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杭州12月19日电(记者李柯勇) 被称为“中国五金之乡”的浙江省永康市，今年以来，发生手指断离或手掌残损以上的严重事故近千起，不少工人落下终身残疾。记者最近到此地采访得知，金华市安全生产部门竟认为永康市安全生产管理工作抓得好，将于近期向本地区其他县市介绍其经验。

　　究竟有多少工人受伤

　　永康位于浙江中部，是隶属于金华市的一个县级市，五金工业是其支柱产业，产品主要有电动工具、小家电、汽车摩托车配件、防盗门、滑板车等。五金业普遍使用冲床、压床、剪板机、整平机等机械设备，如果忽视安全生产，极易造成手外伤事故。

　　没人说得清永康市五金企业和工人究竟有多少。市经贸局的统计是：企业有7000余家，从业者20多万人。永康市常务副市长韩杰估计，没有进行工商登记的私人作坊还有数千家。有人买一台机床放在家里，雇三四个工人就开始生产。

　　据永康市经贸局统计，去年全市工业企业因手外伤住院的病人总计300多人。

　　记者走访了当地几家医院。与永康相邻的缙云县钭氏伤科医院是当地一家知名的外伤医院，住院的手外伤病人90%以上来自永康五金企业。记者在这家医院的出入院记录上看到，仅今年4月至11月，来此住院的永康手外伤伤员就有243例。附近还有一家田氏伤科医院，其院长是钭氏医院院长钭大康的大舅子。钭大康说，田氏收治永康手外伤病人的数量与本院相当。位于永康市内的永康卫校附属医院规模稍小，但其手外科一名胡姓医生说，他们前10个月至少收治了250名伤员。

　　走在永康市的街上，随便问一个路人，都能说出几家治疗手外伤的医院。当地此类医院有六七家，有的伤员还到较远的金华市一些医院就医。

　　从以上调查估算，今年永康市五金行业发生的断指、损掌等严重手外伤事故已近千起。

　　伤者痛说不幸遭遇

　　在几家医院，当得知记者来意后，住院病人纷纷围过来，争相讲述自己的遭遇。

　　34岁的黄瑞荣是安徽省泾县人，在永康钢管家具制造有限公司务工。今年11月8日，他的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被冲床从根部轧断，虽经手术接上，但手功能已不能恢复。医院尚未允许他出院，但公司老板付了1万多元医药费后就不肯再给，他面临着中断治疗、病情进一步恶化的困境。

　　伤员们反映，企业为赶任务，对新工人普遍缺少岗前培训，人手不够时，常随意调换工人的岗位，导致工人对机器设备的性能和操作方法不熟悉，出现操作失误；超时工作的情况比较严重，每天工作十二三个小时是家常便饭，很多人疲劳作业；相当一部分企业设备陈旧老化，经常操作失灵。几家医院都证实，春节过后，企业招收新工人、订货单较多时是事故高发期。

　　就在记者要离开永康卫校附属医院时，一个身材不高的小伙子追上来。他叫刘杰，广西河池人，今年4月1日到永康宏强工贸有限公司打工。合同上写明他的工种是操作压机，但有一次订单多，企业要赶货，老板又派他去操作冲床。他不肯，老板就说：“你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6月18日，他左手4个指头被冲床冲断。手术和住院期间医药费是老板付的，但出院后的生活费、后续治疗费及企业拖欠工资老板却一分没给。他要求回家，老板只肯出两三千元。

　　刘杰说，他们厂的工人每个月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要加班。全厂70多人，今年以来已发生3起较严重的手外伤事故，其中一个贵州小伙子手指被冲断，老板只给两千元就让他回家了。刘杰的老乡孟朝辉也向记者反映，河池地区一起来永康打工的18人中，已有两人断了手指，一人手掌被打穿。

　　伤后签有“不平等条约”

　　问到赔偿问题时，多数伤员摇头说不知道，能赔多少要看老板的“为人”。

　　记者发现，发生手外伤的工人流动性大，不与企业签合同的现象普遍，不少工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在企业的名称。其中来自贫困地区的外地人居多，多数年龄偏低，对企业老板普遍怀有畏惧心理，又缺少法律常识，不懂得也不敢主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这些特点导致打工者受伤后，常与企业主签订“不平等条约”，所获赔偿数额非常低。安徽女工石敏在永康市精美铝业公司打工，今年4月被整平机压轧断了右手的4根指头，且无法恢复。当她找到总经理李征美时，李只肯出2.35万元，其中还包括她第二次治疗所需的5000多元。李对她说，在永康这种事最多赔两万。而当地一位姓郑的律师说，石敏的伤残等级可评为6级，按法律规定，企业应当补偿她各项费用十几万元。

　　据了解，许多断了一两根手指的工人，只能获赔两三千元。

　　小企业问题严重

　　根据伤员们提供的线索，在永康市经贸局的协助下，记者走访了多家五金企业。总体看，具有较大生产规模的企业一般管理严格，岗前培训和安全教育抓得紧，发生事故的频率相对较低。相形之下，小型企业违法、违规现象严重，部分企业对职工的身心健康缺乏起码的关爱。

　　当记者就女工石敏一事到精美铝业采访时，总经理李征美说：“机器操作规程都在墙上贴着，工人自己不会看吗？”在石敏出事的地点，他说：“这机器怎么看都不会进去，她的手指非要伸进去就没办法了。”几乎所有被访企业主都强调出事的原因是工人“操作失误”。

　　小企业蓄意隐瞒事故现象较为普遍，一些企业主在接受调查时否认发生过事故，或者对工人的伤情轻描淡写。记者到宏强工贸有限公司调查时，厂长助理吕红声称今年没发生什么事故，只有一个人手被“划了一下”，具体情况得问厂长殷富强。记者想找殷富强，吕红说不在，“给他小舅子过生日去了”。后来记者得知，殷富强就是吕红的丈夫。最后迫于市经贸局领导的压力，吕红才不得不讲出事情的原委。

　　不少小企业生产条件恶劣，安全生产管理不到位。黄瑞荣所在的永康钢管家具公司设备陈旧，厂房简陋，有几个车间竟用竹竿搭成、油毡盖顶，工件堆放得满地都是，电焊工人在里面操作，火花四溅，而四周没有任何消防设施。这家公司今年9月曾发生过火灾，烧毁了部分机器设备。

　　政府主管部门如是说

　　记者就五金行业手外伤事故频发的情况先后采访了永康市劳动局副局长李晓春、经贸局副局长王健儿和常务副市长韩杰，他们作了如下表态。

　　李晓春：工人违规操作、自身素质差、文化程度不高、技能低、操作中存在侥幸心理等“劳动者自身的原因”是导致事故的首要因素；同时，此类事故多发是永康行业特性所决定的，五金业机械本来就容易导致手外伤，再加上企业多处于发展时期，竞争激烈，事故多是必然现象。

　　王健儿：永康市企业数量太多，而安全生产管理人员紧缺，主管全市安全生产的经贸局安全生产办公室只有4个人，经常是管人员培训管不了事故处理，管事故处理管不了人员培训。

　　韩杰：永康市政府一贯高度重视安全生产，特别是今年以来，自上而下，着力健全有关管理机构，狠抓有关政策的落实，严格执法，取得了明显成效。金华市安全生产部门认为永康的基层安全管理工作抓得比较突出，正在让永康总结经验，准备向全地区推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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