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全国最大的国有客运集团公司总经理，把企业作为自己的私人金库，疯狂敛财，从1997年到2001年初短短的三年时间里，贪污、受贿及挪用公款近三千万元，其中大部分赃款用于修建占地二千余亩的私人庄园。然而，东窗事发，一审被判死刑

　　破灭的“庄园梦”

　　2003年2月10日上午9时30分，辽宁省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十一号法庭内庄严肃穆，座无虚席。沈阳巨贪、原沈阳客运集团公司总经理夏任凡正在接受一审宣判，上午10时30分，审判长宣布：被告人夏任凡贪污犯罪10起，贪污公款总计818.9万元；挪用公款犯罪5起，挪用公款共计1837.8万；受贿8起，共计66.8万元；行贿一起，数额38.8万元。被告人夏任凡犯贪污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早年得志改革中也曾弄潮

　　夏任凡和一些成功人士相同的是，他在成功前也经历过许多苦难。他1949年7月出生于沈阳市农村，兄弟姐妹共6人，他是长子。因为当时他家境十分贫寒，从小受尽了贫穷之苦。但这种特殊的经历使他养成了吃苦耐劳好学上进的性格。从农村考进城里读书，时逢上山下乡，随后又参军入伍，但年轻时夏任凡无论走到哪里始终没有忘记学习。在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时，夏任凡以优异成绩金榜题名，考入辽宁大学经济系，经过四年的深造，圆满地完成了学业，成为我国第一批经济管理专业的本科毕业生。1982年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沈阳市公用事业管理局工作。参加工作后的夏任凡积极肯干，加之头脑特别聪明，工作干得有声有色，不久便被提升为运营科副科长，之后又出任电车公司副总经理、总经理。

　　80年代初期，改革大潮风起云涌，夏任凡也充分施展才智，在他所经管的电车公司大刀阔斧地推行了单车承包、租赁以及分配制度等一系列改革措施，并收到了良好效果，企业焕发了勃勃生机，在社会上引起极大反响。

　　1985年，夏任凡作为改革的新星入选“全国百名优秀青年厂长(经理)”，在北京受到团中央等部门表彰，一跃成为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经济改革过程中的风云人物、时代骄子。年轻的夏任凡登上了人生的第一个巅峰。

　　然而，夏任凡的事业很快由巅峰跌入低谷。由于他在改革中没有平衡好各方面的利益关系，突出了个人的工资待遇，引起了公司员工的不满，部分员工对他意见很大，开始上访告状。交通局遂派调查组进驻电车公司进行调查，随后夏任凡被免去了电车公司总经理职务，并被调离电车公司，安排他担任交通局货管办副主任。从此，夏任凡便沉寂下来，这样的时间持续了近十年之久。

　　贪心膨胀经济上疯狂敛财

　　1995年沈阳客运集团公司组建成立。夏任凡通过努力又重出江湖，出任沈阳客运集团公司总经理。中年的夏任凡因此到达了事业上的第二次巅峰。新成立的客运集团下辖长途客运公司、出租汽车公司、公共汽车公司、月票管理处、公交联营总公司、中巴公司等企业，职工总数达五万余人。作为全国最大的客运企业的总经理，夏任凡手中权力非同一般。

　　夏任凡在1995年出任客运集团公司总经理后，大权独揽，说一不二。在客运集团内部，他决定了的事，别人不敢反对，涉及客运集团公司的重大事项，都是按照夏任凡的意见办理。夏任凡提议的事，班子讨论只是个形式，客运集团内部一些组织程序、规章制度在夏任凡面前都成了有名无实的空架子。即使像客运集团在德国法兰克福投资近500万元经营酒店这样的大项目，也由夏任凡一人定夺；朋友做生意用钱，夏任凡大笔一挥，少则几十万，最多一次竟借出500万元。

　　夏任凡为人傲慢，沈阳市局级以下的干部是不能亲自到他的办公室的，来客要见都必须通过他的秘书长孙忠。孙忠对他惟命是从、俯首贴耳、忠诚无二。正因如此，夏任凡在收受贿赂时，为掩人耳目，均由孙忠出面搞定。

　　像客运集团这样的大企业，每年都有许多建设工程，夏任凡自然不会丢掉这块肥肉，每有大型工程，他都会大肆收取贿赂。1997年底，夏任凡带着一家人到大连游玩，大连洪富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曲某为了揽到工程，对夏任凡殷勤有加，在盛情款待之后，对夏任凡说：“沈阳客运集团是大企业，建设项目很多，夏总能给安排点活儿不？”夏任凡说：“没问题，客运集团有很多工程要干，将来给你一些。”当天晚上，曲某就找到夏任凡的秘书长孙忠说：“夏总一家子过来玩，我给拿10个(指10万元人民币)够不？”孙忠说：“老曲，你接待我们已经花了不少钱，拿10个还不行啊？”曲某心里有了底，第二天，就把装有10万元现金的牛皮纸袋塞进了夏任凡妻子的包里。很快，经夏任凡提议，客运集团在大连李官镇修建度假村的土建工程就交给了曲某。这个工程造价6000万元。夏任凡后来从已支付的750万元工程款中贪污了200万元，用以支付他修建庄园的一部分工程费用。

　　在夏任凡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卫生间，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为一些人摸清夏任凡的胃口提供了方便。

　　南京某客车制造厂为了感谢沈阳客运集团在该厂购车，该厂的王厂长来到沈阳拜见夏任凡。客套一番后，借着与夏任凡一起进卫生间的机会，王厂长拿出装有两万元现金的纸袋对夏任凡说：“夏总，这是我们厂的一点心意。”夏任凡看了一眼却没接钱，对他说：“谢谢王厂长，把这个交给孙忠吧。”夏任凡然后叫来孙忠说：“这是王厂长的心意，你先收着，留着你们办公室用吧。”孙忠接了钱，等送走了客人，关上门就把钱交给了夏任凡，他知道夏任凡是在演戏给外人看，制造一种夏总办事敞亮不贪小利的印象。夏任凡二话没说就接了那两万元钱。

　　客运集团从某客车公司购买车辆，还欠七千多万元车款没有付清。公司经理来到沈阳找夏任凡，一是要车款，二是想与夏任凡搞好关系以便拓展以后业务。谈话中，公司经理张某要去方便一下，孙忠便将他领进夏总办公室里的卫生间，张某说：“老弟，大哥(指夏任凡)挺够意思，这一下就从我们公司订购了二百多台客车，我这次带了10个(指10万元人民币)表示一下心意，你看怎么样？”孙忠道：“夏总这个人特讲义气，没说的。”走出卫生间，张经理适时地向夏总表明了心意，夏任凡说：“张总你太客气了，这哪行，别出事。”推辞了几句后，夏任凡按照习惯，告诉张经理，把钱交给孙忠。送走了客人，孙忠就把装有10万元钱的皮包交给夏任凡，夏任凡道：“这还差不多，不能白买他的车。”

　　客运集团拥有五万余名职工，内部的人事安排、干部任用等一系列问题，经常有许多人竞争。夏任凡说用谁，谁就可以上岗了。但夏任凡的话可不是白说的，不拿钱是不行的。

　　客运集团下属广告公司经理位置空缺，许多人欲谋求此位。张某曾向夏任凡表示过这一愿望。但一直没得到答复。2000年春节，张某到夏任凡办公室给他送了两万元表示心意，以求多关照。夏任凡见了钱，站起身来拍着张某的肩膀说：“好好干，必有重用。”过了春节，夏任凡果然以集团名义提议张某为广告公司负责人，张某便轻松当上了广告公司的经理。当上了经理的张某还想承包经营广告公司，于是又分两次送给夏任凡6万元，夏任凡当然同意了张某的要求。

　　争权要官仕途上机关算尽

　　作为拥有众多下属公司、掌管数十亿资产的客运集团总经理，夏任凡的权力已经非同小可，但他仍不满足，开始与主管集团公司的沈阳市交通局争夺行政权力，并谋求担任交通局局长。夏任凡要当交通局局长，遭到交通局领导班子的抵制，该局班子成员联名写了一份集体辞职报告呈交当时的沈阳市市长慕绥新，声明：如果让夏任凡担任交通局局长，交通局现任班子成员就集体辞职以示抗议！

　　这是夏任凡和慕绥新都始料未及的。为什么会这样？这与夏任凡在交通局系统里的声誉有关。

　　夏任凡对待上级主要领导总是满脸堆笑一团和气，特别能够领会领导意图，讲话时也极善于准确地把握形势；然而他对于下属则喜怒无常、蛮横霸道。心情好的时候，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在乎，而心烦的时候他随时都有可能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骂娘。

　　夏任凡在工作中大权独揽，独断专行，也从不把交通局放在眼里。1995年以前，局里开会有时还能看到夏任凡，1995年当上客运集团公司总经理后，局里开会他从不到场。但为了当交通局局长，在1998年3月全体局管干部民主推荐交通局局长大会上，夏任凡居然绕会场好几周，同在场的二百多人逐一握手问好，夏任凡也知道这样做未免太露骨了，何况这里有很多人他都不认识，即使有些认识的人，以前在客运集团里能见到夏任凡一面，那也得是夏任凡瞧得起、给面子。但夏任凡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任何人打拱作揖。

　　夏任凡想办成一件事可以千方百计挖空心思，为了达到自己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为了能够当上交通局长，夏任凡一直在想尽办法讨好时任市长的慕绥新等领导。

　　夏任凡在当上经理之初与市长慕绥新的关系并不好，但夏任凡明白，如果和市长关系处理不好，自己想谋求更大的发展谈何容易。于是，夏任凡便开始主动向慕绥新靠拢，为了让慕绥新支持客运集团的有关工作，亲自到慕绥新家送钱，一次至少1万美元；给慕绥新送一块“百达菲丽”手表就价值9万元人民币。短短几年，夏任凡给慕绥新的钱物就折合人民币38.8万元。

　　慕绥新的前妻贾桂娥说：“1998年春，一天晚上，夏任凡到家里来和老慕说话，临走时拿来1万美元，说：‘给嫂子拿点钱花。’他走后，老慕说：‘夏任凡想当交通局局长，但他是个有争议的人。’”夏任凡用钱平息了上级领导印象中的“争议”。慕绥新收了钱，对夏任凡的印象也好了，积极为客运集团搞无轨电车线路改造解决资金；为夏任凡谋求将沈阳市客运管理办公室转归到客运集团；大力举荐夏任凡当交通局局长。

　　众怒难犯，民意难违。没能坐上交通局长交椅的夏任凡官欲未遂，心有不甘，他又找市长另谋他路，慕绥新利用职权把客运集团从市交通局脱离出来，升格为市直属企业，把交通局的一些职能划归客运集团，并人为地使交通局长一职空缺整整三年。夏任凡由此也堂而皇之地成为正局级领导干部。慕绥新也算给足了夏任凡的面子。尽管这样，这次官场受挫对夏任凡来说仍然是一次沉重打击。

　　生活糜烂庄园里极度奢华

　　夏任凡虽然从农村长大成人，可是当上了总经理后的他在生活上却一点也不俭朴。出差时一般都住五星级宾馆，食山珍海味，三两个人吃一顿饭花三千多元是常事。听说鱼翅能防癌，五六百元一斤的鱼翅便成了夏任凡的家常便饭。日常生活里夏任凡更是享尽富贵。

　　夏任凡除拥有一处二百余平方米的房子外，还占有一栋建筑面积为1150平方米的五层楼豪宅，楼下二百多平方米的小院设有汽车库、油库、健身房、台球室、储藏室；楼内设两部西门子牌电梯，安装三洋空调16台，大小背投电视4台，房间多达三十多间，宽大的书房，豪华的会客厅、浴室，进口高档家具随处可见。其中一些空调、家具耗费了客运集团的公款22万。

　　夏任凡的豪宅里各房间内既相互独立，又曲径相连，外人进入时如入迷宫，一时难辨方位，楼内还设有暗道通楼后。这座豪宅里还住着夏任凡的父亲、女儿、妻子、小保姆、保镖以及其他佣人。夏任凡案发后，夏的妻子、女儿逃往国外，豪宅人去楼空，厨房里留下了大量的海鲜、鱼翅、鱼、肉类、食用油等食品，整整装了一卡车。

　　自1998年没有当上交通局长，仕途上受挫的夏任凡自认为政治上已前途无“亮”，便一心向“钱”看。他开始大肆敛取钱财用以设计自己后半生的生活，他竟然别出心裁地选择了在老家附近建一处田园牧歌式的庄园，准备退休之后到那里养老。夏任凡与沈阳郊区的金得胜村商定：租用该村1278亩山地50年(耕地30年)，又将毗邻尖山子村一块800亩山地租用下来，共2078亩。

　　在签订租地合约时，夏任凡指使他的好友董志顺为其顶名签约。夏任凡把客运集团几年来买煤购车涉及数千万元的大生意都交给董志顺做，董出于感谢，对夏任凡的指令无不一一照办。经过几番运作后，此地公开注册为“沈阳四季苗木繁育有限公司”，夏任凡又指使他人顶名，办理了土地使用证，后来庄园转到董志顺的名下。夏任凡心里非常清楚：“我是国有大企业的总经理、国家干部，又是党员，有明文规定像我这样的干部不允许个人办企业。所以我得找个个体户替我出面搞庄园，我在幕后控制，庄园实际是我个人的，以董的名义干，这样能掩人耳目，不容易被发现。”

　　从1999年4月到2001年初，夏任凡派人在山上大兴土木。施工期间，夏任凡亲临一线，指示在何处挖鱼塘、何处建花棚、何处盖别墅，确实费了不少脑筋。

　　到案发时止，夏任凡在庄园里已建有：环绕庄园的柏油路近七千米、宽5米；集发电、变电为一体的变电所一处，办电395千瓦；打井6眼；安装锅炉3台及锅炉水处理设备一台；综合楼一栋，建筑面积二千多平方米；豪华别墅两栋，建筑面积共一千八百多平方米，内部全部为现代西式风格的装修设计，进口欧式家具充斥其间；现代化温室大棚两座，分别占地5000平方米和2000平方米，塑料温室大棚20座，其中培育41个种类250万株各种花卉苗木；占地11亩的鱼塘，鱼两万余尾。

　　庄园还有很多设计规划没有实施，其中包括停机坪一处。夏任凡已打算买一架直升机当坐骑。

　　庄园四周均以围墙和铁丝网圈护。

　　庄园巨大的投资中还包括购买钢材、水泥、煤；安装卫星接收和空调设备；购买桌椅、沙发、炊具、厨具等生活用品；购买种子、棚模、树苗以及相关建筑装修工程费用等等。

　　1997年7月至2000年9月，夏任凡挪用了一千二百五十余万元公款，除部分借给他人使用外，大部分用于修建庄园。其中修路就花掉八十余万元，租地费98万元，办电93万元，建温室大棚近180万元，买树苗76万元，买种子、棚模花了83万元等等。

　　客运集团买煤时，夏任凡指使董某虚开发票，套取公款280万元用于庄园购煤支出。客运集团购买锅炉时，夏任凡又借机让人多买3台安装在庄园里，锅炉、配套设施及小处理设备花掉了客运集团一百五十余万元……凡是有假公济私的机会，夏任凡从不放过。

　　夏任凡先后贪污、挪用客运集团公款两千多万元投入庄园的建设。这些资金的调动其实特别简单。夏任凡凭借自己在客运集团的绝对权威，调动十多个下属单位的资金以集团买煤或购车等名义，让他们把钱转到他的朋友、个体户董某的账户上，董某再提出现金用于庄园的开支。

　　除了通过各种手段挪用侵吞客运集团的公款外，夏任凡充分运用他的“经济头脑”为兴建庄园“开源增收”，时逢客运集团下属公司要用土平整停车场地，夏任凡便向集团班子提议并决定，将庄园内三万多立方米的山土以每立方米38元的价格卖给集团的下属公司，从中获利110万元。夏天，庄园里出产的西瓜在市面上卖得不好，夏任凡一句话就卖给客运集团，赚得10万元。夏任凡把庄园里的日常经营交由他的亲家管理，多达七八十人的员工也都用客运集团的钱开支。

　　正义审判“庄园主”梦断法庭

　　2001年2月16日，中央纪委找夏任凡谈话，夏任凡感到事态不妙，临行前交待他的心腹孙忠和董某：“山上的事，你们一定要顶住。”结果谁也没有顶住。庄园的事情败露后，夏任凡一度心理失控，一下午哭了五六次，以至于跪在地上对办案人员说：“你们把我的肠子肚子都翻出来，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2001年3月，中纪委将夏任凡案交由沈阳市纪委查办。沈阳市纪委迅速抽调了市纪委、市检察院、市公安局、市审计局等部门的精兵强将共55人组成调查组，经过努力，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迅速突破了夏任凡案。

　　4月16日，夏任凡案被移送沈阳市人民检察院。

　　2001年9月28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夏任凡案。

　　2003年2月10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本报记者 霍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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