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所得必有所失”，祸福相依，相辅相成，懂得这个道理并不难，但仅仅懂得这个道理，还不足以教导人怎样积极地、自觉地创造幸福的生活。它常常带来两种相反的态度。
我国古代“塞翁失马”的故事说，塞翁家一匹心爱的马走失了，亲友们纷纷来安慰，塞翁却说：“安知非福？”不久这匹马回来了，而且还带了另一匹马来。于是亲友们又来庆
贺，塞翁又说：“安知非祸？”果然，他的儿子因骑马摔断了腿。塞翁仍是说：“安知非福？”过了些日子，战争爆发了，青壮男子应召上前线，塞翁的儿子因跛脚而得免入伍，保全了性命。
这个故事由崇尚“无为”的庄子讲出来，很有点“辩证转化”的哲理。但这个故事所表现的人生态度，却是很值得推敲的。一方面，它告诉了人们“有一利必有一弊”，“好事和坏事可以互相转化”的道理，是很正确的；另一方面，它又把利弊得失、好坏转化的契机说得过于狭隘、偶然，人在它们面前显得毫无自主权，似乎只是听天由命，这就未免太消极了。假如人人在命运面前都像塞翁那样，除了说“安知非福”、“安知非祸”之外，再不能有所做为，岂不是让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和自我安慰成了大彻大悟的代表？还有什么人生的拼搏和抗争可言呢？
可见，即使懂得了得失的“辩证转化”，如果没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也不能形成积极的人生态度，不能创造崇高的人生价值。
与塞翁式的消极态度相反，我国广大人民则形成了一种自强不息的奋进精神。这就是把得失的辩证转化当作自己奋斗向上的动力，力图用人生的目标来驾驭这种转化，主动地利用转化来达到改造自然社会的目的，把“所失”变为“所得”的补充手段，用所失去赢取所求。这样的所失，就成为名副其实的代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经一番风霜苦，哪得梅花扑鼻香”等等，有许多这类俗的、雅的、直率地与含蓄的格言，表达了中国人的代价意识。
有没有代价意识，情况是大不一样的。像塞翁那样的境遇，只是生活中有代价，而头脑中并没有代价意识。每次的损失和收获，对他来说都是意外的、被动的。塞翁只是相信得失祸福会互相转化，却从未表示过要利用这种转化来成就些什么。所以他至多说了点聪明话，并未做成什么聪明事。他的所得与所失之间，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大都依赖于某种偶然。这是一种随波逐流，“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的生活态度。而有代价意识则不然。代价意识意味着：第一，自觉地用“所求”来衡量得失，并不是对任何得失都听之任之；第二，主动地用“所失”来换取“所求之得”，决不是让“失归失，得归得，对得和失不加所求”。所以代价意识体现的是一种同“有所追求、有所作为”相联系的、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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