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派本溪记者 金松

　　新闻背景 有着195年白酒酿造历史的辽宁铁刹山酒厂是省十大名牌酒厂之一，响当当的国有企业，其生产的铁刹山系列白酒是“辽宁地方精品”，“铁刹山”商标是省、市著名商标。仅2001年，该厂就向国家上缴利税1168万元。

　　然而，在本溪酒类市场上风头强劲的铁刹山酒厂，却差一点栽在一个往昔在酒厂“贵为上宾”，被老厂长倍加厚爱的“书法家”手上。而这个“书法家”也正是利用当年老厂长巨资请其书写的曾经印在酒厂产品外包装上的“铁刹山”三个字，炮制假协议，在老厂长过世之后掀起一系列官司，意图赖掉拖欠酒厂的巨额货款，并且“狮子大开口”索要上千万所谓的“著作权侵权和协议违约”赔偿……

　　本报曾以《铁证如山护住“铁刹山”》为题报道过轰动一时的辽宁铁刹山酒厂诉讼案。经过艰辛细致的调查取证，铁刹山酒厂终于一层层甩脱了缠身官司。2002年11月27日，本溪满族自治县人民法院公开审理赵振斌及郑某某涉嫌票据诈骗和诈骗案，2002年12月10日做出判决：被告人赵振斌、郑某某的行为构成诈骗犯罪，被告人赵振斌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并处罚金10万元。被告人郑某某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5万元。赵振斌不服此判决，提起上诉。记者全程跟踪采访了此案的始末。

　　知遇知交

　　今年51岁的赵振斌与辽宁铁刹山酒厂的关系，曾是一段“企业家知遇书法家”的佳话。

　　1995年，时任铁刹山酒厂厂长的韩玉玺结识了写书法小有名气的赵振斌。当年8月，韩玉玺带队到四川等地考察瓶型、包装物等酒类产品外观包装，在川兴酒厂厂长霍萤的帮助下，拿出了外观包装设计的初步设想，由于对包装物上“铁刹山”三个字的字体不满意，韩玉玺请赵振斌写“铁刹山”三个字，而且表示，如果合适，厂子不会白用的，赵欣然应允。

　　1997年7月，使用赵振斌所书“铁刹山”字样包装的铁刹山特液酒投放市场，赵振斌成了酒厂的座上宾。其间，厂方决定付给赵振斌3万元钱，被赵谢绝，厂里就把做霓虹灯广告牌的业务承包给了赵振斌，制作费用上也放宽了许多。此后，厂方又允许赵振斌在永丰、北台等地成立4个直销部专卖铁刹山系列白酒，允许赊货。时间不长，赵振斌赊货金额就达到了30万元。1997年底，赵振斌拖欠货款已经超过50万。

　　1998年11月，韩玉玺突发心肌梗塞入医院治疗，赵振斌向韩玉玺提出“要写字的钱”。韩玉玺在医院病房里同厂班子成员一起决定，给赵振斌2万元钱。赵收钱后给厂方出具了收据。

　　1998年12月3日，韩玉玺病逝。新厂长上任后，坚决执行现款现货的政策，同时要求赵振斌对所欠货款做出还款计划，并采取相应的法律手段，催要货款。1999年后，铁刹山酒厂将产品包装上赵振斌所写的“铁刹山”字样全部换掉。

　　骤然翻脸

　　2001年8月1日，铁刹山酒厂忽然接到了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传票：赵振斌以“铁刹山特液酒包装盒、瓶贴（贴在酒瓶上的商标 作者注）外观设计侵权”为由，状告铁刹山酒厂（按有关案件管辖的法律规定，涉及专利侵权的案件由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 作者注），要求赔偿经济损失合计人民币900万元。

　　2001年8月17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开庭审理酒厂侵权案。赵振斌之所以成为原告，完全源于他在当时抢得了法律意义上的“先机”。1999年2月1日，赵振斌将自己经销的铁刹山酒厂当时上市的5种酒的包装盒和瓶贴向国家知识产权局申请专利，包括铁刹山特液酒瓶贴、老窖酒外包装、瓶贴等共9项，2000年，这些专利得到批准。2000年9月，赵振斌给铁刹山酒厂厂长谭明星打电话，提出“你们厂侵犯了我的专利，你免我欠的货款，我就不告你”。酒厂明确表示，这是国有企业，货款是国有资产，谁也没有权力减免。之后，赵振斌将铁刹山酒厂告上法庭。

　　根据专利法有关规定，专利持有人对自己的专利享有权力，不经允许，别人无权使用，而且专利人享有这项权力的时间还要从申请专利时间起再向前推半年，这半年叫专利保护期。据此，赵振斌告铁刹山酒厂侵权。

　　然而，早在赵振斌申请专利及其保护期有效之前，铁刹山酒厂就已经使用这样的瓶贴和包装盒了。专利法规定，一方使用在先，对专利持有一方不构成侵权。

　　双方的庭审持续了4个小时，当日中午12时，法庭宣布休庭。下午14时，法庭对原、被告双方进行调解，未果。

　　2001年10月25日，此案二次开庭，赵振斌出具了一个令被告方出庭的所有人都震惊的一份证据：1997年6月1日，辽宁铁刹山酒厂与赵振斌签订该厂委托赵进行外观设计的“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是：辽宁铁刹山酒厂决定从1997年1月起至2001年1月止，使用赵振斌所设计的外观设计，产品销售后每瓶酒给赵6—8分钱的提成。协议签署时间是1997年6月5日，一方是铁刹山酒厂，盖有公章，一方是赵振斌手写签名。

　　这份显失公平、只有对乙方（赵振斌）利益主张、对甲方利益只字未提的“协议”引起了铁刹山酒厂的怀疑。他们指出，铁刹山酒厂是一个经营多年的老国有企业，决不会签订这样一份漏洞百出的协议；而且这样一件大事当时的厂班子其他领导成员竟然谁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文件作为甲方的酒厂竟然一份不留存。铁刹山酒厂当庭提出要求对这份协议的真伪进行司法鉴定。

　　鉴定结果表明，“协议”上所盖公章确实是铁刹山酒厂的公章。

　　详查较真

　　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采信鉴定结果，确认双方合同真实有效。

　　根据合同法的有关规定，合同形成时间和签署时间必须一致，但赵振斌手中“协议”落款时间是1997年6月1日，而其手写签署时间是1997年6月9日。诸多有悖常理的疑点，让铁刹山酒厂本能地觉得“协议”是假的。

　　事实上，在赵振斌起诉辽宁铁刹山酒厂“铁刹山特液酒包装盒、瓶贴外观设计侵权”、索赔900万元之前的2000年9月，铁刹山酒厂已经向国家知识产权专利复审委员会提起行政诉讼，申请撤销赵振斌所持有的有关铁刹山系列白酒的9项外观设计专利。为此，铁刹山酒厂派人多次北上长春，找到长春电影制片厂，找到了当年拍摄的专题片；又南下浙江，取得了承印单位江阴市江达彩印厂和苍南县美术包装彩印厂当年进行外观设计和印刷的原始材料；酒厂还找到新闻单位，查出了当时新产品在媒体上做的广告宣传……最终，酒厂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出具了大量详实的证据，主张：本厂在1976年就已经将“铁刹山”的商标进行了注册，赵振斌所持有的9项外观设计专利不合理，因为在赵振斌申请专利及专利保护期之前，铁刹山酒厂使用这些瓶贴和外包装的产品就已经在市场上公开出售，而且有相当的市场影响。

　　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受理了辽宁铁刹山酒厂的复审申请。2001年底做出裁定：依法撤销赵振斌持有的除铁刹山特液酒瓶贴、包装盒及老窖酒瓶贴之外的6项铁刹山产品外观设计专利。对其它3项专利持有进一步复审。

　　陷入窘境

　　“协议”公章真伪鉴定之后，铁刹山酒厂提出对“协议”形成时间和签署时间进行鉴定，向国家知识产权局复审委员会提出复审申请。同时，向法庭提出申请，请求法庭中止审理。2002年1月4日，沈阳中法正式启动中止程序，决定等有关部门对赵振斌持有的有关外观设计专利的合法性做出认定之后，再继续审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起诉讼中，铁刹山酒厂再次成为被告，原告依然是赵振斌。

　　2001年11月27日，辽宁铁刹山酒厂接到本溪市中级人民法院传票，赵振斌以“著作权侵权和协议违约”为由，再告铁刹山酒厂，要求赔偿经济损失117万元，违约金15万元，合计132万元。另外，因著作权侵权，要求酒厂赔偿500万元。

　　至此，赵振斌诉讼铁刹山酒厂的索赔金额已经达到1532万元人民币。

　　2002年4月9日，本溪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赵振斌诉辽宁铁刹山酒厂协议违约一案。庭审过程中，铁刹山酒厂明确提出：“协议”是假的，酒厂没有委托赵振斌做外观设计，除了包装物上的“铁刹山”三个字确系赵振斌所写外，其他外观设计与赵振斌没有关系。酒厂同时指出，赵振斌做过厂子的直销商，有条件获得瓶贴和包装盒，钻企业和法律的空子，获取外观设计专利。酒厂还请求法庭对“协议”真伪进行进一步司法鉴定。

　　本溪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酒厂提出的“协议”真伪的司法鉴定极为慎重，委托辽宁省公安厅对“协议”真伪做进一步鉴定。同时启动中止程序：待“协议”真伪的司法鉴定结果出来后继续审理。

　　云开雾散

　　为加强资金回笼，2002年开始，铁刹山酒厂对“呆死账”采取强硬手段，诉诸法律。当年6月4日，该厂向公安机关报案：赵振斌于1998年初采取非法手段诈骗2车白酒。

　　经过公安机关大量调查取证，赵振斌涉嫌诈骗辽宁铁刹山酒厂价值11.6万多元白酒一案事实基本清楚，赵振斌被刑事拘留，后又取保候审。

　　此时，铁刹山酒厂得到了一个对“打官司”非常有价值的证据：2002年6月底，四川川兴酒厂厂长霍萤来铁刹山酒厂作客，得知铁刹山酒厂因当年的“外观设计”“侵权”吃“官司”。霍萤一拍大腿，“这事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原来，在酒行业里有一个习惯，不管是设计瓶贴还是包装盒，都喜欢在上面加一个“暗记”，有点像防伪标记。霍萤说当年他和韩玉玺设计特液酒和老窖酒的瓶贴及包装盒时，就留了这么个“暗记”，除了韩玉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取来了这两种酒的样品，霍萤当场将“暗记”指了出来。

　　真相大白

　　2002年7月11日，赵振斌诉铁刹山酒厂一案也露出了“苗头”，查办赵振斌诈骗一案的侦查员依法对赵振斌在本溪东煤干校附近出租房的辽东书法艺术教研中心（赵振斌自办）进行搜查，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线索：在赵振斌的办公桌里，有几页文件样的纸被很精心地保存着，“文件”是打字的，题目是“委托外观设计协议”，其中有几份的内容、格式与赵振斌在法庭上出示的“协议”完全一样，还有几份的内容、格式等也差不多，另外，这些“文件”上都没有加盖公章。

　　2002年7月11日，警方以赵振斌的“教研中心”为“圆心”，圈定了一个方圆4公里的范围，对有打字、复印业务的商户逐户调查走访，确认了原稿是赵振斌拿来的。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赵振斌交待：“协议”是他自己在1999年9、10月间起草的，打印后，2000年初，赵振斌将“协议”夹在一摞酒厂设计的新产品宣传单里，以酒厂直销员的身份，到铁刹山酒厂给这些宣传单加盖公章。因为是为酒厂宣传产品，厂领导同意后指派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加盖公章，这名工作人员把公章交给了赵振斌自己盖。就这样，赵振斌手中的“协议”出炉了。

　　而辽宁省公安厅的一刑事技术检验结果与本溪市警方对赵振斌“协议”出炉过程的调查结果有着惊人的吻合：“协议”是假的。赵振斌因涉嫌诈骗被羁押。

　　2002年12月10日，本溪满族自治县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被告赵振斌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并处罚金1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