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简单回顾

　　2002年3月，吉林省通化市市民赵甲偶然间发现儿子的血型和自己以及妻子的血型不符，通过再次检查确认儿子赵乙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的妻子怀疑是儿子出生时在医院被抱串了，因为孩子出生后前三天是在育婴室里度过的。她四处追查，终于发现孙甲的儿子孙乙与自己的丈夫长得很像，而且孙乙和赵乙是21年前同一天在同一个病房里出生的。

　　于是两家猜测是互相抱串了，他们共同到沈阳做了一个DNA亲子鉴定，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孙乙确实是赵甲的孩子，而赵乙既不是赵家的亲生儿子，也不是孙家的亲生儿子，这就是说，至少还有一家的儿子也被抱串了。

　　此事经媒体披露以后，全国媒体纷纷关注。通化市政府特地成立了专门小组负责调查此事———一方面帮助孙家寻找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方面帮助赵乙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另一方面则是调查21年前的事实真相，以确定和追究责任人。赵家和孙家顿时成了风口浪尖上的新闻人物。

　　笔者通过连日的采访和调查，越来越感觉到，今天的“通化串子事件”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新闻事件，这背后有更多的人情和法理的东西需要我们反思。

　　是否需要继续寻找下去

　　如同世间的各种悲欢离合一样，即使我们再小心，我们的防范措施多么有效，你仍然难免会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击中。所以，把这起事件定性为一起偶然事件应不为过，我们理所当然要追查应该对此事负责的人。那么，我们是否需要再继续查找下去———让每个亲人都最终团聚？

　　这个问题对于孙甲和赵乙来说，是不言而喻的。孙甲曾经在多种场合表示：“我并不是为了把我的亲生儿子要回来，我只是想找到他，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行。这不需要任何理由。20多年了，我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见到，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对那个我未曾谋面的儿子同样是不公平的。”而赵乙的态度更坚决：“一直到现在了，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我甚至连自己是哪个民族的都不清楚，你说，我该不该找下去？”

　　从理性的角度分析，目前这两个人面临的困境把他们逼上了一条毫无其他选择的寻亲之路。对于孙甲来说，他辛辛苦苦抚育了20多年的儿子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尽管孙乙比以前更加孝敬他们夫妇，而且他们以后的赡养也肯定不成问题，可这些并不能弥补孙氏夫妇的失落感和紧张感，这种焦虑只有通过得到自己的儿子才能得到补偿。

　　而赵乙作为一个年轻人，他的处境比孙甲更为尴尬。向来以他为中心的家庭里忽然闯进了一个陌生的兄弟，而自己却成了理论上的外人，这是让任何人都无法安之若素的。他迫切地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同样是要平衡心中的失落感。

　　所以，即使当事人始终在回避这个问题，我们仍然有必要追问一句：就算最后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又会怎么样？他们暂时的困境可以得到解脱了，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可能会带给他们更大的困扰：第三家或者更多的家庭牵涉进来，这就会打破更多家庭的平静，使得他们也背上与孙甲、赵乙同样的心理包袱。这是其一；其二，当大悲大喜过去，生活恢复常态以后，这众多的家庭势必要纠缠进财产分割、赡养和抚养义务中去。这不是以人们的美好愿望就可以回避的。而被卷进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将为此长期困扰。

　　那么，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当事人当然不会同意，旁观者也不会认可。但是如果当事人迅速地从痛苦中走出来，向与此事有关的过错单位讨要说法，并以此为突破口，在讨要说法的进展中寻找“生机”，现实意义也许会更强。

　　当隐私不再是隐私

　　已经有一个第三家卷入进了这个事件中。

　　在由通化市公安局负责的排查工作中，孙甲发现了这家的孩子长得跟自己很像，而且资料显示，这个孩子正是和孙乙在同一天同一个医院出生的。孙甲推断，这个孩子可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于是，通化市政府开始协调这户人家做亲子鉴定，以揭开事件真相。但是，此提议却遭到了这户人家的强烈反对，他们说，宁可将错就错，也不愿意打乱自己现在的生活。可是，后来一些媒体将事件做了披露，更有甚者，不但把这户人家的姓氏及具体家庭现状做了报道，甚至假冒通化市警方的名义，断定这户人家的孩子就是孙家的孩子！这样，这户人家就坐到了火山口上。

　　如果鉴定关系到当事人的隐私，当事人中只要有一个（即这户人家的父、母和已经成年的孩子）不同意，这个鉴定就无法完成，法院不支持这种鉴定。而通化市政府在处理这件事时也考虑到了这些因素。

　　可问题是：现在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他们已经无法保证自己的隐私成为隐私。就算孙家因此而放弃，这户人家自己也不会安宁，毕竟有人提出了这个猜想，他们自己无法始终无动于衷。假设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这户人家也不会就此安静下来，也许他们会比孙家更揪心。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所以，对于作为当事人的第三家，当他的隐私已不再是隐私时，早日去做一个鉴定，既解了他人的疑惑，也扫除自己以后生活上的障碍，应是相对明智的选择。

　　平静的旁观者

　　在通化市，我们强烈地感受到市民们对“串子”事件的冷静态度。

　　通化市人口不过几十万，占地面积也不大，发生这种震惊全国的事件不是绝后，也是空前。可是，我们走遍了整个通化市，也没有发现“全城为之轰动”的迹象。普遍的态度是：发生了就发生了，与我有什么关系？但有一家媒体以“昨日，通化发生亲子恐慌”为题，说因为发生了抱错孩子的事，通化人人自危，不敢到通化市某医院生孩子，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这让人不由得怀疑：是真正的恐慌，还是有人在故意制造恐慌？

　　沸反盈天的媒体

　　与市民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相反，媒体却闹得沸反盈天。全国有数十家媒体云集通化，各家媒体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发布了各种各样的新闻。这个新闻确实很有卖点，可是，这又恰恰是媒体认识自我，反思自我的最佳机会。在大家都急于抢独家挖新闻的时候，大家越来越心浮气躁的时候，能够冷静地发出独特的声音，不仅需要对当事人负责的态度，而且需要有高屋建瓴的视角和以人为本的爱心。

　　最初，众多媒体只是在报道事件的进展；当进展一度中断后，又开始挖掘与此有关的花边新闻；后来连花边都没有了的时候，有的就开始制造新闻，像前面提到的“发生恐慌”之说。那么，媒体到底应该怎么做？

　　笔者经过几天的采访发现，当事人的心态在这时候都非常复杂，很容易受媒体煽情报道的误导。而政府方面亦感觉到了舆论压力，不得不在尽量低调的状态下进行排查，帮助当事人寻亲。这时候，媒体的冷静就非常重要。他们现在最主要的并不是帮助孙甲和赵乙找到自己的亲人，完成表面上的皆大欢喜，而是应该放眼更远的将来，既然介入了此事，就要替当事人计算，如何使他们的幸福“最大化”。

　　如今，通化串子事件的寻亲工作已暂时告一段落，但这起事件带给我们的思考却无法让人平静。通化官方甚至原则上拒绝所有的媒体采访。太多的人应该对这起事件反思。 (王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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