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就是有代有偿的价值。代价意识的一个特点，就是要对得和失、利和弊加
以比较权衡，看它们孰大孰小，孰轻孰重，以此来确定一项事情“值不值得”去做。如
果得大于失、利大于弊，人们就认为值得，就应该去做；如果得与失、利与弊相抵、
不分高下，或者得不偿失、弊大于利，人们就会认为不值得，就不应该去做。这是个
很普通的常识。
但是，我们生活中却可以看到两种相反的缺少代价意识的极端例子。一种是舍不
得付
出代价，只对“所得”心安理得，一见所失就无法忍受，怨天尤人，趑趄不前，对
代价吝啬得要害心疼病；另一种则是任何代价都毫不在乎，光见“交学费”，却不见“长
知识”，用赔本主义的方式对待事业和生活，对代价大方得俨然一个“败家子”。这两种
情况，“舍不得”与“不在乎”，“吝啬鬼”与“败家子”的心态之间，有种共同的东西，就
是“胸无大志”。换句话说，就是对人生和事业没有认真的、长远的追求，或者虽有所
求，这“所求”却是非常狭隘、目光短浅的。正因为如此，前者极端保守，后者极端不
负责任。
“所求”为何，这是人们思考“值不值得”的思想基础，是心目中称量得失利弊轻重
的“天平和砝码”，是权衡取舍的“主心骨”。“所求”不明，则必称量失衡，取舍无主；
“所求”不当，则必称量失准，取舍获咎。所以一事当前，我们要思考值不值得去做的
时候，应该首先反思自己的“所求”。
古人云：“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这自然是以“利”为所求、“害”为
所不求作前提的。但是再深入下去，对所求之“利”为何，所不求之“害”为何，却不是
这两句话所能回答的。就拿孟子的教导来说：“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二者
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
而取义者也。”这可谓是“两利相权取其重”的典型，可是，认为熊掌比鱼更可取，无疑
是以他的口味所求和市场价格为标准的。若是所求不同，譬如对捕鱼与捕熊所造成的
生态影响甚为在意，那么取舍也会不同。“舍生取义”这个主题，恰恰是以“仁义”为人
生最高追求的选择。若是一个以名利或“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人生目标的人，当然就不
会舍生取义，而要“舍义取生”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
典型。在不牺牲一个孩子就不能保住许多孩子的情况下，能够认识到“舍得一个孩子是
最小的牺牲”，是因为所求的是更多孩子的安全。假如没有这种所求，或者虽然牺牲一
个孩子却得不到所有孩子的保障，那么牺牲就成了野蛮的、惨无人道的犯罪，或者至
少也是毫不值得的，人们决不允许这样的选择存在。
世界上“不可得兼”的好事，看起来很多，而且“有一利必有一弊”，一件好事也很
难十全十美。一般说来，所得越多，所失也越多；利越大，弊也越大。没有大的代
价，不冒大的风险，就不能干成大的事业。这是很难排除的普遍现象。在这种情况
下，只有对自己的所求清醒，才能冷静地对待代价；只有自己的所求是清楚的、明确
的，才能准确地判断代价是否是必要的、“值得”的。只有自己的所求是执著一贯的，
才能从得失利弊的权衡中看到前进的道路。不然，人就会在错综复杂的利弊得失之间
迷失方向，无所措手足；或者患得患失，首鼠两端，犹豫不决，终至贻误。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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