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我们缺乏对真问题与伪问题的辨别能力，不仅浪费了社会的情感资源，也浪费了社会的思维、智力资源。

　　京城一家报纸7月16日以头条位置报道了一位妇女为救爱犬丧生火车轮下的事。第二天该报二版头条的“追踪”是《救爱犬丧生引发人性讨论》，该报还在另一版展开讨论：《“舍生救狗”是否值得？》。赞扬的观点认为：主人的行为令人敬佩；反对的观点认为：狗与人不能相提并论；而报纸自己提供的“理性声音”则认为：“现在的问题是：当人的生命与其他生命必须面对取舍时，谁的生命更重要呢？平等的生命，有没有优先权呢？”

　　我认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伪问题。没有什么“舍生”的问题，没有什么人命与狗命相比较的问题，而只有一名妇女为救小狗而丧生的生命安全问题———无论她跑回铁道救小狗是知道危险还是不知道危险，你都不能由此推导出这样的事实：她为了狗命而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或者她把狗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因为她根本没有这么明确的意思表示。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可能丧失生命的危险，也有许多丧失生命的偶然。人们可能因为很重要的事情丧生，也可能因为很细微之事丧生。人丧生是事实。但除此之外，把别的东西与人的生命进行比较，并且认定这是死者的选择乃至价值观，就不是事实了。在一个“不是事实”的假设的基础上展开讨论，这种讨论提出的问题就是伪问题，这种讨论本身就是浪费时间。

　　实际上，长期以来———不仅是新闻媒体，我们的整个社会缺乏对真问题与伪问题的辨别能力，不仅浪费了社会的情感资源，也浪费了社会的思维、智力资源。这是一个全民理性的长期培育的任务，非朝夕可成。大众传播媒体就承担着这样的任务。清楚地思维，有效率地思维，不是很容易的事。好多年前的“极左”思潮影响所及，不仅是“政治路线”的问题，也是一个全民思维水平的问题。实际上，随着社会的进步、政治的进步，必然要求全民思维水平的进步。这个进步的一个标志：就是大多数人的思维更清楚、更有效率，而不是混乱、浪费和容易随风转。我们的媒体现在固然已不再宣传一个青年人在洪水中“舍生救木头”的价值观，这是一个进步，但却让人们在人命与狗命的比较问题上纠缠不休，这不足以使人把问题搞清楚。的确，正如发现和进步始于好的问题一样，混乱有时候始于伪问题。而如果把一些似是而非的伪问题当成一种必须“遵守”的社会价值观，则足以造成对科学、理性、人道的价值观的误导。

　　当然，现在的中国媒体，有许多对这种伪问题的讨论，不完全是因为缺乏思维规范和操作规范，也是因为缺乏炒作热点。

　　回过头来我要声明：我一点也不觉得那位妇女荒唐，只是觉得她不小心和可惜；我也不觉得那小狗活该，只是觉得它在人主宰的危险环境里没有得到更小心的照拂。不过，我们确实没有面临“要人命还是要狗命”的真实问题，那位妇女也没有。

　　马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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