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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玉明说：“作为一个母亲我也希望维持现状，但我作为一个记者，一个有良知的公民，我真的觉得政府不能再这样
办公办名校了”
文／本报记者余颖图／实习生谭庆驹
图：钟玉明交谈时情绪激动。
本期交谈人物：钟玉明
人物背景
新华社广东分社记者，1988年入行便开始跑教育线，十几年来她一直保持着对教育领域题材关注的热情。她和许
多普通人一样，目睹了当今教育之种种公平与不公平，在观察、思考时，内心充满了矛盾。8月14日本报在《国内新闻》版
刊出她的长文《三问公办名校》，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
交谈动机
“小学按地段就近入学”、“初中电脑派位”，这些都是广州谋求教育公平的手段。然而这些手段的效果究竟如何？
随着“公办名校”当前成为潮流，教育公平的问题又提到桌面上来了。
记者：您写的《三问公办名校》见报后，这几天引起了许多家长的强烈共鸣。我有一个朋友为了孩子入读东山区名校
，不久前又勒紧裤带买了个东山的二手房。他看后给我打电话说，这篇文章读来十分痛快，尤其里面的思考非常有意义。您想
必花了不少工夫吧？
钟：去年这个时候我就开始酝酿采访了，其实今年初我已经发了一篇内参《公办名校面临国有资产流失危机》。我去
了很多学校采访，有阔气无比的公办名校，也有麻雀学校、蚊子学校，反差实在太大，我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同样是纳
税人供养的公办学校，重点名校与薄弱学校，贫富竟如此悬殊！
名校招生已成了死结，名校每年招生怪事特多
记者：是啊，没办法，这对供需矛盾永远紧张。现在广州执行的政策是“小学按地段就近入学”、“初中电脑派位”
，但大家意见仍然很大，为什么？
钟：教育部门说这样做是要保证教育公平。
仅仅是抽签、派位这样的方法，看似公平，但这并不能消除全局的不公平。为什么同是广州市民，享受不到平等的教
育权利？同样是纳税公民的子女，凭什么住这条街的可以享受省级学校，但住邻街的就要忍受“麻雀学校”？政府靠厚此薄彼
的政策倾斜手段扶持，花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就给凑巧住在“地段”上、碰运气电脑分派的享用吗？
名校招生已成了死结。因此每年招生时的怪事特别多。每年三月，各个学校都要公布招生范围，我曾经想把儿子户口
迁往一所省一级小学附近，结果操作不了，东山一所名牌小学夸张到什么程度，这条街今年招的是单号门牌人家的，明年是双
号门牌的，还要抽签决定。
再比如你被派到普通学校A校，而你想去等级学校B校，也不难办，你先给几万B校，又付一笔钱A校，再给教育局
一笔就行了。还有的，先在普通地段所在小学混一年，二年级再转学到名校。我在某公办名校看过一个布告，请办理转学的家
长到××室交钱，你想，如果是转一两个学生，有没必要设办公室处理？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贴布告吗？
你不能拿全体纳税人供养的公办名校去换钱给自己花
记者：市民花高价让孩子进名校在广州已经很正常。尽管有关部门多次强调广州市属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小学、中学严
禁招收择校生，也不许收择校费，但按规定，初中、小学又可以接受个人、团体的捐赠、赞助费，不过学校又不能将捐资助学
、赞助费与招生、择校挂钩。这好像有点矛盾？
钟：你说，不挂钩可能吗？如果他家长不是想进你这所名校，谁会那么心甘情愿送钱给你学校？
择校是对的，不择校的是傻瓜，确实对不起孩子。很多家长苦恼的是找到什么人收这笔赞助费，我也经常帮亲朋好友
找人进名校。每次都要通过介绍人打听行情，一个学校总共学位就这么多，A学校只有30个学位，如果有40个争，那就看
我认捐多少。每个人还要填一份自愿认捐书，就像格式合同。
对赞助费这个事，名校的校长们倒是不忌讳谈起。反正送到门口的钱不要白不要。赞助费没有什么错。我们要讨论的
不是这个学校一年三四百万的赞助费该不该收，这样收是高了还是低了，问题的关键是，你不能拿全体纳税人供养的公办民校
去换钱给自己花。而且，这笔巨资，在政府财政体制外循环，缺乏必要的监管，具体的收支状况，既没有进行财务公开，也没
有纳入政府财政预算，更没有纳入审计，成为一个黑洞。
择校不择校就是不一样
记者：你有没有给你孩子择校？
钟：读幼儿园就择校了，我感觉是物超所值。举个最简单例子，我们做记者工作不规律，最早那个小区幼儿园4点半
一下课，老师就把孩子赶到门厅等家长，孩子特可怜，后来换的省一级幼儿园6点下课，有次我7点去接孩子，老师正为她一
个人弹琴。
我个人认为应该取消中小学评级制度
记者：你也承认那些公办名校，或者说等级学校比普通学校就是强？
钟：当然。这些等级学校，说到底是钱堆出来的，一个重点学校改造花上亿，够多少个普通学校花。公办民校之所以
教学质量高，最重要的因素，一是长期财政投入倾斜，软硬件条件好；二是选拔招生造成的优质生源垄断。政府这么多年用纳
税人的钱把它打造出来，但对老百姓来说就是一件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我个人认为应该取消中小学评级制度。一方面你强制老百姓接受电脑派位、就近入读，纳税人的孩子不可选择，机会
均等；但一方面通过财政投入人为地厚此薄彼，把公办学校分成三六九等，你说这是真正的公平吗？教育管理体制自相矛盾，
如何让老百姓不择校？
过去搞名校是作为试验探索教改方案，给普通学校的教育起示范作用。但事实上怎样呢？那些薄弱学校的老师讲起来
都是，它们名校有钱，当然搞得好，讲什么信息化教育，你给我们多少钱？再说名校的生源，我们怎么比？反正我所有的落后
都有了理由，都有了挡箭牌。现在初中电脑派位后，很多普通学校的老师反映好多了，过三五年效果更明显。
“名校办民校”，国有教育资源大量流失
记者：你在报道中也讲，执信中学校长朱健强说，如果继续实行电脑派位，我们就停招初中生，而且政府要求初高中
分离，学校将停办初中，正好把初中部资源转移到民办学校中去。现在这种“公校办民校”是不是成了一种潮流？
钟：大家可以关注一下，公办名校的初中部去了哪里？现在广州初高中分离，像执信把十几个初中班压缩到四个班，
你把它的初中部减弱了那又何苦呢？80年的牌子就不要了吗？实在太可惜了。校长也不甘心。以后公办名校的初中部肯定要
自然死亡。怎么办？很多中学名校办示范高中后，初中部“悄然”的高收费丧失，断了名校的财路，只好转而办民校。对于公
办民校来说，通过“择校生”收取赞助费，名额毕竟有限，而且受教育部门管制，而另行举办民校，则“大有作为”。广州市
政协专题调查发现，广州地区已经有30余所公办中小学名校下海办民校、民班；广州市将近半数民校与公办民校有合资、合
作关系。像执信刚好把初中部资源转移到“南海执信”、“番禺执信”这两所民校。
结果呢，这样的“名校办民校”，造成国有教育资源大量流失。名校是政府多年倾斜政策扶植下的结晶，是国有资产
。而且这类民校产权模糊，容易出现问题或纠纷。
政府不能采取“鸵鸟政策”
记者：面对这种风起云涌的公校办民校热，政府又该怎么办？
钟：我认为公办民校体制改革政府是存在缺位现象的。政府没主动推进这个事，建章立制，而是由下面学校想各司其
法。虽然教育部不允许公办名校转制为民办，但要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政府不能采取“鸵鸟政策”，相反政府应该积极推动
，做出有益的探索，不让择校热成了没完没了的社会矛盾。
江门的探索值得研究
记者：您认为，政府应该考虑对公办名校进行改革，把公办名校转制成国有民办，承包给社会机构。通过转制回收巨
额资金，用于改造薄弱学校，做大优质教育资源，有没有一些已开展的有益的探索？
钟：以江门为例，从1999年秋季新学期开始，江门市把三所省一级学校紫茶小学、范罗冈小学和江门一中初中部
承包给市教育促进会承办，合同期暂定10年。承包后，这三所学校自筹经费、自担风险、自求发展。政府财政性经费逐年减
拨。政府为学校制定收费标准。改革后的第一年，三所学校在少要财政经费378万元的同时，还上交217万元。江门市把
这595万元用于另外三所非重点小学的改造。
据测算，经费完全停拨后，三所学校实际每年可给教育局“贡献”2340万元。转制前，能挤进这些名校的学生，
除了少数“地段生”和“条子生”免费录取，其余都要缴纳赞助费。小学一次性赞助费要1-3万元，初中要3-5万元。入
学后每学期正常的学杂费还要七八百元。改制后，小学六年，学生实际承担的学杂总费用是2.61万元，初中三年实际总费
用是2.1万元。这样的收费标准，大多数市民都能承受。
我主张劫富济贫
记者：是不是也有人担心名校转制后成为富人办学？或者说穷人将失去享受优质教育的机会？
钟：对。以后是有钱人读名校，名校不应该是穷孩子的梦。但是政府通过“劫富济贫”，政府不仅不用再投名校一分
钱，还可拿回一大笔钱，将这一笔钱用于提高普通公办学校的水平，这样，老百姓也不择校了。
现在虽然各等级学校多了几个地段生，但他们占广州100多万学生百分之多少？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公平。与其搞
得人人有意见，不如打破它。
即使在当今发达国家，作为公立的基础教育学校，包括作为义务教育阶段的小学、初中，都不存在“重点学校”。公
校质量都很平均，平民百姓上公校。名校都是私立的，有钱人上名校。
我这个既得利益者想打破现行这个体制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你一直在为公办名校的改制鼓与呼，对此是否充满希望？
钟：我希望自己的报道能引起决策高层的注意。但绝对不可能说一篇文章起到什么效果。这需要大家都来从舆论上推
动公办名校的改制。
我是现行政策的既得利益者。我属于有一定经济实力能择校的那一部分人，作为一个母亲我也希望维持现状，因为我
可以找到关系，我支付得起三万、五万的择校费，让孩子上公办名校；但我作为一个记者，一个有良知的公民，我真的觉得政
府不能再这样办公办名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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