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里“紧锁”长江水
从4月1日至5月21日,长江流域持续降雨一月有余。湖北、湖南、江西各大挟江之要地,均出现了自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之后罕见的同时突破历史同期最高水位的现象三省境内三千里长江水浩浩汤汤,而在1998年抗洪中闻名的湘鄂赣三省六处险关再次凸现剑拔弩张之势。
5月下旬之后,雨停了,天晴了,长江的这次让人始料未及的超长“喷嚏”就像它来时一样,突然离去。
然而,沿江及主要支流三省六处险关1000余万居民久悬的心并未就此放下。因为,看着过去、现在、将来养育着他们,又曾经摧毁和威胁着他们家园的长江,这些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人们知道,水还没完全退下,梅雨又将到来,时间只有十几天……
抢险已到最后期限
5月23日,荆州出现了一个月来没有下雨的第一天,同时也是荆江大堤文村夹第二轮抢险的最后期限。
崩岸的地方就在大堤的外滩上,记者看到,两艘载满石块的大船停靠在江岸,通过巨大的机械手将石块抛入临岸的江水中,50多个民工站在齐膝的江水之中,将船上抛落的石块均匀地铺在岸脚。
今年3月19日,荆州市长江河道管理局江陵分局在荆江大堤进行汛前检查中发现,文村夹段出现了长达550米的崩岸现象。崩宽最大达10米,崩坎距堤脚最近只有44米,为此组织了第一次抢险。但抢险的成果并没有经受住紧接下来连月的雨水考验。从4月下旬起,受长江水位上涨和雨水浸泡的影响,文村夹崩岸段近岸流速加大,滩岸土体含水量饱和。在风浪的淘刷下,第一轮抢险修整过的坡段再次全线崩成1—2米的吊坎,直接威胁荆江大堤的安全。
荆江大堤的险情遇上高涨的江面也让荆州市民为之一惊,市民刘勇担心道:“往年这么高的江面恐怕要到6月份才能见到。”而江陵分局方局长告诉记者:“第二轮抢险的任务必须在今天夜里完成,但文村夹的水位仍高居37米以上,这对岸堤的浸泡百害而无一利。”
方局长介绍,此次抢险的方案是“削坡减载、抛石镇脚”,截止5月23日,土方削方数与石方投方数均已达到4万立方米,整个抢险工程高峰时动用劳力近千人,但要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量仍然有些捉襟见肘。
劳力大都是沿江村镇的农民,他们每天清晨大约5、6点钟就得从家里步行赶到这里,直到晚上7点才完工回家。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每个民工一天能获得20元左右的报酬,此外,家里的田地今年还能享受一定的水利灌溉优惠,但这些仍然缺乏吸引力,因为庄稼人误了农时,便没了收成。”一位民工告诉记者,自己家的油菜和麦子如今变成了水田,幸亏还有大哥打整田地,否则他说什么也不肯来。
碰上下雨就担心
5月21日,记者抵达湖南益阳已近午夜零点。这是该地区连续第30个雨天。
但次日,拨云见日。记者直奔下游沙头镇。摆渡时,船老大告知,他是在一个星期前大雨变小时将摆渡重新开启的,之前停航了十多天。而这条由沙头镇区通往益阳市区唯一的交通途径,也正是伴随着它的重新启动成为了市区人们探望自己镇上亲戚最为忙碌的线路,因为就在两星期前,镇上沿江的部分地带已遭浸水。
年已六旬的邓老伯指着屋子墙上的黑迹告诉记者,水是4天前退的,离地面两尺多。但这个数字并不是该镇此次浸水的最高记录,“地势低的地方浸水最深足有1米”,邻居说。离邓老伯的屋子不远,便是1998年洪水垮堤处,记者看到,如今这里与绵延的整个大堤一样,都加宽筑高了,但邓老伯还是每逢雨天涨水便会上堤看看,“1998年说垮就垮了,现在碰上下雨还是有点儿担心呵”。
益阳市防汛办主任周卫泉告诉记者,就是1998年特大洪水时,雨季也是在6、7月份来临,但今年的提前让防汛办已进入临战状态,4月份,全市累计雨量已在300毫米以上,超过往年同期的250%。
周卫泉说,益阳地理位置特殊,为洞庭湖长江三口来水与湘、资、澧、沅湖南四水交汇核心,针对1998年的垮堤,筑造“放心堤”成为了重中之重,该市财政已增拨款100万元援助此次防汛,但目前最让周卫泉最担心的却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时间问题。
正如记者在沙头镇区看到的,居民们趁着好日头,抓紧时间晾晒被水浸泡的家当。周卫泉也一样,他得趁着长江“歇歇气儿”的这段时候,抓紧一切时间,将砂石、编织袋等防汛物质完全安放到位。
毕竟,梅雨就要到来,毕竟,江边的几颗大树还伫立在水中。
5月23日18时,记者来到莲花塘水位站时,值班人员不巧暂时不在,记者只能在趸船上借助相机镜头的拉近远眺江中的水位标尺,尽管天空放晴,标尺露出水面的长度还是不多的一部分。
这一天,水位降至30.79米,但仍大大高于历史同期。
而4月中旬至今,岳阳市湖区堤垸共发生滑坡险情99处,滑坡总长已达13180米,险情最严重的堤段下挫有3.7米,向河心挤出18米,超出了1998年的同期值。
华容县是迄今为止岳阳的一个重灾区,不仅因为其发生堤坝滑坡险情较多,连续一个多月的雨,使得全县农作物受渍农田70万亩,直接经济损失6100万元。
刘绍见是该县油炸岭的一个普通农户,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便是靠着地里庄稼的收成。他家共有8亩地,其中6亩用作种植二季水稻,2亩则为西瓜地。如今,种下去的早谷给淹死了,心有不甘的他又播种了第二、第三次,刘绍见最终无奈地将4亩地换成一季稻,还有2亩至今仍浸着一尺深的水,泡着他第三次种下去的新苗。此外,老刘的2亩西瓜地也被水淹死,他吞着眼泪将自己唯一的经济作物改种为经济效益不高的一季稻。
刘绍见掰着指头算给记者听,一个月的雨一下子把他全家一年的收入冲掉了3000块。1998年后,岳阳市政府部门对于防洪大堤的重视是可观的。在通往城陵矶9.4公里长的洞庭湖大堤上,记者看到几年前原本只有7米宽、35.5米高的堤防,已经加宽筑高至38米和37米。
然而,“涨”堤是否能解决所有问题?连岳阳市普通的一位市民也能告诉记者,范大夫在《岳阳楼记》中泼墨的“八百里洞庭”如今退垸缩小了岂止是一半,加上长江上游大量的泥沙下泻沉积,造成长江岳阳段河床逐年抬高。由此造成的直接反应便是洞庭湖调蓄水能力的急剧退化。
而真正的梅雨还等在后头,有人就说:“长江洪水的根本问题不是在水外,而是在水内。”这,并不是一蹴而就能解决的问题。
1998年8月1日晚8时15分,湖北嘉鱼县州湾一段980米长的长江大堤突然崩塌,小江珊抱住“救命树”的历史画面至今仍让人们记忆犹新。2002年5月18日,嘉鱼水位已超设防水位,比1998年同期高出3.28米。
“水袋”用上进口料
记者沿长江继续北上,5月25日,来到了嘉鱼州湾镇。嘉鱼地势低洼,是鄂南闻名的“水袋子”,全县长江堤防总长354公里。
1998年,这里是万里长江“第一溃”。当时,6万州湾人自1954年大洪水以来奋斗了44年的血汗随着一声闷响化为乌有,全镇倒光户达11862户,直接经济损失达41.7亿元。
大难之后的州湾人明白了一个道理:江堤不固,群众难富,江堤不牢,水劫难逃,千功万功,一冲全空。
站在当年吞噬过高建成等17名抗洪烈士的980米长江大堤上,记者目力所及的是一连串耀眼的白色。嘉鱼县宣传部同志介绍,那是采用日本技术铺就的防浪防渗土砼模袋,面积有2.3万平方米。堵口复堤工程总投资3000万元,并将堤轴向外移动了180米,以避开原有的冲坑。
度身重做中堡村
一个村子在一场大水之后完整的消失,在州湾镇只有一个———中堡村。1998年的洪水留给了这个村子每一户人家难以磨灭的悲伤记忆。如今的中堡村是在1998年以后重建的,村里共有368户居民,由政府拨款每户14000元重建家园。记者看到,村民现在的房子为相对着、成两排一字形统一样式的两层水泥房。村委书记张连朋告诉记者,这是由湖北省建筑设计院为村民量身定做的。
中堡村经历了1954、1998年两次特大洪水的村民、68岁的金学哲老人向记者作了个比较:1954年连续下雨时间比今年还长,当时住的茅草屋,退水后,政府发给茅草盖房;1998年雨倒是下得时间不长,但水却大了很多,毕竟现在比起几十年前长江河道窄多了,水流冲击变大了。
目前中堡村仍距离设防水位不过2米,金老伯倒并不在意:“堤防加宽加固了,原来紧挨大堤的村子也已后撤了200米,应该不会有事。”
在这里,很难将这样一个地处江南、背靠长江的村子看成南方,因为,呈现在眼前的中堡村是一片土黄色——地里的小麦——只有北方农村才能见到的颜色。
张连朋告知,全村2902亩田地沙化了近2000亩,目前只有907亩田地,却只能改种北方作物小麦。
在中堡村到长江大堤的500亩沙化了的原水稻田地已经种上了2万株白杨。村委对种树有自己的理由:沙化地反正也长不出水稻;10年树木成材后,村里可提成60%,并将其中的20%分红给村民。
金学哲却有不同的想法:为什么不能将这些沙化地改造回水稻田?但当“改造田地”落在村委、镇上、县上、甚至市里,却又回到了一个问题———钱。
龙王庙江岸全面修整
从嘉鱼再行北上,便是武汉三镇盘踞之地。记者5月25日傍晚到达这里时,夕阳映照着持江而立的龟蛇二山,份外美丽。这已经是持续1个多月雨天的武汉放晴的第5天。
26日,记者来到武汉著名的险关龙王庙,看到水位标尺的刻度已露出了24米的标线。唯有一旁台阶上淡淡的灰色水迹印证着几天前的这里还是虾兵蟹将之地。
记者看到,1998年后,这里的近500米江岸已经全部用石料进行大规模修整。在正对着清浊分明的汉水与长江交汇的左侧堤墙,刻着包括1998、1954年在内的6个年份最高水位记录及标尺;而在另一侧,则刻着8幅巨型“武汉1998抗洪图”。
退水后的龙王庙更像是一个旅游地,游人如织,但工作人员表示,龙王庙依旧是武汉防汛的重中之中,根据往年经验,这种晴天只是一个过渡。
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现在市民最担心的是耗巨资打造的武汉“新名片”———外滩,能否抗得住江水的冲渍,因为原来的堤防只有24米。
记者在武汉关附近的外滩工程工地看到,毗邻长江水的20米临时堤坝泥泞一片,如今退水后依旧可以看到江水借助风力推浪上岸,距此向内约20米宽处,工程人员正在抓紧好天气,将原有的24米堤防重新打桩加高。
工程人员告知,由于梅雨将至,时间只能限定在半个月内,建成后的标准高29.7米,宽2.3米,这超过了1998年武汉关最高水位,但还是比1954年的最高水位29.73米低了3厘米。
大堤无恙情侣凭栏
5月23日之前的九江城,被阴雨侵袭了30天,九江城的许多地段积水,一位出租车司机是这样形容的:“有几天,我的夏利车一上路,整个底盘都浸在水里,车门一开水就进来。”
但是,九江城内的积水与九江大堤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在阴雨连绵的一个月中,整个大堤并未发生任何决口、渗漏。记者在九江市水文站了解到,在过去的阴雨天中该水文站测得最高水位为18.9米,超过设防0.9米。水文站的工作人员介绍,1998洪水之后,政府重资投向九江大堤,目前该大堤的承受水位达到了21米,比1998年的最高水位提高了3米。
25日晚,记者来到了1998年九江大堤决口处的九江水泥船厂大堤。只见大堤内外有精心修整过的绿化带,堤上3米来宽的道路全部铺上了整齐的水泥石砖,近1米宽的堤栏也被粉刷一新。情侣们站在大堤上凭栏临风,眺望远江渔火和夜色中宛若长龙的九江长江大堤。一位堤上散步的市民告诉记者,1998年江水从这里一泻而下,幸亏一艘装满煤炭的巨船堵住决口,堤下数十间民房才得以保存至今。问起今年是否担心大堤时,这位市民说:“看看这大堤比我们住的房子还要坚固、漂亮,这几年再没担心过了。”
对于九江来说,真正的考验是长江的支流修河。当地媒体朋友介绍,4月份以来,连日暴雨使得修河出现了21.33米的高水位,超警戒线1.33米。
在九江长江大桥以西、锁江楼以东的地段,记者见到大堤旁有大量房屋被拆除。九江市水利局肖副局长说,拆除房子是为了保证抢险时整条大堤的通畅。当地居民还有一种说法,九江大堤将由此开发成九江的“外滩”。
肖副局长对此并没有否认,毕竟长江曾给这座城市蒙上阴影,但更多的是要让它化作“福音”。
世界杯新闻订阅:精彩进球,一个不容错过!
订阅短信头条新闻,第一时间获得重大新闻突发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