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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无法告别系列:云阳--千年繁华梦依稀

http://www.sina.com.cn 2002年11月01日13:24 南方周末

  永远的张飞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在猎猎的秋风中,悲壮的乐曲从张飞庙里传出。

  夕阳西下,满天云朵绽放出最后的异彩,飘荡在云阳城上空,飘荡在飞凤山顶。

  青山依旧,江上风清。

  10月7日下午5点半,接待完最后一批客人后,张桓侯庙冷清了下来。寺庙管理员李平安细心地把桓侯庙打扫干净,又走出庙门,把进庙的石梯、庙前石桥上的残香、废纸、落叶一一扫净。这是他们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了,明天一早,张桓侯庙就要从他们手中交出去,交给重庆市峡江文物工程有限责任公司,开始三峡库区规模最大的文物搬迁。2003年7月1日,在离此30公里的盘石镇还原的张桓侯庙将完璧归赵,回到他们手中,重新与游客见面。

  办公室里,工作人员还在为明天的交接仪式忙碌着,但一种离别的忧伤已在庙里庙外弥漫着。

  张飞张桓侯,这尊云阳人最崇拜的神,三峡库区最老的移民,连同他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明天就要启程了。

  柏树森森,古刹肃穆。屋脊的苍龙、异兽被夕阳涂抹上一层金光,闪闪耀眼。

  横眉倒竖、怒目圆睁的张飞像已隐藏在正殿的阴影之中,但仍有一股威猛之气透出,让人觉得胆雄气壮。

  游客敬献的香火依然袅袅地燃着,悠悠飘荡在空中。不时有轮船从大江上驶过,呜呜鸣响的汽笛把庙里欲凝结的空气震得直抖。

  庙外的台阶上,摆摊卖香火、蜡烛、鞭炮、工艺品的孙玉珍老人把卖剩的东西一件一件往背篮里装,小孙孙拿着个柿子坐在她身旁津津有味地吃着。今年71岁的她在这里摆摊已十多年了,今天,也是她“靠山吃山,靠庙吃庙”的最后一天了。从明天起,张飞庙闭门谢客,没有了游人,她的生意也就断了。

  “张飞走了,我们的生活怎么过?”孙玉珍满怀忧虑地说,“我们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种地了,地里都退耕还林长上树了。”

  她的家就在张飞庙上面的树林里,张飞庙就建在他们村的地盘上,张飞与他们是最亲近的邻居。这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饭碗,村里不多的几户人家几乎家家在庙外摆摊做点小买卖。“托张将军的福,生活过得还算幸福。”

  这次,张飞要搬走,住在张飞庙上面的他们,不属于搬迁范围,他们得留在原地继续生活,祖祖辈辈与张飞的缘分就这样要断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张飞庙熟悉的山墙,一种难以割舍之情溢满眼中。

  就在3天前,云阳人这种与张飞的依依惜别之情就很浓了。10月4日,也就是农历的八月二十八日,是张飞的生日,这一天也是云阳人千百年来沿袭至今的张王庙会,不仅云阳的百姓要上山赶庙会,万州、巫山、奉节的群众也要来朝拜张将军。今年是张将军在飞凤山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按照云阳人的传说,飞凤山麓是张将军的葬首之地,也是他的显灵之地。

  1000多年前,金戈铁马的三国后期,张飞的部将范疆、张达趁张飞醉卧之机,割下他的头颅前往东吴领赏,当途经云阳得知吴蜀讲和,如临末日的范、张二将慌乱中把张飞的头颅丢入长江,张飞头顺水漂流,被一打鱼的老渔翁捞起,张飞托梦给渔翁,叫渔翁把他的头背走,背到哪儿背不动了就给他建庙。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张飞庙,有了沿袭至今的张王庙会和“身葬阆中,头葬云阳”的奇妙传说。

  10月4日凌晨3点多钟,密集的鞭炮声便在庙前的石桥上响起来了。张飞迎来了第一批给他过生日的人。从此,一直到晚上,“劈劈啪啪”的鞭炮声便没有停歇过。

  9点钟,轮渡口便挤满了要过江赶庙会的人,那些挤不上渡船的老人在沙滩上点上香,隔着大江遥祭张将军。临江庙壁上苍劲的“江上风清”四个大字和巍峨殿宇扑面而来。

  每一艘经过张飞庙的船只按照千百年来的习俗,也给张王菩萨燃放火炮庆祝生日,祈求一年的平安,一年顺风顺水。

  在张飞的神龛前,站满了虔诚的乡人,他们把一块块红布条敬献给张飞,把自己内心最秘密的心愿悄悄告诉张王菩萨,希望得到他的庇佑。

  每年都要到张飞庙里扮演张飞的云阳演员于波穿着神采飞扬的戏服,黑着一块“张飞脸”在庙里走来走去,他说,今天是历年来张王庙会人最多的一天,可能要超过1万多人,人们是来给张飞送别的。他告诉记者,云阳人对张飞感情很深,崇拜他刚直勇猛、嫉恶如仇的性格。以前庙里还有一个石缸,传说心诚的人倒香油进去就可以看见张飞的人头,见到真神。

  云阳县文管所所长陈源林对张飞庙颇有研究,他说,张飞庙是云阳及周边地区民俗文化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张飞在云阳由一个武将慢慢神化成张王菩萨,并成为江上船只的保护神,经历了很长的一个过程。长江上往来的船工特别是云阳人很相信张飞的神力能保佑人,现在,很多外出打工的云阳人临走前都要去放几串鞭炮,烧几炷香,拜祭拜祭张飞。

  传说张飞在云阳几次显灵,一次是明末张献忠率大军沿长江进军四川,张飞一脚立江中,一脚立云阳县城,不让张献忠入川。一次是清康熙年间,河道总督张鹏翮乘船回家省亲途经张飞庙,狂言文臣不拜武将,张飞大显威灵,吹送逆风30里,所乘船只3日无法行走,最后,他备齐三牲三果上庙拜祭了张飞,船才顺风而动,平安到家。至今,张飞庙的石壁上仍有张鹏翮题的感谢张飞的诗:“铜锣古渡蜀江东,多谢先生赐顺风,愧我轻舟无一物,扬帆载石填崆峒。”

  从此,张飞在长江上便名声大噪,成了保佑过往船只一路平安的神灵。

   2001年6月5日,因为它精美、独特的古建筑以及它所蕴涵的浓郁的三国文化和民俗文化,张飞庙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一年之后,它也与爱它的云阳人一样踏上了迁徙的路途。这是中国规模最大的一次古建筑搬迁。

  要在新址重现张飞庙的全部神韵已不可能。因为在长江上不可能再有一座与飞凤山一模一样的山了。

  张飞的新家在离此32公里的盘石镇龙安村,环境与旧址接近,可以相对保持依山、坐岩、临江、与云阳县城隔江相望的地理特征。为了与原貌接近,将在新址用钢筋混凝土浇筑一道高18米的岩坎,形成一个悬崖,作为古建筑群的屋基。还要人工开凿一条山涧,形成老张飞庙山门外的白玉潭瀑布。

  完成张飞庙古建筑群落的解体、搬迁、复建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一丝一毫都不容马虎。一组数字说明了它的全部难度:要搬迁的大的构件10万件,古建筑1604平方米,石刻178块,木刻193块,摩崖石刻7块,可移动雕像43尊。另外,张飞庙的100多棵大木古树都要移栽到新址,位置也不变。

  老城·巷子·孩子

  潮湿的五月年年都到梦巷子

  年年洗亮光滑的青石板

  所有的窗户都忘了关闭

  所有的房间都没有人

  所有的伞都丢失在另一个月份里

  老墙边有棵小小的石榴树

  一个小女孩说梦巷子梦巷子……

  这是一个叫宇叶的长江边的诗人10多年前写的诗。10月7日,漫步在云阳老城里,这首诗像梦魇一样总缠着我。我不知道我是走在诗里还是走在巷子里,我只觉得我走在一个迷宫里,由一条连着一条的梦巷子构成的迷宫里。它们有的已经丢失在另一个月份里,忘了关门窗,忘了告别。

  云阳是一个主要由巷子构成的老城,从江边开始,一直铺展到半山腰,石级陡直,九曲回肠。每一条小巷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每一条小巷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玉皇阁巷、盐店巷、岁进士巷、小码头巷、江西巷、和平巷、石板沟街、文昌宫巷、城墙边巷、天上宫巷、二贤祠巷、大梯子巷、打铜街、陕西街、天主堂巷、罗汉庙巷、福音堂巷、白衣庵巷、湖北馆巷……每一个巷子都是一段云阳的历史。走在老长老长又曲折的石板路上,心里会升起一股股暖意来;哪家人煮腊肉,几条巷都香。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哪一条巷是哪一年用青石板铺成的,云阳人只知道北周武帝天和三年(568年)云阳县城从旧县坪迁来这儿,古人就开始铺青石板路了。1500年来,铺啊铺,就铺成现在这样蛛网相连的迷宫了。1500年来,这儿一直是云阳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人烟腾茂,市场繁荣”。云阳老城人祖祖辈辈生生死死都在里面。

  现在,它已经分成两半,一半是弃城,一半是废墟,废弃的一半空茫茫悬在半山上。它的魂随着搬迁的人流跑到离它30公里外的新城去了,它已经是一座没有灵魂的空城了。三期水位上来的时候,这个残余的弃城还要淹去大部分。

  云阳人说,老城的巷子里现在只有三种人住着了:老人,穷人,坏人。很多老人念家怀旧,不愿走,还守着老宅度着人生最后的光阴。监狱位于云阳的高处,在搬迁线以上,所以住着“坏人”。有的移民没有钱,不能在新县城买房子,就低价买搬迁走了的单位的旧房,住在了三峡水淹不到的地方。

  其实,搬空了的云阳老巷子还住着另一个移民群体,硐村人,他们10公里外的一个叫硐村的古村落搬来,成了城里人,他们的家乡,原来是一个有名的转运码头,在云(阳)开(县)公路修通前,是云安和云阳县城的物资中转站,历史和云安一样悠久,也曾经很繁华。他们大多住在云阳县农业银行的职工宿舍里。虽然住房条件比他们在农村的好多了,但一个姓黄的老船工还是说:“不好住,没有我们硐村好。”再问他为什么,他说:“在硐村,想吃葱吃白菜,就去地里拔,现在什么都要钱去买,哪儿找那么多钱去?”

   “看着人们都往新县城搬,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在街边摆摊卖衣服的王秀芳说,“人一走,钱也跟着走了,生意也不好做了。”没有足够的钱在新城买房,她只能还在老城住着。她说,她早晚有一天也要搬到新城去,因为在老城不安全,警察都到新城去了,老城又住进来了些新的人,加上晚上很多巷子都是黑的,很害怕,她有一天回家还被人抢了。

  住到新城的很多人又在怀念着老城。云阳县文管所的陈源林说,电视里一出现青石板路,他就会觉得特别亲切,就会想起云阳的小巷、老房子,想起黄木角树。最让他难忘的是小时候每天清晨6点来钟走街串巷收大小便的人的吆喝声:“夜——壶———,便——盆——,夜——壶——,便——盆——”声音拖得很长,很有韵味,在小巷里久久回荡,在吆喝声中,只见一道道门打开了,在朦胧晨雾与夜色之中将便盆、夜壶交给收便人,然后又把门关了,洗漱、早餐,开始一天的生活。

  后来,他到外面当兵,这种小城特有的风情让他时常想家。他说,新城虽然漂亮,但没有根。

  潮湿的五月年年都到梦巷子/年年洗亮光滑的青石板。待三峡水涨,潮湿的五月再也回不到梦巷子了,再也找不到光滑的青石板了。只有小女孩在梦里喊:梦巷子,梦巷子……

  古镇的青铜锈

  走在云安古镇阳光斑驳的青石板街上,我仿佛在时光中倒退了几十年。郭家祠堂的姜黄色的墙壁上,“把工厂办成毛泽东思想大学堂”几个大字,更是把我拉回到了过去。

  云安古镇,到处都是古旧灰黑的房子,就像一只停摆的钟,陷入了时光深处,任风雨剥蚀,越来越旧,旧得让人揪心,仿佛轻轻一碰,柱子就会变成一块一块的木屑掉下来。

  因为三峡工程,已经有十多年了,古镇未起过新楼。从建筑看,这是一个还停留在上世纪70年代甚至是50年代的古镇。在小巷的转角处,不经意你会发现一架丢弃的石磨躺在草丛中;在院子里,石水缸里装满了黑土,长满了青青的蒜苗和豌豆苗;在房顶上,一只猫悄悄走过。

  古镇的中央,有一栋高出周围房屋半截的孤楼,它就是云安的标志性建筑———陕西箭楼。

  在箭楼的阴影下,古镇最后的敲钟人旷功桂坐在门前与邻居聊天,她今年已经82岁了,无情的岁月使她已是满头银丝。40岁的时候,她的丈夫就死了,42年来,她一直未再婚,含辛茹苦把7个娃娃拉扯大,蓦然回首,自己也老了。

  她告诉我们,她祖祖辈辈都是这镇上的打钟人,到她已是第七代了。提起往事,有的已依稀难辨,有的还历历在目。她已记不清自己的奶奶是怎么打钟的了,她母亲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钟楼的第三层,有一张床,供敲钟的人休息、睡觉,在枕头边,放着一只自鸣钟,这是全镇惟一的计时器,每到整点,自鸣钟一响,敲钟的人就立即爬起来,跑上顶楼,敲响铜钟。有一次,旷功桂的母亲睡着了,忘了敲钟,盐场的工人就跑到钟楼来跟她母亲大吵大闹,还差点打了起来。

  原来,盐场工人从井里汲卤水完全靠钟声来安排作息,四个小时一换,称为“一个水”,钟声不响,他们就不能换班。现在,镇上的老人都还记得“敲钟下班,盖章拿钱”的俗语。

  七弯八拐,踩着古旧得快朽的楼梯,我们爬上了最顶层,一只大钟高悬在风中,俯视着云安镇。这口清代道光十六年铸造的铜钟已是锈迹斑斑,满目尘灰。经常敲打的地方,有一个碗大的缺口。

  就是这口不起眼的铜钟,上百年来,一直是古镇的大脑、神经中枢,是古镇的灵魂。古镇的一天被钟楼的钟声均匀地分成24份,一段一段,整整齐齐的。全镇人都按钟声的节奏起床、吃饭、干活、休息,掌握这个节奏的,就是旷功桂一家7辈人。

  作为镇上的一个特殊的公共服务人员,旷功桂说,敲钟人的报酬起先是盐场给,一个月一袋米,后来,盐场效益不好了,由镇里给。现在,虽然有将近30年没敲钟了,镇里每个月还给她发14元钱,这就是她除了子女赡养外惟一的生活来源。

  云安镇上的人,不管是谁,多多少少都跟盐有关。在古代,云安和自贡是四川闻名全国的两大盐都。小镇因盐而兴,最后,将因三峡水而亡。

  据县志载,公元前206年,云安就挖出第一口盐井,名为白兔井。现在,这口盐井依然留存,隐藏在一片杂草之中。它为什么叫白兔井,云安镇的每一个人都会告诉你说,相传,2000多年前,汉高祖刘邦率将军樊哙来朐忍募兵,在云安,樊哙射中一白兔,兔负伤而逃,樊哙跟踪追捕,追到白兔井这个地方,白兔不见了,樊哙拔草发现卤水,汉王刘邦就叫当地名士扶嘉就地掘井汲卤煮盐,即今白兔井。

  约在唐宋时期,随着盐业的发展,云安形成街市,清康熙年间,江西、湖北、陕西、湖南等省人纷纷入川开盐,云安有商号300余家,成为川东重要工商业重镇。抗日战争中,川盐二次济楚,云安再兴,为县境一大都会,富甲一方,有“银窝场”之称,以至当时民谣说:“女娃子,快快长,长大嫁到云安场。”

  现在的青石板老街江西街、木匠街、黄洲街、五显庙、箭楼路、九间铺以及陕西箭楼、维新学堂等特色古建筑大多为清朝和民国时期所建。三峡大坝三期工程完工后,云安镇这些老街古楼将一一没入水下。

  在云阳的规划中,陕西箭楼、维新学堂将要搬到盘石寨下,与高阳镇的夏黄氏节孝牌坊一起形成一个“古建筑移民村”。

  在箭楼住了几代人的旷功桂老人会搬到哪儿,她自己也不知道。

  神思云阳:痛并震惊着

  三峡采访,心中一直有一种隐隐的创痛,一种大震惊,一种大迷惑。为三峡,为川江,为川江边已被或将被拆除的古民居、古寺庙、古桥、古城墙、古巷道、古祠堂,为许多无法挖出带走的古遗址、古栈道、古题刻、古风景,为激浪滔天、视过往船只为草芥的暗礁、漩涡和险滩,为未发现、刚发现或早已毁去的古文化遗存,为即将惊现于世的高峡平湖,为100多万因此移民的三峡人。

  坐在急箭般飞驰而下的快艇上,看着两岸一晃而过的村庄、城市、大桥、废墟、桔林、麦地、山峦、峡谷、荒野,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今天,世界上可能没有一个地方会像三峡一样让人心绪万端。在亘古未有的人为沧桑之变中,三峡库区集中了人类所有的表情:有依依惜别的忧伤、搬迁跋涉的倦怠;有为未来激动兴奋的笑脸;有发财致富后的喜悦;有对这改变极力赞美的,有坚决反对的;有算计的,有无私奉献的;有忧虑的,有自信的;有自豪的,有无言的;有有力的,有无力的;有悲天悯人的,有埋头苦干的……

  从自然的角度,我一直为三峡惋惜。每次下三峡,我都在想,峡江里不应该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城市。它应该像澜沧江-湄公河一样,船行一两天,两岸见到的都是茫茫原始林,偶尔一现的在河岸上戏耍的猴群,而豁然开朗处突然进入眼前的城市会让你觉得那么美,那么亲切。但中国那么多人,住在哪儿?

  长江三峡曾有那样的时期,纯自然的时期,三峡保持原初风貌,几乎没有人类的足迹沾染,一条浩荡的大江,在壮阔的南中国大地上自由地流淌,两岸是波涛般怒拥的群山,一望无际的原始林,如《水经注》所记载的:林木高茂,略尽冬春,猿鸣至清,山谷传响,泠泠不绝。

  在峡谷的深处是怒吼咆哮的、野性的、无羁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绿色江水在左冲右突,创造出天地之至美。我想,这时的三峡应是自然美最极致的时期。

  这种美不是温驯的、宜人的、闲庭信步式的,它是狂怒的、激烈的、惊心动魄的大美。这种美要接近它、领悟它,只能拿生命去冒险,用生命去体验。

  今天的三峡已经不是人类第一眼看到的三峡了,甚至不是半个世纪、一个世纪前看到的三峡了。大自然鬼斧神工创造的壮阔三峡、瑰丽三峡、雄奇三峡、凶险三峡,因为中国人的生存需要一点点改变了,而明年,一个亘古未有的工程将把它彻底改变,变成一个高峡平湖,变成一汪平静的水。

  这是一种怎样的改变啊!

  在古人的文字中,三峡的这种原始美,似乎还在伸手可触。最让我震惊的是它的险滩急流之美。

  古人在川江上与险滩漩涡的搏斗是中国精神中最雄性、最壮烈、最震撼人的部分。在和险滩的搏斗中,老船工们并不是我们想象的一味诅咒险滩恶水,那是他们体现智慧与勇气的最好的对手,他们与险滩除了对抗之外,还有着一份敬畏,一份认同,一份赞美。

  三峡之美,并不仅仅在于“两山夹一水,天宽才一线”的山水之秀美,更在于狂涛怒吼、礁险涡凶之壮阔美。

  但险滩,在今天作为经济动物的我们看来,是危险的,十恶不赦的,要么炸毁,要么让它永沉水底。它必须为船只让道,以体现河道的经济价值。

  大江中的礁石是云阳的八景之一。《云阳县志》载,“在月色皎洁之夜,江波翻腾闪烁,江涛呼啸长吟,有声有色,情景奇特,古人称之为‘龙脊夜涛’,为本县八景之一。”

  与白鹤梁一样,龙脊石也是一年大多数时间深藏江底,长江枯水时才出,是时,龙脊石为本地最著名的春游地,游人蜂至。

  在云阳人心中,它不是一块阻碍行船的讨厌的礁石,而是龙的化身。在古老的传说中,它是一条洞庭湖中的长龙,游入长江,任着性子在巴蜀大地撒野,到处兴风作浪,玉帝派大禹前来收复,杀龙于江中,残尸化作乌黑铁石沉于江底。此后,它“形如龙卧古滩头,劈易长江两面流,水瘦水肥随出没,不知看过几行舟”。

  在龙脊石上,还有一首云阳人家喻户晓的民谣,让龙脊石更附上了一层历史的沉重感、悲剧感,相传是一位在云阳做知府的官员黯然离任时写的,一心想干一番事业的他被贪官排挤走,乘舟离别云阳时,他心绪万千,在龙脊石上留下了这首无奈的诗:“龙脊对沙洲,江水二面流。富无三十载,清官不到头。”

  当然,险滩急流最美的部分还在瞿塘峡、西陵峡。

  “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汇集上游百川千溪的长江进入三峡,峡门洞开,波涛汹涌。三里一湾,五里一滩,那是长江的一部礁石与险滩合奏出的最壮丽、最惨烈、最摄人心魄的交响乐。

   “见说瞿塘峡,斜横滟根,难以寻马道,险过上龙门。”诗人白居易吟道。把守夔门的滟滩,是长江进入三峡的第一道险滩。滚滚滩流,奔腾呼吼,风雷激荡,令人色变。入峡的船只稍一不慎,顷刻间便船毁人亡。

  这是现今的著名旅游景点丽江虎跳峡难以比拟的。

  九龙奔江(亦名吒滩),也是中国绝无仅有的壮阔之景。九道石梁横卧江中,如同九条巨龙匍匐于险滩之中,涨水时潜于江底,掀起冲天巨浪,搅沸一天江水,落水时卧露江面,如群龙昂首纵身,欲奔欲扑,气势磅礴宏伟。峡谷内吼声如雷,飞鸟畏过,舟船惧行。

  “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三峡之险、三峡的狰狞之美在此达到了极致。每当夏季江水上涨的时候,泄滩就显示出它最狂暴的个性,时速高达每秒6米的滚滚滩流如从天上倾泻下来,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力挟万钧。冲滩的船只,在惊涛中如若一根稻草一样脆弱。

  “雪浪如雷倏崩散,青天乍落一声桡”,描写的就是这种惊天泣鬼的情景。

  “十丈悬流万堆雪,惊天如看广陵潮”,浪急滩多,人鬼见愁的三峡经数十年整治,特别是葛洲坝工程竣工后,水位抬高,险滩渐渐消亡。

  没有险滩急流的三峡就没有了灵魂。在云阳,我遇到一个老船工,他说,现在的三峡已经没有原来的味道了。

  在古人与急流险滩的搏斗中,三峡诞生了中国绝无仅有的峡江航运文明,给三峡除却自然之美外,又增添了惊世的人文之美。

  数千年累积而成的这人文之美也要沉入水底了。

  望着滚滚长江,峡江航运文化中充满了智慧、力量与死亡的一幕幕又浮现眼前。

  在三峡里,人们正忙着切割摩崖题刻,搬迁古庙,迁移古镇,发掘地下文物,重庆市政府甚至下定决心将把守夔门的滟滩整体切割运走,摆放到即将建成的三峡博物馆前的广场上。宜昌市也说要把有代表性的纤夫石切割走。这也算是对即将失落的文明的一种挽留吧。

  但也有不能挽留的,如崆岭滩———活生生的水上阎王殿。在这里,古船工留下了与魔共舞的艺术。

  洪水季节,挟排山倒海之力的激浪撞击着礁石,呼啸声震天动地,江中一个叫“大珠”的岩壁上,刻有“对我来”三个大字。航船到此,如果要避它而行,反而会触礁沉没,而朝着“对我来”直驶而去,就可顺着水势产生的回冲力而避开它,安全驶过。这是三峡船工千百年来与崆岭滩巧妙周旋而积累下的智慧。

  这样的智慧与艺术以后在三峡再也不会有了。如现在已经绝迹的川江号子。

  2003年,三峡大坝蓄水,从此,世界多了一个平静的水库,人间少了一部壮阔的史诗。

  记者 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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