庄和地段，多年来的滑坡险情也在不断发生。

　　每次滑坡，伴随着的是政府部门的紧急救灾和受灾村民的迁徙。焦家村的村民说，1976年，该村有60多户村民搬到了塬上，当时除了吃水困难外，还面临滑坡造成地基塌陷、开裂，所以村民们都不敢住了，1982年又搬了下来。据了解，塬下一所中学和一个加油站在一次滑坡后也被迫搬迁。截至目前，该地区近3000亩耕地弃耕，500亩农田被毁坏，直接损失在3000多万元左右。据永靖县民政局的罗局长介绍，目前，焦家、黄茨、党川、盐集4个村，居住在险区的264户村民，急需移民，正在动迁前的准备阶段。如此移民数量，等于一个自然村，其搬迁费用存在不少困难。

　　据甘肃地质灾害防治工程勘查院调查，从1968年黑方台实施提水灌溉的30余年间，大型的滑坡达50多次。起初，平均一年一次，其后1990年到现在的10余年间，平均每年发生3.3次。滑坡次数趋于频繁、规模越来越大，损失愈来愈严重。

　　治理缺乏资金支持

　　有关部门调查统计，黑方台滑坡灾害从1968年开始，到今年1月13日最近的一次大滑坡已持续整整34年。甘肃省科学院地质自然灾害防治研究所副所长王德楷告诉记者，甘肃是全国范围内四大地质灾害较为严重的省份之一，甘肃陇南等地区频繁的滑坡灾害，大都是因降雨集中、地质构造因素造成的。黑方台塬持续性的滑坡主要是长期以来大水漫灌的结果。可以说是全省范围内人为造成地质灾害持续时间最长的地区。

　　黑方台塬下的公路是通往盐锅峡镇的惟一通道，多年的滑坡危及盐锅峡电厂、盐锅峡化工厂两个省属骨干企业及周边地区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同时，在抚河桥头西侧公路的狭窄地带，倾泻而下的沙土直接冲入八盘峡水库，大量沙土淤积库区。多年来，当地政府及省上领导对灾害的治理十分重视，一直积极寻求稳妥的解决办法。甘肃省地矿局、甘肃省自然地质灾害防治研究所、铁道科学院西北分院等科研部门对滑坡的单个灾害区也进行了多方面的实地勘测和调查，但一直以来，因财力等因素，没有全面系统地对黑方台塬进行勘测和研究，尚未形成全面的减灾治理方案，因此，未从根本上改变这一地区日益严重的滑坡灾害问题。

　　近年来，省上对灾害治理加大力度。省国土资源厅专门向国土资源部申请立项，地质环境管理司高度重视，并通过中国地质调查局，以“中调函［1999］82号文”下达地质勘测专项计划，同意展开该地区的勘查工作。2000年7月，甘肃省地质灾害防治工程勘查设计院正式展开勘查工作。目前，勘查工作已结束，一份全面系统的勘查报告已审查通过。

　　4月5日，勘测设计院该项目负责人余志山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黑方台塬的地质结构并不复杂，顶层是厚达40米到50米的黄土，其次为红土、卵石层、砂泥岩，大量渗水就是从卵石层流出的。在塬体腰部，有70个泉眼，每年的渗水量达90万方，而灌溉前自然补给的水量只有3万方，相差30倍。滑坡的主要原因是，塬上灌溉水大量下渗到黄土层底部，造成地下水位大幅抬升，在黄土层中形成多年来的饱水软塑带。黄土滑坡的特点是高速远程，最远可滑到550米之远。目前，黑方台塬共分布21个黄土滑坡群，其中焦家村2.8公里的边坡地带是滑坡次数最多、滑坡密度最大、危害最严重的地带，分布着14个黄土滑坡群。

　　报告提出了削坡减方、喷水滴灌、打孔排水、支档等方案。灌溉渗水是导致滑坡的主要原因，治本的主要措施是实行喷水滴灌，减少回水，但仅此一项需耗资2000余万元。鉴于经济条件，一次性投资困难较大，着眼于防灾减灾，循序渐进，近期以治表为主，逐步推广滴灌工程。整个方案的可行性尚待专家进一步论证。

　　灾害发生了，且还有可能继续发生。在日益重视生态环境的今天，持续滑坡30余年的黑方台塬，无疑是我们不得不直面的一个现实。甘肃省科学院地质自然灾害防治研究所副所长王德楷面对这一现象时说，限于当时的科技、经济条件及人们对生态环境的认识，难以预料到会造成多年来的持续性滑坡。

　　一个大面积的移民村，他们要生存，要生存就要灌溉，但旧式的大水漫灌一天不停止，塬下乃至更多的人们、单位，将继续受到安全的威胁。这是一个尖锐的矛盾，而政府要拿出大量的资金治理减灾，解决这一矛盾，又谈何容易。这是人与自然环境冲突造成的结果。

　　事实上，透过这一现象和事实，如何科学地处理好人类活动与我们生存环境的关系问题，已显得紧迫而至关重要。否则，自然环境的报复将继续逼近我们的家门口，我们将又迁徙到哪里？

　　黑方台塬，既是昨日我们经济、科技落后，生态意识淡漠留下的沉重包袱，也是今日敲响的警钟。

　　本报记者朱静渊实习生陈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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