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元打开人生缺口
——省药品监督管理局原局长的周航受贿犯罪剖析
岳耀勇 范跃红
有人说,周航是这样一个有着两面人生的人:他似乎不显山露水,生活俭仆;他似乎工作认真负责,干一行专一行;他似乎没有官架子,为人热情肯帮忙……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似乎挺不错的领导干部,却是一个地地道道有着十二年受贿史的腐败分子——一个受贿188次、数额达到400多万元,创下建国以来浙江省检察机关查处的厅级干部受贿金额新纪录的巨贪!
2002年8月9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依法一审判处周航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翻开一叠叠案卷,揭开“好官”的表象,剖析周航这个被金钱吞噬的灵魂,留给人们的是一串串不尽的思考……
剥了了灵魂深处的防锈漆
今年54岁的周航出生在杭州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只有高中文化,但他的仕途“走势”却一直十分稳健。1973年部队复员后,从杭州重型机械厂普通电工、厂办秘书、车间党支部副书记、省机械局干部到省计经委工业办副主任、办公室主任、省计经委委员兼工业办主任,再到省政府副秘书长,一直到省医药管理局局长、党组书记、省药品监督局局长、党组书记。在这近30年的仕途中,除了组织的培养、领导的帮助,当然还有周航自己多年的刻苦努力。
随着地位的上升,原先潜伏在周航心底的贪欲也开始复苏了,尤其是当他第一次将权力转换成花花绿绿的钞票时,“灵魂深处便少了一层防锈漆”,渐渐地原本就不高的思想境界开始被贪欲溶解了。
那是令周航至今记忆犹新的第一次,也是他后悔终生的第一次,虽然只有区区5000元,却足以影响了他的一生。1989年春节,挂靠在某建筑公司的包工头王某在相继承包建造了省计经委的两幢宿舍楼后,又想通过担任省计经委办公室主任时间不长的周航得到第三幢宿舍楼的承包权。于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王某敲开了周航的的家门,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掏出早已准备好的5000元钱说是给周航拜年。“你这钱是哪里来的?”周航起先死活不肯收。当王某告诉他“这钱既不是国家的也不是集体的,而是自己承包工程赚来的钱”时,周航推出去的双手便开始软了下来,他犹豫地将钱放入口袋。送客出门后,他急急躲到卫生间里一遍遍数起这一沓钱来,生怕他妻子看到。足足5000元,相当于他当时八九个月的工资,但愿此事没人知道。周航激动之余又有些担心被人发现,毕竟这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所以,连续几天,他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别人发现。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周航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受贿缺口也终于被完全打开了。“你这钱是哪里来的?”无意中竟成了周航每次受贿时必问的一句口头禅,尽管后来他见钱来者不拒,什么钱都敢收。
不久,在周航的帮助下,王某如愿取得了宿舍楼的工程承包权。以后每年春节,“重情义,讲信用”的王某总不忘记给周航拜年,每次送上5000元至1万元不等的红包,周航则利用权力及时为王某解决各种困难。
从王某身上尝到甜头的周航,渐渐悟出一个受贿之道:帮人家办事,即可博得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名声,又可得到一笔笔可观的感谢费,可谓“名利双收”。随着地位的上升和权力的增大,周航的活动空间、办事能力同步增大,收钱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数额屡创新高,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洪某早在周航任省计经委委员兼工业办主任时,就不时地请周航为他人企业发展出点子,周航自然十分乐意。1992年的一天,洪某突然来到周航的办公室,拿出5万元钱一边往周航的抽屉里放,一边说:“这是感谢你对我关心支持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还要多关心我的企业。”周航想想这样赚钱真容易,自己只不过为洪某企业的发展说过几句话,就一下子收进5万元的“感谢费”。1994年8月,已是省政府副书秘书的周航准备到俄罗斯去考察,洪某得知后马上又送来2000元美金给周航出国用。周航一番感谢的话说过后,有些动情地对洪某说:“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提出来。”洪某听了这话,高兴地离去。
1996年,在德清开发区发展的洪某为了扩大企业规模建厂房,但是,原先讲好5万元一亩土地的价钱一下子涨了3倍以上,这对洪某来说要多付出一大笔钱。这时候,他搬出了省政府副秘书长周航来镇住当地领导。周航又是打电话给县里有关领导,又是写条子还专门去了趟德清,请县里有关领导“协调”解决。之后,周航干脆利用自己的权力把洪某的企业纳入浙江省“五个一批”工程中,直接了一些优惠政策。后来,周航到省医药管理局“一把手”后,洪某亦步亦趋,又在周航的帮助下,加入到医疗行业。周航从中又得到了洪某2万元人民币和7000元美金的“回报”。
官架子值几个钱,不如交几个朋友实在
在一些有求于周航的人看来,周航是一个没有“官架子”的“好官”,无论是任省计经委委员,还是身居省政府副秘书长和省医药管理局、省药品监督局“一把手”时,他都有求必应,不论小事大事、不论是否是他职权之内的事、不论是否合法,他都会放下“架子”和自尊,使出浑身解数,四处活动、打招呼。用他的话来说,“官架子值几个钱,不如交几个朋友帮人办点事更实在”,完全失去了一个领导干部应有党性和人格。如此“热心”自然引得各路请托人纷至沓来。
在给周航送钱的56位行贿人当中,某建筑公司项目经理叶某是周航最讲义气的“朋友”,也是“进贡”周航的“第一大户”。从1997年到2001年的4年里,叶某先后12次送给周航80万元人民币、3.8万美元,还免费为周航造了一幢价值18万余元的房子。
在送钱给周航的同时,叶某还常为他的仕途着想,不时怂恿周航“去跑一跑,活动活动,我有的是钱”。周航虽说因为“自己只有高中文化,不可能有发展了”没去跑,但内心对叶某还是十分感激的,觉得这个朋友靠得住。所以,对叶某,周航有求必应,为他办了不少大事,尤其是在省医药管理局下属的浙江医药高等专科学校迁址重建过程中,周航对叶某特别“关照”,让他好好地赚了一票。为此,周航则从叶某手中收受了60万元人民币和3.6万元美金。
1999年10月,省医药管理局下属的浙江医药高等专科学校要从宁波市文教路迁到鄞县中心区。对这项投资上亿元的基建工程,周航千方百计要让叶某做。为达到这一目的,周航亲自担任迁建工程筹备小组组长,在一期工程对外招标之前,就对筹备组人员约法三章,郑重推荐叶某,并威胁当地领导“如叶某没中标,说明当地的投资环境不好,学校就不建在这儿”。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周航推荐叶某的其中一条事由竟是“因为叶的公司财务制度严格,不会乱来,我要保护干部,不能工程上马,干部下来了”。而在此前此后,周航收叶某的钱正收得欢呢。有周航这般努力,叶某的公司顺利中标。
第一期工程结束后,二期工程即将上马,周航干脆提出不用招投标了,直接让叶某的公司续建,叶某乐得当晚又送了一包钱到周航家里……类似这些职权之内的事以“协调”能力很强的周航来说,是小菜一碟,举手之劳即可告成。如某校长的走私汽车被扣、某镇党委书记想拉印刷业务、某人想进烟草公司、某局长的女儿大学毕业找工作……诸如此类常人看来跟周航的职权毫不相干也与他身份极不相称的“难事、琐事、杂事”,也照样难不倒他。周航知道怎样利用自己“省政府副秘书长、省医药管理局局长、省药品监督局局长”的职务影响一一帮忙操办。这些官衔就是一个个金字招牌、无形资产,只要自己打个电话、写个条子,谁不买帐?再说想起每次少则几千多达数万的“感谢费”,周航就控制不住自己,就象吸毒一个样上了瘾头,为各种各样的“朋友”帮忙,日积月累竟成就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巨贪也就不知不觉产生了。
老婆儿子房子成了他要钱的三大借口
周航喜欢搬家。从省计经委到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十多年间,他一共搬过4次家。每次搬家,周航对新房的装修并不讲究,但“新房要装修”却成了他受贿的一个借口。他收受的200多万元人民币大半出于此,实际用于装修的则微乎其微,绝大部分都被周航存进了银行。
1996年,周航的妻子从一家企业下岗。凭周航的家底,一家人生活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周妻下岗是单位里还发给她10万元补偿金,但周航照旧在人家面前哭穷。1999年8月,周航的儿子在父亲的帮助下,被省内某药厂公派到美国肯塔基州立大学攻读MBA。于是,老婆下岗、儿子读书就成了两件大事,经常挂在周航的嘴边。一些心知肚明的人便借此以帮助周肮解决生活困难为名给周航送钱。其实,周航的妻子仅投在股市里的资金就在50万元,哪来的什么生活困难?
周航的儿子刚出国读书,周航就有意识地把消息散布出去,当天就有人自动上门送美金来了。某医药保健品公司经理郑某一直对周航能让他承包公司感激不尽,这次更是捷足先登,听到消息的当天下午就赶到周航的办公室送来7000美元。在德清办企业的洪某在接到周航的电话后马上到银行里兑换了5000美元匆匆赶到杭州。某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叶某更是一下子送了2万美元到周航家里。但是,这些钱还是填不满周航的胃口,他又到处让人帮忙“兑换”美元,但从来不曾为此付过人民币。周航曾经为一家制药公司提供过帮助。这家公司的老总起初没有想到要送钱“感谢”一下周航,还天真地认为省药监局局长为下面的企业发展帮忙是理所当然的。没过多久,周航竟直接打电话给他,以儿子出国读书需要美元为借口,要他“换”1万美元。这位老总这才醒悟过来,几番筹措,终于1万美元现金送到周航手中。直到去年10月被关押在看守所里,周航才想起这换1万美元的人民币也“忘”了付了。可惜,一切已经太尽了。
儿子出国不到半年,“思儿心切”的周航又借故去探望儿子向别人索取了1万多美元。连儿子回国度假也成了周航从别人手里“赚取”美元的理由。平时,周航更是逢人更唉声叹气说家里老婆下岗条件如何如何艰苦,儿子在美国读书如何如何艰苦,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几天之后,周航的银行帐户上往往就又会增添一个个新数目。就这样,他儿子出国至周航案发前后不过3年,除了儿子出国时带去1万美元,周航的帐户上净进14万美元。
做“好人”蚕食的公共权力破坏的是社会公平
浙江是医药大省,药厂众多,作为行业主管部门“一把手”的周航自然成了这些企业的“太上皇”。新药、仿制药品的审批、GMP认证、技改项目的资金安排、药厂的改建、甚至药名的更改等,都要周航这个局长兼党组书记点头才行。2000年4月,省医药管理局改为省药品监督管理局,药监系统实行垂直领导,身为局长兼党组书记的周航权力更大了。在监管别人的同时,他却放纵自己的贪欲,大肆捞钱。据周航自己交代,在任省医药管理局局长、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的三年多时间里,他收受省内30多家医药企业的老总和下属送的钱就超过百万元。
GMP认证是国家为了与国际医药行业接轨,对国内医药行业实行的一项管理规范。没有通过GMP认证的企业,将逐步被淘汰出药品生产行业。对那些药品生产企业来说,能否通过此项认证至关重要。周航对这项工作也表现出异平寻常的“关心和重视”,每家企业在整个认证过程中他几乎都要直接参与。于是,有的企业为了通过GMP认证,常常会以发奖金、感谢为名给周航送钱,周航一一笑纳,还觉得不过瘾,常借“儿子出国开销大”为名向这些企业老总“兑换”美元,无本万利。那家免费“公派”周航儿子出国读书的药厂给了周航不少好处,但周航还不满足,继续变着法子向该企业索要。2001年初,当这位厂长到杭州开会时,周航直接了当地对他说:儿子在美国读书,开支很大,钱不够花。厂长听了心想:你儿子公派读书,一切费用都是我厂里报销,每月还有1500元的生活费拿,怎么会缺钱?但考虑到周航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无奈地送上5000上美元了事。
据检察机关查明,在省药监局成立一年多时间里,周航收受13家药品生产企业负责人为通过GMP认证所送的人民币10多万元、美金5万多元。在审批过程中,只要企业送了钱,周航就给批。2000年9月,某药厂老总怕过不了关,带上一笔钱,拿着GMP认证申请报告直接找到之江饭店大厅让周航签发。当这位老总将3000元人民币装进周航口袋时,周航立即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兴地签下了“同意报批”四个字。
在局机关内部,周航也利用提拔、调整、调动等人事权收受下属贿赂。1998年省医药管理机构改革时,周航提出将局里一位中层干部调整一下,这个干部得知后不愿去新位置,就将自己出国留下的1500美元,准备分三次送给周航。前两次,他都只送了几百美元,周航笑而不答。直到最后一次,他一下子送了1000美元,周航收下后才对他说:“你这样做是对的,我儿子在国外正缺美金呢。”并在局党组会上公然推翻了原机构改革方案。这个中层干部保住了位子后,又不失时机送给周航5万元人民币以示谢意。周航理所当然予以收受。与十多年前“小心翼翼”受贿相比,此时的周航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从收钱时的“心惊肉跳”到“心安理得”,由“被动收受”到“来者不拒”再到“主动索要”。
也正是客中“质的飞跃”加速了周航的毁灭。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航对金钱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即使与巴尔扎克笔下的守财奴葛朗台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据周航自己交代,他并不缺钱,虽说他妻子1996年就下岗了,但夫妻俩继承的遗产就有500余万元,周航参加各种名目繁多的评审会、鉴定会所得费用总计又是40多万元,还有周航平时收受的名烟名酒名茶、礼卡、电话磁卡、邮票,他舍不得吃、舍不得花、舍不得送人,全部变现成人民币,加起来又是70多万元!甚至人家托他买人参、铁皮枫斗晶,他也赚得差价款4万元,当然更有周航受贿的几百万“黑钱”。这么巨额的金钱,除了给儿子买过一套价值近百万元的住房外,这些钱周航基本上存进了银行。但正如他在忏悔书上写道:“我对钱总有一种嗜好,觉得口袋里的钱老鼓鼓的,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对金钱近乎变态的痴迷使得经常以“妻子下岗儿子出国”为名叫穷,着实迷惑了一批人。有谁会相信,他竟是一个巨贪!
再狡猾的狐狸也休想逃脱猎人的枪口。周航的假象一时骗过了组织,骗过了善良的群众,却最终逃不过法律的制裁。2001年10月,浙江省人民检察院发现周航涉嫌受贿犯罪的线索后即依法立案侦查,并于10月24日将周航依法逮捕。经过将近5个月的周密侦查,终于查清了周航受贿犯罪的全部事实,于今年3月移送杭州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杭州市检察院于今年4月19日向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提起公诉。杭州市中级法院经过审理,于8月9日作出一审判决,以受贿罪诊法判处周航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一件令人震惊的受贿大案终于审理结束了,但是,它所带给我们的思考却远没有结束。每一个人,尤其是各级党员领导干部,都应该从周航身上吸取沉重的教训,加强对自己的改造和约束,真正筑起反腐防变的钢铁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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