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能先泄露

　　从上到下都在说，陕西眉县新出土的27件西周青铜器，至珍“无价”。

　　“价值连城”也是价。

　　其实，美国佳士得拍卖公司早就“报价”了———2001年9月，一件中国西周青铜器，以924万美元在纽约成交，开创了亚洲艺术品有史以来的拍价之最。

　　一件如此，27件当值几何？

　　绝非“27倍”的概念。1月19日宝贝出土之后，全国专家蜂拥而至，兴奋啊，手舞足蹈、面红耳赤。纽约拍卖的那件青铜器铭文37字，而此批青铜器铭文总数是史无前例的3000字。“再高的评价不为过！”

　　也是因为太兴奋，眉县父母官在国宝出土当天的第一时间，果断拍板：奖励有功农民豆油一壶、大米10斤，再加两瓶老白干！

　　到底是省文物局懂行。前所未有的发现，当然要予以前所未有的奖励。拨出专款10万元，一举刷新中国考古奖金最高纪录。

　　到了国家文物局，意犹未尽。这五位农民，发现了一座宝库上交国家，了得！奖就要奖它个万众瞩目。方案已经有了，不过知情人一再关照记者，千万不能先泄露。

　　差点滚下坡

　　“不知咋的，运气！”一身粗蓝布的农民王勤宁，领着记者去了村东200米外的取土场。

　　说来真叫巧。1月19日下午，为了帮侄子盖婚房，王勤宁邀上同村4个哥们来到这里取土。记者眼见那取土场，足有两个足球场之大，东不挖，西不挖，偏偏选中下面埋着宝贝的地方，也就巴掌大一块，不能不说是一巧。这取土场当年为建高速公路而辟，足足刨去土层五、六米，只差宝贝一丁点，偏偏就停了。27件罕世珍宝沉睡了2700年后，就等今日王勤宁一镐下去，“芝麻开门”。

　　要细说，还得归功王拉乾的感觉灵敏。当时他手起镐落，就觉得“扑”的一下，好像底下有洞。连刨两下，斜坡上顿时露出个拳头大的窟窿。“当时还以为棺材穴，吓得一激灵。”王勤宁壮胆往里看，一抹夕阳投进去，眼前似有金光一闪，“宝贝！”哥几个闻声围上来，但见那洞中，大鼎套小鼎，方鼎靠圆鼎，挤挤挨挨、层层叠叠，数也数不清，“少说也有一挂车”。

　　王勤宁说，当时五个人兴奋得发狂，他就差点滚下坡。

　　没齿不忘

　　“谁不知道青铜器值钱啊”。陕西多古物，随便哪挖出个盘鼎钟壶，就能卖上几万块，这样的事情听多了。

　　杨家村堪称“青铜器之乡”，不过方圆一里地，新中国成立后村民就三次挖到过西周青铜器。每一次，全村的人，没齿不忘。

　　想忘也不能。王勤宁记得清楚，1955年，村里两农民挖出一件西周的青铜酒器，立马上交国家。那年头，谁也不含糊。国家的奖励很快下来了，什么？一台柴油发电机和两把铁锹。这可是天一样大的事啊，十里八乡的百姓赶来看稀奇，究竟啥叫电的灯。倒是那两把铁锹犯难了，因为其中有个是富农，任你说破天，死活不敢要。

　　再一次是1985年，就在村西200米的地方，仨村民在挖菜窖时，挖出了18口西周青铜编钟。天上掉馅饼，地下出元宝。这一乐，迷糊了，大白天里竟顾自捧钟往家奔。周围地里干活的乡亲们，谁人不识青铜器？风卷残云，哄抢一空。这下事情闹大了，市里省里都来了人，公安反反复复动员，到头还有四个人藏匿不交。铐子亮出来，逮捕。凄厉的警笛声，划过杨家村头。好不容易将18口编钟缴齐，谁知刚刚运回县城博物馆，有贼从天入，18口编钟被偷一空。所以，王勤宁哥儿们记得清楚，“那盗贼公审后枪毙了，村里被捕的四人，最重的判了18年，直到去年才出来。”

　　青铜器！

　　蒙起被头打电话

　　那天，宝库洞开了，王勤宁说，心里特紧张。一根指头都不敢动的，但取土场上人来人往，一旦哄抢，怎么向政府交代呀！长几岁的王宁贤提醒说，大家千万别声张。当时有人提议，先打开看看，给王宁贤坚决挡住了，“谁都不准动！丢一件，咱都是罪人。”

　　悄悄的，王宁贤下了坡，不露声色。临走，他特别关照，别傻站着，盖好洞口，继续挖土。回家王宁贤蒙起被头打电话，因为正好星期天，打哪哪没人，好不容易接通县上，一个声音冷冰冰：什么宝贝，有事去找文物局。也不告诉号码，啪地一声断了。七转八转，好不容易打通市文物局值班，“快来杨家村，我们这里发现宝贝啦！”王宁贤的老婆说他，平时张口结结巴巴，那天说话特别溜，怪了。

　　晚上七点钟，市里专家赶到，杨家村依然悄无声息，“保密工作”绝对一流，窖口仍拳头大小一个洞。后来，宝鸡考古队长刘军社告诉记者，洞口保护如此之好，实在太重要了。西周窖藏如何陈设，古人又是如何挖窖，这都是未解之谜啊。

　　尽管天色已黑，但文物局长还是决定，连夜挖掘。因为已经发现不少陌生人在村子附近转悠，这一带的盗墓贼可是出了名的，夜长了梦多。可黑咕隆咚怎挖，青铜器那是国家瑰宝呀。已经有100多个村民围到了取土场。正愁着，王勤宁把自家的手扶开来了，发电、扯线、按灯泡。

　　当窖藏打开的时候，夜天里，所有人的眼睛放光芒。

　　珠玑三千

　　明知宝藏价值连城，五位农民不动心，难道他们富得已经流油啦？村长告诉记者，王宁贤从小手臂有残疾，拿不得重物，家里特困难，现在还住土房呢。王明锁的日子也紧巴巴，儿子都奔三十了，就因为穷，至今还是打光棍……

　　就是这些困难的农民，这些淳朴的农民，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寻根，作出了卓越贡献。“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李学勤说，我们对西周以上的历史，今后很难知道得更多了，因为古人留下来的实在太少了，这次27件青铜器上3000多字的铭文，一次同时出土，数量之多史无前例，它的信息价值，“再高的评价不为过。”上海博物馆老馆长马承源啧啧赞叹，其中的一只青铜器上，就完整地记载了西周十二个王的名号，绝无仅有第一次。铭文还记录了家族的事迹，从中反映了周朝征战、官制、礼制，弥足珍贵。铭文3000字，字字是珠玑。

　　记者刚得到最新消息，眉县出土的这27件绝世青铜器，将于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到北京展出，发现宝藏的农民们同时风光进京。

　　农民兄弟很平静，“本也不指望这赚钱，政府关心咱，谢谢。”县上奖励的大米、油、白酒，都还一点没动，实在没舍得。他们告诉记者，那大米的模样别提多俊了，怕是外国进口的。五位农民商量好了，“等到上北京，咱再煮那米，咱再喝那酒，不醉不罢休！”

　　本报记者诸巍尤莼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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