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改变了我

　　“9·11”改变了世界，也给与“9·11”擦肩而过的7个广州人的心灵带来了冲击。时间过去了一年，当他们 回忆起那可怖的一刻时，他们仍心有余悸……

　　本报记者周敏李卉雷鸣余颖李宜航实习生段炼

　　赵珮贤：平安是福

　　(时任广东省文化厅办公室副主任、现任省文化厅计财处副处长，亲眼目睹了世贸双子座倒塌)

　　尽管时隔一年，赵珮贤回忆起9·11，仍说晚上又要做噩梦。因为那段经历，赵珮贤接受了3个月的心理治疗。

　　图：陈燕娜拍摄到的五角大楼被袭的照片。

　　赵珮贤是少数亲眼目睹了世贸双子座倒塌的中国人之一。那时，她和她带队的江门粤剧团步出机场，刚安顿在距离世 贸大厦不过10分钟路程的宾馆。当地时间7时30分左右，突然间地动山摇，她以为是地震，立刻冲到窗前，眼前的景象一 片混乱，烟尘滚滚，人们四处奔跑……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候，第一架飞机已经撞上了世贸大厦，而在美国定居、赶来与赵珮 贤会面的两个姐姐，在火车上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

　　9点左右，两个姐姐一把抱住赵珮贤，大喊着说：“炸了炸了”，赵珮贤还以为是纽约发生地震，或是消防出了问题 。就在此时，第二架飞机绕着世贸大楼转了一周，一头撞了上去。赵珮贤回忆说，那一刻，眼前的景象才让她明白了什么叫顷 刻。而人们一个又一个接连从摩天大楼跃下，在空中不自觉地伸开双臂，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赵珮贤回忆说，接下来在纽约的7天她永生难忘：喧嚣无比的纽约一下子空城般死寂，天空一片乌黑、阴云不散，所 有的沙井盖不停冒着浓烟，每个人都随时准备会发生爆炸、遇袭或其他的不测，到处被封锁，停水、停电、通讯终止，甚至吃 饭都成问题……

　　赵珮贤说，那几天，烽烟四起的景象，以及世贸大厦四周到处未及处理的遇难者遗体，四处摇曳的白色烛光，让她真 正明白什么叫死亡，什么叫恐惧。连同在一座城市的姐妹也有几天失去联系，大使馆成了唯一的消息来源，正是凭大使馆传达 的来自祖国的关怀，才让赵珮贤他们捱过了那些难忘的日子，最终平安“回家”。

　　图：陈燕娜曾以世贸为背景留影，但不久它们就消逝了。

　　经历了这一幕，原本爱说爱笑的赵珮贤将近3个月不愿说话，时常会发噩梦，上班时也会无故落泪。赵珮贤说，她感 谢体贴的丈夫飞到香港接她回家，并为她找了心理医生寻求帮助，而细心的领导和同事也给了她更多的关怀，慢慢地，9·11 的阴影被一丝丝抽去。

　　然而，亲历9·11确确实实地改变了赵珮贤，她说现在自己比从前更宽容了，更加珍惜已有的一切：日益繁荣的祖 国，来之不易的事业成绩和温馨的家庭。

　　这段经历之后，她更想做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平平安安就是福，”她说。

　　小彭：看每个乘客都可疑

　　(21岁，暨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四年级学生。去年8月底作为交换生到达纽约)

　　那天上午我没课，在睡懒觉。9点多钟，妈妈从国内打来电话把我吵醒了，“飞机撞上了世贸大厦”。

　　妈妈的话让我一下子睡意全无，冲进室友的房间，打开电视，看到了那些画面。

　　我的同屋是美国人，家人住在纽约市区，她拼命打电话。我们所住的长岛离纽约市区不过40分钟车程，可是那段时 间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我的第一反应是要找到和我一起来美国的其他交换生。我赶到我就读的纽约州立大学古西堡学院，教授说课取消，住 城里的同学赶快回家，住宿舍的同学要留在安全的地方。我们5个中国交换生在一个同学房里看电视。

　　下午，整个学校空荡荡的，非常冷清。晚上，校长主持了烛光晚会，我们举烛默默绕行一周，为死难者默哀。

　　那些天我们不断听说，某位同学的家人、朋友、同学失踪了。一位教授说，数天后，他驾车经过世贸附近还闻得到阵 阵尸臭。

　　回想起我们刚到纽约时路过世贸大厦，还想一定要上去看看，不过在美国要呆一年，也不着急。谁想到，短短一个多 星期之后，世贸大厦就不存在了。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9·11的恐怖印记还是留在我心里。之后我又坐了两次飞机，一次是从加州回纽约，一次 是回国。回国那次是大飞机，一个机舱就坐100多人，人越多出事的可能性越大，十几个小时里我看每一个乘客都可疑。

　　回国前，我去了一次帝国大厦。帝国大厦作为标志性建筑，极有可能成为目标，9·11后关闭了一段时间。为了不 留下遗憾，我最终还是去了。

　　9·11令我终生难忘。每当想起，就想起一位美国教授的话，医生在那里不是看有多少人死了，而是找还有没有人 活着；想起教授在描述现场尸体时使用的一个量词——pile，那是“堆”的意思。

　　陈燕娜：照常带团全世界飞

　　(广东国旅假期旅行社导游，时正带一个商务考察团在华盛顿考察)

　　“亲身经历过‘9·11’，我好像学会了重新评价生活，明白珍惜生命、关爱家人的意义……”陈小姐说。

　　回忆当天情形，她仍有些后怕：上午9时半，我们按计划去五角大楼参观，刚在五角大楼附近下车，就听到轰地一声 巨响，只见两百米外浓烟翻滚。

　　很快，附近戒严。陈小姐立即让大家返回车上等候。此刻，团友从看电视才得知，世贸中心遭到恐怖袭击，一架飞机 刚撞上五角大楼西南角。

　　就在前一天，她和团友还在世贸大厦的顶层合影留念。

　　负责接待的当地导游、一名华裔留学生顿时失声痛哭：“我妻子正在世贸中心87层上班……”

　　每个人都急着给国内打电话报平安，但由于网络信号中断，始终联系不上……

　　情急之下，陈小姐带着大家驱车前往中国驻美大使馆求助，一直等到下午5点钟，她们才用使馆的电话和家人联系上 。

　　接下来的几天，考察团滞留在美国。大家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离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14日下午，陈小姐带考察团登上了飞往拉斯维加斯的航班。当踏上广州土地的那一刻，大家还惊魂未定，为自己与 灾难擦肩而过而庆幸。也许正由于这种大难不死的缘分，考察团的成员现在都成了好朋友，陈小姐和大家仍保持着频繁联系。

　　不过让陈小姐最感动的还是亲朋好友的关心和支持。当天陈小姐全家在电话机旁守了一宿，陈妈妈不停上香，祈求菩 萨的保佑。第二天凌晨听到女儿的声音，她妈妈竟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从那以后，凡女儿带团，陈妈妈都要在家上香、祈祷 。

　　如今，陈小姐照常带团全世界各地飞。“受‘9·11’事件的影响，华南地区美国团队入境游一度全部取消，我们 公司的出境游也萎缩，但很快又调整过来了。我自己也曾后怕过，很担心再飞那么远的地方，但想起大家的支持就很欣慰，为 了他们我也要努力工作，好好生活！”

　　张先生：认识美国的爱国主义

　　(在省直单位工作，“9·11”期间赴美考察中途返航，四天后再飞美国)

　　拨打张先生的手机，不通。通过他的同事，拿到了他的新手机号码。新号码中，就有“9·11”这个惊天动地的数 字。

　　张先生说，这可能只是个巧合，但他确实难忘这个符号———“9·11”只比他早到美国一点点。

　　张先生是位青年才俊，在省直单位工作。去年9月11日，他随广东一个代表团从韩国转机飞往美国考察。登机前， 一切正常。终于要填入境卡了。张先生愣了一下：明明是飞往美国，怎么又要填入境韩国？

　　他喊来了空姐，才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韩国滞留了4天之后，张先生一行终于被允许再飞美国。

　　“这一趟，算是亲眼目睹了美国航空业的萧条，”张先生感慨道。

　　他举了个例子：由纽约飞往美国另一城市时，航空公司临时换成了一架40座的小飞机。结果还是坐不满，只有25 名乘客，美国乘客就更少得可怜，仅有5人。“当时整个机场冷冷清清，只有我们一个团”。

　　张先生认为，此行对他是一次很好的爱国主义教育。“因为我看到了美国民众是如此地热爱他们的国家，他们在街道 上插满了国旗，在夜空中燃亮了成排的蜡烛，甚至拒绝到赌场去。有报道说，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那一段经常空无一人……”

　　张先生说，他无数次被一些灾难面前的细节所打动。比如，美国人更喜欢牵手了，连陌生人也会不经意地挽起手来； 比如，美国人的恐慌不写在脸上，他们只在心里叫苦；比如，美国人危难时仍不失风度……

　　“我好像一下子学到了很多东西，像遇事要镇定，力量来源于团结等等。”“还有，我学会了笑对生活。”

　　梁藩：终于离开美国了

　　(广州报界老报人，去年“9·11”事件时，他与老伴正在美国纽约探望儿孙。他亲眼目睹了世贸中心姐妹楼的倒 塌)

　　“‘9·11’事件对人们的心灵造成的冲击，当时还看不出来；随着日子越往后延伸，对人的震慑越大！”老报人 梁藩昨天在向记者回忆起一年前的情景时，思绪万千。

　　老梁意味深长地说，真正引起美国人惶恐不已的，是“9·11”后不久在美国一些地方出现的炭疽病。由于一些公 司和个人接到了一些带有炭疽病毒的信件，美国邮政部门曾发出通知，如有人接到来历不明的邮件，要赶快送往有关部门检查 。正是由于这类事情给人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影响。

　　去年年底，他与老伴刚从美国探亲归来回到广州家里，一天，邮局送来一封信，在信封上用电脑打出一行字：“本人 亲自开拆”。老梁觉得奇怪，马上联想到美国正在闹炭疽恐慌热，一系列的案例都是收信人在收到不明来历的信后，贸然打开 来信，结果感染上夹在信里的炭疽病菌，不久后死去。于是，他与老伴商量，赶快将信丢在阳台上。过了近两个月，一天，他 家的保姆好奇，就撕开了这封信，一看，原来是一张某家公司促销其商品而发出的广告纸。可是这一行字却弄得大家虚惊一场 。

　　“‘9·11’事件不仅让美国人患上了恐惧症，也让目睹了这起恐怖事件的外国人心有余悸。”老梁又给记者说起 去年从美国乘飞机回国途中的一件事。“9·11”事件两个多月后，老梁和老伴搭乘一架韩国航空公司的飞机从纽约飞回广 州。临上飞机那天，他们来到纽约机场，看到机场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戒备森严；反而在韩国汉城机场转机时，汉城机场对搭乘 这架来自美国的飞机的乘客进行了严密检查。更令人感慨的是，当飞机飞临汉城上空、空乘人员向乘客广播已到汉城时，整个 机舱里爆发出一阵欢呼的掌声，所有乘客都心照不宣地以此种方式发出这样一种心声：“我们终于离开随时都可能被恐怖分子 袭击的美国了！”

　　肖丽：比往常更注重亲情

　　(30岁，“9·11”赴美探亲中途迫降)

　　“9·11”那天，肖丽生平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单独出远门、第一次出国。本来，这么多的第一次叠加在一起， 已经是个不寻常的人生经历了。没想到的是，由于这次旅行不同凡响的时间和目的地———“9·11”、美国，这种不寻常 又被骤然放大了无数倍。

　　肖丽回忆说，“9·11”美国当地时间9时左右，她所搭乘的原定飞往底特律的航班突然宣布说要紧急迫降，她说 听到空中小姐在广播中提到恐怖分子活动，但机上的乘客都以为是底特律机场出现了什么问题，应该很快会解决。

　　飞机临时迫降在距离底特律四小时车程的一个小城，电视上出现的世贸大厦正在燃烧的画面，让倍感意外的乘客非常 恐慌。而肖丽觉得孤身一人身处异地，拖着四五个硕大的皮箱，觉得“简直太可怕了”。

　　肖丽没有想到，空中管制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星期。

　　现居休斯敦、与先生团聚的肖丽说自己是幸运的，尽管遭遇“9·11”，当时却来不及有太多感受。一是因为尚未 完全适应语言环境，没有完全了解到当时最令人恐惧的消息。而每日里急切地盼望着离开底特律，在机场里一班班的守候，也 让她得以缓和紧张的心情。“9·11”一周以后，那些坠楼求生等等过于惨痛的场面，为了安抚大众，也不再出现在美国的 电视画面上。所以肖丽说，她实际上一直是在听说这些事。

　　随着渐渐融入美国目前的生活，肖丽反而觉得那些威胁可能就在每个人身边。肖丽说，人们比以往更加注重亲情。

　　袁女士：美好的纽约不再

　　(广州某报记者，“9·11”期间丈夫和女儿都在纽约)

　　“9·11”时我在广州，但我先生和女儿都在纽约，所以我也跟着经历了一场心灵的“9·11”。去年9月11 日当晚9点多，朋友打电话叫我看电视，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抓起电话，可是直到次日凌晨5点，差不多拨了100 次之后，电话那端才传来了女儿甜甜的一声“妈妈”，我整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我女儿和先生长期在纽约生活。2002年元旦到春节我在美国探亲，接连排了两次长队，这是我在美国前所未有的 经历。正是这两次排队让我更切实地感受了“9·11”，更深入地了解了美国人。

　　第一次是参观世贸废墟。纽约是著名旅游观光城市，除帝国大厦、自由女神像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必去之地——— 世贸废墟。为方便人们吊唁死者，纽约当局在废墟顶部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平台，在那里可以俯瞰废墟全景。我去参观时已是深 冬，没想到那么多人不畏严寒在冷风中排队等候登上平台。队伍从入口处一直排到两个街区之外，人塞满了整个街道，至少有 上千人。我估计要排1个多小时，实在太久了，于是只在周围看了看就离开了。我，一个惯于排队的中国人都退缩了，可那些 几乎没有排队经历的美国人，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客都默默等着，极有耐心。那时我深深感受到“9·11”对美国以及 全世界的影响都是难以估量的。

　　第二次排队是在机场。以前美国机场管理很松，手续很简便。可是那时我从纽约飞往芝加哥，被通知提前一个半小时 到机场，比以前足足早了一小时。到机场一看，好长的队伍，绕了几个圈。安检十分严格，光脱鞋就脱了三次。周围的美国乘 客都很配合，表现了极大的耐心，他们的理解和克制让我对这个民族多了些了解和钦佩。

　　“9·11”过去一年了。我觉得它对我的生活影响不大，但毕竟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人的心态、特别是潜 意识，都会发生变化，只是有时意识不到罢了。9月11日，我不会乘飞机，也不会让我的家人乘飞机，更不会登上高楼。我 觉得这一天出事的概率比较大，恐怖分子很

　　可能选中这个纪念性的日子。至于别的时间，我不会忌讳乘飞机。

　　不过，以前我印象中那个美丽的纽约一去不返了。住在那里心中总有几分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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