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种认为中国外交有浓重的针对美国色彩的说法,其实是太过于以美国为中心来看待国际关系和外交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高层的此次集体出访,有相当的审视中美关系的成分"。
-中国领导人出访利比亚和伊朗,并不表示中国在寻求抗衡美国。
-基于对国际力量的判断与更有效维护自身利益的考虑,中国已经逐渐放弃过去一度看重的"三角外交",走向更为务实的、全方位的"模糊外交"。
南方网讯进入4月,中国高层领导人的一系列密集出访,引起了世界的瞩目。
既寻常又不寻常
4月8日至22日,国家主席江泽民依次出访了德国、利比亚、尼日利亚、突尼斯与伊朗等5个国家;在其行程近半之际,政府总理朱镕基即启程前往土耳其、埃及、肯尼亚3国访问;随即是国家副主席胡锦涛于4月23日前往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访问,并在访问完这两个东南亚近邻之后,于27日开始其令人瞩目的美国之行;而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也将前往欧洲,重点是访问英国。加上4月初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李鹏的日本之行,在短短1个月内,中国高层的5位重要领导人相继出访,对象国遍及亚、非、欧、美四大洲。
就此问题,本报记者采访了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的阎学通、庞中英,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的金灿荣与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王福春4位专家学者。他们基本认为国家领导人的这一系列重要访问,并没有非常特别之处。因为按惯例,中国每年都会有两次高层频繁出访的高潮:一次是4月到5月,另一次则在9月到11月间,形成中国的“春秋外交”。
而近来的这一系列出访活动,与在中国海南举办的博鳌亚洲论坛,构成了今年中国的春季外交。
然而,如此密集的出访,加上其特定的背景和时机,仍然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兴趣与关注。诸多分析人士撰文,猜测中国这一外交攻势背后的战略考虑与布局。基于当前复杂的国际形势与中美关系,以及即将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十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有不少境外媒体认为,这些外交动作包含有某些中国国内政治生活的因素,以及寻求同频频挑衅中国的美国进行抗衡的考虑。
“那种认为中国外交有浓重的针对美国色彩的看法,其实是太过于以美国为中心来看待国际关系与外交了。”金灿荣研究员说,“此次高层出访,其实还是中国一贯的全方位外交的表现。”
金灿荣认为,这次高层出访引人瞩目,有这样一个不被注意的国际背景:“9·11”事件之后,国际社会的多边协调和交往比较频繁,而单个国家的传统外交活动则相对沉寂了一段时间。中国目前只是恢复了这种正常的外交活动,但在这种背景下,就显得有些活跃了,难免会引发某些猜测与误读。
事实上,每年3月,中国重要的国内政治活动——人大、政协“两会”召开,在此之前与期间,外交活动会被耽搁而积压下来,及至“两会”结束,进入4月,国家领导人自然要抽出一些时间与精力来处理外事。
另一方面,“两会”在内政外交方面形成的新政策、新方针,也需要及时与他国交流沟通,通过外交“通知”世界。
当然,中国领导人今春的出访对象,显然经过了一番论证与选择,反映的是中国对目前国际局势、中美关系、周边态势等一系列相关问题的综合思考。
论证新的国际局势
2002年,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在新春贺词中以“三个整体、三个局部”归纳对当前国际局势的看法———“世界整体和平,局部战争;整体和缓,局部紧张;整体稳定,局部动荡”。
国际局势于中国不容乐观
王福春教授认为,1996年台海危机之后,中国高层与学界开始放弃关于冷战结束后中国迎来建国以来最好时机的乐观认识,对于1996年美日加强安保同盟关系、1997年东亚金融危机、1998年南亚核试验、1999年科索沃危机与北约导弹袭击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事件、2001年中美撞机事件和“9·11”事件以及反恐战争,都进行了谨慎的评估,得出的结论显然不会太乐观。
尤其是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迅速进入尾声之后,国际局势有了新一轮的变化:美国单极力量的优势进一步扩大,将反恐范围与事态扩大化的意图也进一步增强;中东地区巴以冲突持续恶化……
很显然,对于目前的国际形势,中国高层领导人会形成自己的观点与判断,这些观点与判断,需要通过外交活动同其他国家的领导人交流沟通,在交流沟通中不断进行印证与修正,在无法形成共识时各自保留存异,在一致之处共同表达声音。而这样的交流印证,就需要出访尽量多的不同类型国家,听取尽量多样的分析与观点。
江泽民出访首站为何选择德国?
所以,中国领导人此次出访的国家中,有对国际局势最有影响力的美国,有地区性重要国家德国、英国、埃及,有第三世界发展国家尼日利亚、肯尼亚,有周边重要邻国日本、马来西亚,还有被美国视为敌人的利比亚与伊朗。
在论证国际局势中形成的共识,中国领导人会表达为中国的相关立场和主张。比如江泽民主席同伊朗领导人发表声明,反对美国军事力量在中亚驻留;朱镕基总理在埃及表示,巴以问题应该尽快得到缓和和解决。
国家主席江泽民在这次出访中选择德国作为首站,表达了中国对欧洲的重视。德国统一后,在欧洲的地位上升,成为欧盟第一大国。而且,德国历史上曾经分裂,中国一直支持德国统一,显然会在台湾问题上比较理解中国的心情与态度。所以,江泽民主席在德国波茨坦重提历史,纵论台湾问题与中国的统一。
二战末期的1945年7月26日,中、美、英三国发表敦促日本投降的《波茨坦公告》,确认了将台湾归还中国的《开罗宣言》。
因此,中国这一轮的春季外交因为高密度而显得不同寻常,反映了中国领导人对国际局势有了不少新的分析和判断。
另一方面,与去年中俄两国的频繁接触相对应,中国高层的此番出访中没有俄罗斯的内容,说明中国已经认知到同俄罗斯相关的国际局势新变化。俄国借助反恐之机迅速向美国靠拢,通过对美国进入中亚(阿富汗)甚至高加索地区(格鲁吉亚)、退出《反导条约》的默认,以及同北约的接近,向欧美表明,俄罗斯已经放弃了不现实的“帝国野心”以及回归西方的决心。
“可以说,美国与俄罗斯现在已经在战略上达成了某种谅解。”王福春教授指出,“俄罗斯将来在国际事务上要采取彻底韬光养晦的孤立主义,中国失去了可以遮挡的一个重要国家。这对中国是不利的。”
所以,中国的高层领导人已经意识到,应该在传统的全方位外交战略上下功夫,要与尽量多的国家交朋友,才能够尽可能多地为自己的发展任务创造条件。此次春季外交展示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特点。
审视近期中美关系
在美国独大的国际格局下,国际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日益分为两个层次:一是各国同美国的关系,另一为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不能否认的是,中国高层的此次集体出访,有相当的检讨中美关系的成分。
布什对华政策有何不同?
在“9·11”事件与反恐战争爆发后,尤其是在今年美国总统布什访华后,中国原本期待中美关系会进入到一个和缓稳定的阶段。但布什访华回国后,连续在台湾问题上做出不友善的动作,试探中国的底线;并且在《核态势评估报告》中将中国列为核打击的头号目标;而美军驻阿富汗司令在最近召开记者招待会时,提到了60多个支持美国反恐的国家,其中居然没有中国。这些事件实际上清楚显示出,美国目前在一定程度上是反恐与对中国设防并行。
庞中英教授指出:“与克林顿政府时期‘接触加遏制’的对华政策相反,布什的对华政策是‘遏制加接触’———先遏制,再接触,要把中国的所有势头都压下去后,再按照美国的条件同中国接触。这在台湾问题上体现得尤其突出。”所以,单一个台湾问题就使得中美关系的前景不是十分乐观。
胡锦涛访美的使命?
“面对这样的中美关系,中国要采取一些措施加以影响与塑造。”
金灿荣研究员认为,中国的对美策略包括三个方面:
一是与美国保持正面交往,利用美国国内政治多样化的特征对美做工作,争取对华友好势力,避免中美对抗。
二是以广泛的多边外交去牵制美国的单边主义:中、日、韩与东盟国家的“10+3”会谈,上海合作组织以及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就是这个方向的表现。将自己的声音放在这些组织中进行表达,是一种外交上的智慧。
第三个方面则是加强自己的国力。
中国高层的这次春季出访,总体来说,就是前两种对美策略的贯彻。
也许只是巧合,胡锦涛作为中国年轻一代的领导人,在这轮外交布局中承担前往美国进行广泛接触沟通的使命,就具有了某些象征意义———对于将来,中国高层仍然着眼于中美两国互相了解、合作与友好。因此有必要指出的是,中国的所有这些外交举动,在本质上都是防御性的、内向性的,并不针对哪个国家。
江泽民访问利比亚和伊朗目的何在?
针对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出访利比亚和伊朗这两个被美国视为敌国的国家,有境外媒体分析说中国有意借此向美国显示不满与对抗。对此,阎学通教授表示不赞同,他认为,从国家利益来讲,中国不愿与美国对抗,从国家实力来讲,中国还没有实力同美国对抗。
阎学通认为,中国领导人出访利比亚与伊朗,并不表示中国在寻求抗衡美国。事实上,就算借助这两个国家,中国也平衡不了中美关系。“中国此前一直认为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与美国的关系是有希望的,所以在同被美国视为敌国的国家交往时比较谨慎。但现在看来,即便中国有努力改善中美关系的意愿,也未必能够改善得了中美关系。这样中国就不得不考虑,如果同美国改善关系的把握不大,却又因此影响了同其他国家的往来,显然会两面落空。”
对于美国将伊朗称为“邪恶轴心”,将利比亚称为“流氓国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孔泉在2月7日有一个低调的表态:“我们不赞同在国际关系中使用这种说法。”而法国总统希拉克的表态则要严厉得多。“邪恶轴心”并非国际公认,只是美国人看待国际关系的一种模式。中国作为独立自主的大国,无疑不应该受这种模式太大的影响。中国国家主席出访利比亚和伊朗,显然表达了中国的这种见解与立场,但“不能因此就说中国是在同美国寻求对抗”。
金灿荣研究员认为,跟这两个国家交往,是中国一贯的全方位外交内容,美国将它们列为“流氓国家”,是要寻找敌人,而中国与美国不同,并不想树敌。
重视周边环境
周边国家一直是中国外交的一个重点。中国国内建设的顺利进行,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周边环境的稳定与友善;而在将来国际经济领域的竞争中,东南亚国家也只能相互倚重,以地区为依托。
近年来,中国同东南亚国家的关系发展良好,彼此的经济合作在“10+3”的框架内展开,并将在中国-东盟贸易自由区的机制内得到提升。中越之间则顺利达成了北部湾的海域划分,搬开了发展双方关系的一个障碍。
对于同东南亚国家重要而良性的关系,中国自然是要持续经营的。胡锦涛副主席在访美之前,前往马来西亚与新加坡访问,就是要表达中国对东南亚邻国的重视。
“中日友好”暗流汹涌
日本是中国的重邻,而今年又是中日邦交正常化30周年,对日关系也理所当然要成为中国今年外交的重头戏。
但是,在中美关系的影响下,中日关系也出现阴影。首先是李鹏在访日期间,就有小泽一郎跳出来说日本也可以变成核国家;其次是小泉突然参拜靖国神社,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在给中国脸色看,因为小泉前往海南参加博鳌论坛时,向中国政府总理提出希望中国允许日本在中国经济专属区海域内打捞“神秘沉船”,却遭到拒绝。
“我们能够看到,其实日本对待中国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是紧跟着美国的对华政策走的,目前也不是十分乐观。中日友好的背后,其实暗流汹涌。”庞中英教授说。
对于日本,中国显然也在考虑两手策略:一方面,在必要的时候仍然应该对之进行敲打。尤其是在历史问题上,中国日益同韩国采取协调步骤,对日本的出轨行为提出抗议与警告。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在访问德国期间,明确提出支持德国申请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这不仅是中国加强中德关系、增强联合国安理会发言权与国际能量的外交努力,同时至少还在客观上迫使同样在申请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的日本谨慎处理日中关系。
但中国很显然非常重视同日本的关系,不愿意在中日邦交正常化30周年之际看到中日关系发生严重倒退。继李鹏访问日本之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书记处书记、中央组织部部长曾庆红率领中共友好代表团又于4月25日赴日本大分县进行正式友好访问。
关注中东地区
在国家主席江泽民出访的5个国家中,利比亚、突尼斯、伊朗是阿拉伯伊斯兰国家,另外,伊斯兰教在尼日利亚也是占统治地位的宗教,穆斯林占总人口的47%。政府总理朱镕基出访的埃及是阿拉伯世界的领头羊,土耳其则是中东重要的非阿拉伯伊斯兰教国家。
这未必是表明中国在试图同伊斯兰世界建立密切关系,但显然表达了中国对目前伊斯兰世界中出现的紧张态势的关注,特别是恶性循环不已的巴以冲突。这是符合中国自身利益的。
中国同阿拉伯世界有着传统的友谊,对于巴以问题的关注,包含有道义上的同情与支持。这些出访活动虽然不能起到斡旋调停的作用,但前往相关国家交换意见、表达主张与期待,也是中国树立自己爱好、维护和平形象的场合与机会。访问阿拉伯国家,关注巴以冲突,其实还有一个中国期待的弦外之音:希望中东问题能够回归到联合国的解决轨道上来。
另外,中国目前正在实现石油资源来源的多样化,从中东进口的石油占国内石油用量的比重越来越大,因而,这一地区的稳定同中国的国内建设产生了直接的关联。
中国的春季外交正在依照自己的思路与节奏展开,虽然某些境外解读“想得太多”,但视之为中国在新的国际形势与判断下的一次外交大布局,依然不为过。
从这次布局的上述特点来看,基于对国际力量的判断与更有效维护自身利益的考虑,中国已经逐渐放弃过去一度看重的“三角外交”,走向更为务实的、全方位的“模糊外交”。这种外交当然依然强调经营同大国、尤其是美国的关系,对于必将越来越重要的周边关系也要投入更多的关注,同时广交朋友,曾经是中国传统友谊纽带的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也重新成为中国外交努力的重点。
这样的外交,显然不是在刻意围绕某一个国家苦心经营,而是以国内建设为中心任务的中国,有着清晰而特殊的国家利益。同美国正面交流、维护周边稳定、呼吁广泛的国际和平、塑造“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以消除国际社会对中国的误读、加强同尽可能多国家的经济与文化往来……都是直接服务于中国能够潜心全力发展经济、尽快实现国家现代化这一内向目标。(编辑大耳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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