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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新华社记者钟玉明
-给靠凑巧住在“地段”上、碰运气由电脑分派的少数人享用，这样的名校，存在价值何在？
-公办名校与社会资金合作开设的民办学校，投资收益最终落入谁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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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上图：名校，有标准的操场新华社发。右上图：学生们在表演本报记者侯恕望／摄
公办的重点中学、重点小学、等级学校是政府通过长期高强度财政投入和政策倾斜精心培育的产物。“攻名校-考大
学”曾经是万千学子之梦。
在追求社会公平、推行素质教育、义务教育阶段废除升学考试的今天，纳税人有义务供养公办名校，为少数人营造优
质教育的天堂吗？应该让谁、通过什么方式，获得享受公办名校的权利？
对于公办名校，有三个疑问无法回避：
疑问一：学校贫富悬殊招生怪事多多
有人说，广东真正的“贵族学校”不是民办学校，而是公办的名校。同是纳税人供养的公办学校，重点名校与薄弱学
校之间，贫富悬殊。
广州市教育局教研室一位研究员说：某区一所小学全校的资产不及隔壁一所省级学校的一个教室值钱。
目前广州市还有100多所“麻雀学校”。这边，名校学生在400米标准塑胶跑道上追逐；那边，薄弱学校的孩子
们在马路上做操。
这边，公办名校的小学生一年级起就在外籍教师带领下，操练流利纯正的英语；那边，薄弱学校由于师资不足，连英
语课都无法按时按量开设。
这边，公办名校的小学生合唱团“公费”(学校出资)赴欧洲参加比赛；那边，普通学校连组织孩子们看场电影都要
冒着“乱收费”的风险，向家长们索要门票钱。
这边，公办名校大大方方地给教师办公室、课室、学生宿舍安装空调；那边，普通学校不得已向学生家长收几十元安
装几把电风扇、几挂窗帘，却要受到严厉批评查处。
据统计，1996年至去年4月底，广东全省拖欠教师工资达6.5亿元，而一些名校的校长，却跑遍了半个地球，
普通教师也能享受香港游、泰国游、国内游。
公办名校这个年轻貌美、嫁妆丰厚的“皇帝女”，每年一度招生，学生和家长怎能不舍命相争？
广州一位私营企业主说：花三万元争到一个学位，获得学校几亿元资产六年的使用权，从投资回报的角度说，绝对超
值。
因此，对于名校“乱收费”，市民们更多的不是怕，而是盼，苦恼没有门路把钱“送”出去。
广州一位名校校长说：只要公办名校存在一天，“择校”问题就不可能解决，教育权利公平就无从说起。
随着社会收入差距越拉越大，越来越多的市民渴望通过子女教育权利公平来弥补社会分配不公造成的心理失衡，公办
名校招生成为一个“死结”。广东各地重点学校招生制度近几年每年都进行改革，几乎一年一个样，五花八门，但每次都受到
社会广泛、猛烈的批评。
广州市去年开始，名义上彻底实行“小学按地段就近入学”、“初中电脑派位”。实际上，大多市民都能举出真名实
姓的例子，证明“有路子”的人把孩子塞进了名校。名校到底收了多少“派位生”、“地段生”，多少“条子生”、“票子生
”，有关方面一直讳莫如深。
稍有常识的人都可以发现，名校招生是“摆在大街上的腐败”。广州的主干道东风路是严管路，除公交车外，全路段
禁止停车，但坐落在东风路边的某家省级学校，每天放学时分，门前都公然停着几长串小汽车，造成交通大动脉梗塞。这些小
学名校门前拥塞着的公车私车，毫不掩饰地把疑问写在了大街上：“就近入学”的孩子，需要汽车接送吗？
退一步说，即使严格按地段招生，也不见得公平：同样是纳税人的孩子，凭什么住这条街的可以享受省级学校而住邻
街的就要忍受“麻雀学校”？
政府不惜牺牲大部分人的利益，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去维护几所“重点学校”、“省级学校”，给靠凑巧住在
“地段”上、碰运气由电脑分派的几个市民享用，这样的名校，存在价值何在？
疑问二：名校赞助收入巨大缺乏监管易生腐败
公办名校依靠政府高投入形成的优势所收取的赞助费的去向备受非议。这笔巨资，既没有进行财务公开，也没有纳入
政府财政预算和审计，成为国有资产流失的一个黑洞。
教育行内人士都知道，名牌中学，靠高中部赚名气，初中部赚钱。因为高中部为了保高考分数、升学率硬指标，招生
上不敢马虎，如果你中考分数落后太多，哪怕你愿意出再多的钱，学校也不肯收。但初中部，各校都留出大量的学位、招生“
择校生”。
某校校长向记者透露招生“秘密”说：我们不怕招收“垃圾学生”。只要本校毕业生有一成是佼佼者，能让学校在升
学考试中出风头，另外三四成学生保持全市中上水平，能考上重点高中，其余三成“垃圾学生”，对学校没有任何影响。他们
的家长愿意出钱，当然正中下怀。这些“垃圾学生”，有的经过三年调教，加上学校风气影响，会上进成优秀生，考上重点高
中。不少是白花了钱，“垃圾”进来，“垃圾”出去。
广州市某省重点中学校长说：过去每年招收初中生400多人，其中300多人考试录取，30多名“条子生”，50
多名择校生(赞助费每人5万元左右)，年收取赞助费300万元左右。
据了解，广州市赞助费“行价”，省一级小学是3万元，省一级初中5万元。有“模范幼儿园”之称的广州东山某幼
儿园，在园就读三年，赞助费3万元。
今年，名气最大的几所小学，行情又见长。记者的邻居挤进一所省级小学，花了5万元。
对这一巨款，各地政府一般只有原则性要求，如“用于学校基础设施建设”、“不得用于教师福利”，一些地方要求
上交一部分给教育局“统筹用于改造薄弱学校”。公办名校教工福利远比普通学校的好，这是公开的秘密。
而家长方面，“公费赞助”的黑洞更是深不可测。一些企业以支持教育的名义，向名校拨出大笔公款，而企业高层领
导的子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名校就读。有的企业则与名校签订合同，企业一次性赞助若干，或者为学校修建某项基础设施，
学校为企业提供学位若干个。
疑问三：名校办“民校”，内有“糊涂账”？
近两年，广东经济界最热门的词汇之一就是“资本运营”。一批急于寻找投资渠道的商人，纷纷盯住名校巨大的无形
资产，竞相与公办名校合资合作，设立民办学校。
对于公办名校来说，通过“择校生”收取赞助费，名额毕竟有限，而且受教育部门管制，而另行举办民校，则“大有
作为”。广州市政协专题调查发现，广州地区已经有30余所公办中小学名校下海办民校、民班；广州市将近半数民校与公办
名校有合资、合作关系。不管何种模式，一以概之：利用名校品牌收高价生。
这些民办学校，收费标准与“贵族学校”相仿。广州某名牌中学与南海市西樵区合作开办南海××中学，每年招生800
人，每年每人收费1.6万元；与房地产开发商合作开办番禺××中学，今年开始招生，设计招生规模为3000人，每人每
年1.8万元。与之齐名的某大学附属中学与房地产商开办的“番禺××”，设计招生规模为2400人，每人每年收费2.2
万元，另入学一次性赞助费3万元。
公办名校与社会资金合作开设的民办学校，资本构成、股份构成、产权关系以及与母校的资产关系错综复杂，投资收
益最终落入谁的口袋，更是个大问号。合作方案是否合理，是盈是亏，盈的花到哪里，亏的如何弥补，未必有严格的审查审计
。
广州的某家省重点中学校长说：政府要求初高中分离，学校将停办初中，正好把初中部资源转移到民办学校中去。
某名校校长说：该校与地方政府合作办的民校，总投资1亿元，设计投资回收期为十年。其中，地方政府以土地等折
价1000万元入股，名校投资500万元，其余的8500万元，校长说是“向私人借的”。怎么个“借”法，投资回报怎
样分配，校长以“现在还没收回投资，说不上回报”为由，没有透露。
此间人士一针见血地指出：公办名校如果不抓紧改革，将成为少数人暴富的最后一块蛋糕。
内外夹击
为了实行彻底的素质教育、教育权利公平，缩小学校差距，不少地方对重点中小学、等级学校采取了强行削弱的办法
：财政投入向薄弱学校倾斜，名校与普通学校一起通过电脑派位方式招生，禁止名校收取赞助费。
公办名校之所以教学质量高，最重要的因素，一是长期财政投入倾斜造成的教师福利好，师资质量好，基础设施好；
二是选拔招生造成的优质生源垄断。从广东省的实践看，消除了生源垄断，消除了财政投入的倾斜，名校前景堪忧。
广州的某省级重点中学，几乎每年都出全省高考状元，过去一直实行“考试选拔招生＋择校生”，每年赞助费收入300
多万元。去年，广州市教育局坚决对该校实行电脑派位。开学后，该中学对新生进行摸底测验，语文、数学、英语三科综合卷
，总分100分，结果，新生最高分90多分，最低分只有4分，也有6分的。校长说：这叫老师怎样因材施教？几十年来，
我们一直全市最优秀的学生，学校无论是管理、教学、课余活动，都是针对优秀学生的特点设计的，我们几十年来摸索形成的
一整套教学方法，全废了。明年如果继续实行电脑派位，我们就停招初中生。
名校转制
虽然教育部明确表示公办名校不允许转制为民办，但在一些地方，公办名校转制已成不可遏制的潮流。截至去年底，
据官方统计，广州地区已经有30余所公办中小学名校转制办民校。
记者深入调研发现，各地公办名校改制方式各异，一些地方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借鉴国企转制中“靓女先嫁”的成功
经验，通过名校改制回收资金，用于改造薄弱学校。而一些地方在“平均主义”思想影响以及“公私合办”操作中，名校的有
形和无形资产正面临流失。而维持原状的公办名校，越来越成为社会矛盾焦点。
教育公平
广东省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莫震说：传统观念认为提供优质教育是政府的责任，担心名校转制会造成“为富人办学
”，穷人的孩子失去享受优质教育的机会。其实，我们穷国办大教育，依靠政府提供优质教育是不切实际的。即使是最发达国
家，名校都是私立的。
广东省教育厅政策法规处处长潘光一说：公办名校转制面临的难题之一是如何体现教育公平权利的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贫富距离拉开后，是否应该让不同经济地位的孩子享受不同的教育，让哪
一部分人、通过什么方式先享受优质教育，这个问题凸显出来。
广东公办名校转制，尽管具体方案各式各样，受益者一是名校教师，提高了工资；二是薄弱学校，因为政府通过名校
转制回收了一笔资金，用于改善其他公办学校的教学环境。名校转制后政府和老百姓得到的好处最多，但引发的争论也最多。
因为一改制，学生们要么缴纳高额学费，要么“另谋低就”，转入普通学校就读。还有就是正在准备走传统老路、靠苦读进攻
名校的学生，独木桥被砍断，他们顿时感觉找不着出路。
几个穷人领着孩子挥泪告别名校，这个景象是残酷的。更残酷的是，成千上万孩子早已悄无声息地被排斥在名校校门
之外，甚至排斥在普通学校校门之外。政府集中本已十分短缺的教育资金，供养几所重点学校。这样又哪里来的“教育权利公
平”呢？
政府公共资源对全体公民公平分配，是广东省改革的一个明确趋向。同样是财政供养的公办学校，从硬件到软件，应
该执行统一标准。一些西方发达国家，公办学校除了硬件设施规格统一外，教师也要定期进行校际轮岗，以保证师资配置的校
际公平。
公办名校转制后，名正言顺地提高收费，所得资金可用于提高普通公办学校的水平，并严格禁止公办学校乱收费。对
于富人来说，提价五百元五千元，他也无所谓；对于穷人来说，提价10元，他就心疼叫唤。由政府出面“劫富济贫”，通过
教育收费进行二次分配，不失为一种调节收入分配、缓和社会矛盾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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