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蔡季良在党纪处分决定书上签字。何凤英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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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12月12日，历时两年查办的原京澳有限公司总经理蔡季良受贿大案终于尘埃落定。蔡季良因受贿罪被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经查，蔡季良在担任北京设在澳门的“经贸窗口公司”———京澳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期间，独揽公司贸易业务和财务大权，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致使高达1.18亿元人民币的巨额国家财产遭受损失，蔡本人为此非法收受或索取财物折合人民币88万余元。

　　2000年6月，初夏的北京骄阳似火，暑气逼人。6月20日清晨9时，某办公楼。这里正准备召开一个“特别会议”。一辆轿车驶到楼前，京澳欧陆服装有限公司总经理马天洗神情傲慢地走出来，进了一间接待室。　过了一会儿，又一辆高档轿车缓缓停下，一个身材瘦削的60多岁男子探身下车。他，就是京澳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蔡季良。

　　会议开始了。十几分钟后，蔡季良被请出会议室。

　　“我们是市纪委的工作人员，想请您到市纪委谈谈。”于是，几个人上了一辆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向西北方向开去。而马天洗也在另两位同志的“陪同”下上了另一辆轿车，朝同一方向驶去。

　　立案调查实施“两规”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1999年8月至2000年2月，北京市审计局对京澳有限公司的资产作了审计评估，并对该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蔡季良在1994年至1999年任职期间的经济活动进行了责任审计，审计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京澳公司是北京市经贸委出资在澳门成立的公司，可以说是北京市政府设在澳门的“经贸窗口公司”。该公司的业务除了从事房地产开发和对外投资以外，主要是开展短期信用贷款业务。

　　1999年3月，银行对所有短期信用贷款额度(T／R)业务全部停贷，这下，京澳公司多年积累的问题就全部显现了出来。原来，这几年，京澳公司的大量T／R业务都没有按规范操作，客户手中的大部分贷款并没有在规定的3个月之内还清，而京澳公司为了继续开展T／R业务，便掩盖客户不能还贷的真相，在6家银行中相互循环开取信用证，即在B银行贷新款偿还在A银行的旧贷款，三个月快到期时，又在C银行贷新款以偿还在B银行的贷款及利息。这样，大量资金留在客户手中，而客户不能及时还款的真相被一笔笔“贷款———收取手续费———还款———再贷款”的表面繁荣景象所掩盖。京澳公司对客户手中的贷款又缺少有效的监控，致使大量的贷款逾期不能收回。截止到1999年6月，欠款总额已达1.93亿港元，而这些欠款的公司大多严重亏损甚至倒闭、注销，这便意味着绝大部分欠款已经打了水漂，而这个债务窟窿就必须由北京市政府出资来堵上。

　　那么，究竟为什么这么多笔大额资金就这样白白流失了？谁应该对这些巨额损失负责任？应该负什么责任？

　　审计结果很快报到了北京市委、市政府。2000年5月16日，市委书记办公会决定：由市纪委介入，调查京澳公司的经济问题。

　　很快，由市纪委、市审计局、市城市开发集团等单位人员组成的专案组对京澳公司的问题开始进行调查。

　　经过初查，专案组发现，在1.93亿港元的T／R欠款中，京澳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蔡季良直接审批的就达1.5亿港元。

　　欠款最多的是1995年成立，由蔡季良任董事长、马天洗为总经理的京澳公司的子公司———欧陆服装有限责任公司，其资金大部分是京澳公司以T／R贷款的方式提供的，欠款本息达8700多万港元。因资不抵债，欧陆公司已被工商局注销，马天洗有重大责任。

　　令人不解的是，面对这么多客户手中大笔贷款不能及时还清的状况，京澳公司不仅没有采取有效催款措施，反而还继续为这些客户开具T／R信用证。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文章？

　　经市委常委会同意，专案组决定对蔡、马二人实施“两规”。于是便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

　　兵分三路发现疑点

　　两人分别被叫到指定的房间谈话。

　　“蔡季良，在你任总经理的这几年里，京澳公司亏损了1个多亿，这究意是怎么回事？”

　　“我们对澳门这几年来经济衰退的认识不足，对市场运作不规范和国内的三角债问题缺乏预见和防范，致使部分T／R贷款难以回收，成了呆账。”

　　“你作为京澳公司主管业务的领导，对此应该负什么责任？”

　　　“我本来就是一个外贸行业的门外汉，没有在国内商贸企业、工厂中搞过管理的经历，更没有任何外贸业务的知识……较大的T／R开证业务项目，都是经董事会讨论决定的，是在公司各负责人支持下和员工参与下进行的……作为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无论有多少客观原因，我都是有很大责任的，但是……”尽管对被“两规”毫无防备，但老谋深算的蔡季良仍是侃侃而谈，为自己开脱责任。

　　另一边，与马天洗的谈话也同时进行着。

　　“欧陆公司经营了三年多的时间，占用了8700多万港元信用证贷款还不上，给国家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你是总经理，要把这里的问题说清。”

　　“服装生意季节性很强，容易造成积压，短期还款很困难，只好贷款顶旧账，所以窟窿越弄越大，占用的贷款越来越多……”

　　马天洗拿出早就编好的一套托词，同办案人员打着马虎眼。

　　专案组决定，先从欧陆公司的进出货款入手查。于是兵分三路，分赴中山、大连、兰州三地调查欧陆公司出入货款情况。

　　10天后，调查人员返回北京。兰州一组了解到马天洗曾让一个代销服装店老板将欧陆公司少量货款通过邮政储蓄划拨到他个人的账户上。中山一组则获得了欧陆公司曾因虚开增值税发票被国税局罚过款的重要线索，并发现该公司在与其它公司的倒账过程中，曾有过多次提取现金的情况。

　　调查表明，马天洗的欧陆公司及同样由蔡季良任董事长、马天洗任副董事长、唐某任总经理的中山京澳公司曾多次以“货款”或“欠款”名义向广东一些企业开过多笔汇票，之后又被转往他处，再打回欧陆和中山京澳公司。在这过程中曾被提取现金。这些倒账行为的动机是什么？那些资金最后究竟落入了谁的手中？

　　跟踪追击再赴广东

　　同年7月17日，调查组再赴广东调查取证。这次是由市纪委主管查办案件工作的老常委亲自带队，调请有关区县纪委及国税局、检察院精兵强将一同前往。此行目的很明确：一是要查明欧陆公司从广东省取得的用以抵扣税款的增值税发票的来源、真伪、具体数额；二是要摸清欧陆公司及中山京澳公司以“货款”名义开往有关企业的汇票的去向；三是要查清中山明兴石化公司等7家使用T／R贷款且欠款数额巨大的单位的性质、使用T／R贷款的详细过程及他们与蔡季良之间的关系。

　　经过近38天的艰苦调查取证，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欧陆公司曾从广州润茂兴商贸公司、众宝贸易等5家公司取得21张增值税发票，其中，19张系虚开，价税总额173万余元；

　　1996年8月至1997年8月，欧陆公司从广东江门同诚贸易公司所取得的19张增值税发票均系虚开，价税总额37万余元；

　　同样，中山京澳公司也从同诚贸易公司虚开了26张增值税专用发票，价税总额278万余元；

　　马天洗曾伙同珠海安华公司经理、中山京澳公司总经理唐某以“货款”名义将欧陆、中山京澳公司资金汇往广东中山市中商酒店总汇等三家企业，这几家企业又将钱款打入珠海安华公司，珠海安华再将钱款转入欧陆、中山京澳公司的账户，而欧陆、中山京澳公司则将珠海安华转来的款项以“其他应付账款”名义记入珠海安华名下，从而形成假负债。之后，马天洗又与唐某合谋将假负债变成真负债，恶意侵占了公司的大笔财产。

　　马天洗等人在转移资金过程中，大量资金被提现，为个人所侵占。

　　中山明兴石化公司等7个使用T／R贷款且欠款数额巨大的单位，其中6个系私营企业。找他们调查取证时，这些业主大都避而不见……

　　在证据面前，马天洗交代了部分事实。

　　欧陆公司除了利用信用证贷款经营服装以外，主要的“业务”就是为京澳公司开展T／R业务循环倒证制造虚假的进货、出货合同并进行倒账。由于服装生意一直不景气，贷款逾期还不上，加上许多为贷款而签订的合同本来就是子虚乌有，谈不上任何利润，还要加上高额的利息及手续费，窟窿越来越大。于是马天洗向蔡季良诉苦，蔡说他脑筋不灵活，让他学学南方人如何搞经济，还介绍了一些朋友即那几家开票公司的人给他认识。他通过这些人倒了很多次账，并陆陆续续开过多张假增值税发票。欧陆公司事实上成了京澳公司用来制造虚假合同以循环开具T／R信用证倒账的公司。

　　马天洗还交代，在资金周转过程中，那些“朋友”都曾经提取过现金作为回扣，自己也曾提取了大量现金，除了自己挥霍以外，很多都给了蔡季良。

　　重点似乎都转到了蔡季良身上，调查组又找到了蔡季良。

　　“这个马天洗怎么能这么干呢？虚开增值税发票是违法的呀！这件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当了多年领导干部的蔡季良一口否认自己知道此事，并死死咬定自己从来没有接受过马天洗的任何钱物。

　　柳暗花明铁证如山

　　11月22日，专案组人员到了澳门。通过对京澳公司的调查，他们终于弄清了事实真相。

　　蔡季良在京澳公司的4年多时间里，很少和员工们交往，公司里很少能见到他的身影。由于他经常独来独往，行踪诡秘，公司员工们都在背地里称他为“独行侠”。

　　由于贸易业务都是他一人主管，许多T／R业务及投资项目大都是他一人说了算，事后再和其他领导打个招呼。

　　在蔡季良的办公室里，调查人员发现了多家银行的信用卡，另外还发现了一个神秘的笔记本。这个本子上出现的许多数字和拼音符号引起了办案人员的注意。

　　经过仔细推敲、分析，调查人员认为，这些数字和符号很可能与蔡季良收受贿赂有关。

　　此时，一条新线索又出现了。调查人员发现，在每月的一个固定日子里，蔡季良的一张信用卡中都会悄悄增加7500元人民币，即使是在蔡被“两规”的这段时间里，这项钱款也仍然连续不断地汇入这个账户。

　　通过调查，调查人员终于摸清这是蔡季良在中山市雍景园购置的一处房产的出租收入。据了解，这处房产价值75万元人民币。

　　正面突破开始了。

　　“蔡季良，谈谈你从马天洗处拿钱的问题。”

　　蔡季良的头上开始渗出汗珠。“我二儿子去加拿大留学之前路过深圳时，在饭桌上马天洗给了他1万元港币，我当时推说不要，马说是给我儿子的，他就收下了……”

　　“蔡季良，谈谈马天洗春节到你家里去的情况。”

　　“马天洗每年春节都到我家里去，送些烟酒等礼品，有时他也提出给些钱，总要提出种种说法和理由，比如车马费、招待费之类的，我一般是不收马天洗的钱的……”

　　“经过仔细回忆，1996年春节期间，我确实接受过马天洗给我的钱，数额是两万元……”

　　“1997年，我接受过三荣公司的……”

　　“1998年，我收受过新佳翎公司的……”防线一道道被突破，笔记本上的密码被一笔笔破译。

　　真相大白难逃严惩

　　在蔡季良担任副董事长、总经理之前，京澳公司的每一笔贸易业务都是由班子集体决定的。蔡上任后，就把贸易业务和财务大权揽在手里，对T／R业务及其它重大投资项目基本上不和班子人员商量，都是他一人说了算。1994年蔡季良具体负责贸易工作以来，将京澳公司的授信额度由一家银行的0.9亿港元增加到6家银行的2.6亿港元，并与京澳公司原来的大部分贸易客户都终止了T／R业务往来，自己通过私人关系发展了广东中山、福建泉州等20余家新客户，这些客户大部分都是私营企业。对这些公司的资信情况，蔡季良并没有认真地了解，又没有安排足够的人力参与、监督资金的管理，致使流入这些客户手中的资金基本上属于失控状态，不能按期收回。

　　为了归还前期贷款，继续从事T／R短期贷款业务，也为了掩盖客户手中的资金不能及时偿还的事实，京澳公司就采取伪造附随单据和文件的做法，编造假合同，假贸易，在6家银行中相互循环开取信用证，借新贷还旧贷。

　　从1995年10月以来，京澳公司循环开取的信用证共125笔，金额高达4.42亿港元，其中由蔡季良个人直接运作的有3.93亿港元。

　　另外，蔡季良上任后还违规用短期信用贷款搞长期投资，先后设立了8家全资及控股企业，并自任法定代表人或董事。由于缺乏有效管理，甚至不参与管理，有些项目屡投屡亏，尤其是投资的4家全资子公司，因管理混乱、亏损严重，已经全部停业。

　　其中，北京欧陆公司和中山京澳公司是蔡季良在1995年和1996年成立的子公司，由他自任董事长，并任命马天洗(当时是经营服装的个体户)和唐某(珠海安华公司经理)为总经理。表面上，成立这两个公司是为了扩大经营范围，实际上主要是为了便于京澳公司制造假合同，倒假账，使资金能顺利在几家银行周转，方便倒信用证。

　　从1996年4月至1999年2月，马天洗等人伙同广东一些不法商人为欧陆公司和中山京澳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91张，价税合计1400余万元。

　　蔡季良初步交代，1995年至1998年，因他多次为欧陆、新佳翎、三荣等公司开立信用证，为表示感谢，这些公司曾多次送给他钱物，折合人民币16万元。

　　鉴于蔡季良受贿数额巨大，2001年1月2日，市纪委专案组建议对蔡季良做出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理，并将此案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办理。　2001年1月，市检察院反贪局对犯罪嫌疑人马天洗、蔡季良刑事拘留。

　　在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处长的带领下，市纪委、检察院调查人员在广东、福建又连续奋战了60余天，通过艰苦的日夜蹲守、网上追逃及先进的技术侦查手段，又找到了更多的涉案人。经过激烈的交锋与耐心的政策攻心，调查人员又获取了新的证据：

　　中山京澳公司总经理唐某交代，1996年12月至1997年12月间，蔡季良先后五次向其索取、收受贿赂人民币15000元、港币65000元；

　　三荣公司总经理林某证实，1996年8月至1998年7月，蔡季良向他索取、收受人民币12万元、港币52000元；

　　中山明兴石化公司总经理郭某供认，1998年9月，他应蔡季良的要求，帮其购买了中山市雍景园房产一套，并为其交付人民币35万元。

　　2002年3月13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蔡季良一案进行了开庭审判。因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使人民币11800余万元的公共财产遭受损失，并为此非法收受或索取财物折合人民币88万余元……蔡季良因犯受贿罪被一审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2002年12月12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处蔡季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马天洗虚开增值税发票及行贿问题另案处理。

　　贪得无厌悔之晚矣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蔡季良的大半生是平坦而令人羡慕的。

　　从水电学校毕业，蔡季良就被分配到了北京水利局。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子学有成……由于精明强干，自己也从一名普通干部走上了副局级领导岗位。也正是由于他的精明强干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赏识，55岁的蔡季良被派往京澳公司，由此改写了他的后半生。

　　(我刚到京澳公司时，觉得每月1万多港币的工资和在内地时相比真的不少，挺知足。慢慢地，和外商、客户接触多了，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太寒酸了。在国外环境的影响下，我逐渐开始追求享乐，每次回到中山，那些客户把我当财神爷一样供着，捧着，住高级宾馆，坐高级轿车，吃山珍海味，最多一次一顿饭花了1万多元，开始也觉得浪费，心里也不踏实，后来慢慢习惯了，条件差一些反而不适应了。)

　　1996年至1998年的三年多里，蔡季良曾多次由这些客户提供“车马费”、“调研费”、“招待费”去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泰国等地“考察”，其中仅澳大利亚就去了6次。蔡季良的周末从来不在澳门过，每到周五下午，蔡都会叫司机把自己送过海关到中山市境内。而那一边总是有许多辆豪华轿车等候着，蔡一到，一大群人便前呼后拥地把他接走。直到周一早晨，司机再过境到中山把他接回澳门。

　　蔡季良的爱人患癌症去世后，蔡为她在中山开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港、澳及中山市都有商界、政界要人参加并奉送“白金”，场面之隆重在当时曾轰动一时。

　　(收受贿赂，刚开始我还不大好意思，有些人给我家里送钱送物，我也曾要求家里人不要收，后来送得多了，也就默许了。再后来就慢慢变得大胆了，就觉得，我贷给这些人这么多钱做买卖，收他们点儿钱也是应该的，最后逐渐发展到主动跟他们要。)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对这些“私交”不错的客户，蔡季良自然不肯催要贷款，只好听凭他们的要求，继续为他们开具信用证进行贷款。就这样，旧贷款长期不能归还，京澳公司只能用新贷款去补，加上银行的高额利息，导致负债的窟窿越来越大，到最后，蔡季良自己也无回天之力了。

　　(我收那么多钱，也是想为家里人创造好一点儿的生活条件。我爱人跟了我半辈子，后来又得了癌症，我就想让她跟着我享享福，所以就想多弄点钱，为她治病。另外，两个儿子都要出国，我也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作为一个老党员，党和国家把我培养成领导干部，把这么重要的责任交到我身上，我却给国家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

　　可惜，悔之晚矣！(冯学会何凤英毕博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