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面对面》专访受灾新疆巴楚村书记(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3月03日10:21 CCTV-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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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视

　　他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灾难中，他失去了五位亲人

　　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作为一家之主，作为一村之长，他经历了怎样的危急时刻，痛苦抉择？

　　精彩对白

　　记者：地震的时候，您在哪儿呢？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我离家有五六十米的时候，就开始地震了。

　　记者：地震是怎么发生的？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感觉有打枪的声音，地就开始晃开了。晃了两次。

　　记者：你当时喊了吗？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叫了，叫我那些孩子。一个都没回答。

　　记者：你现在还记得地震之后，第一个晚上是怎么过的吗？

　　达吾提·阿西木：想不起来了。

　　记者：你觉得你什么地方变了？

　　达吾提·阿西木：以前的状态彻底变了。

　　人物介绍

　　达吾提·阿西木 51岁

　　新疆巴楚县琼库尔恰克乡六村党支部书记

　　在“2.24”地震中失去了五位亲人

　　解说2月24号北京时间上午十点零三分，新疆喀什地区发生6.8级地震，该地区巴楚县的琼库尔恰克乡受灾最为严重。2月27号下午，在琼库尔恰克乡六村，我们见到了在地震中失去五位亲人的村支书达吾提·阿西木。这时候，大地震刚刚过去了80多个小时，我们的采访地点就是在他们家的废墟上。

　　00：10：05：03

　　记者：现在您这个房子没有了？晚上睡在哪儿？

　　达吾提·阿西木：晚上咱们住在帐篷里面。

　　记者：晚上能睡着吗？

　　达吾提·阿西木：基本上睡不着，就睡了一小时左右，一想到家里有五个人死了，想睡也睡不着。

　　记者：睡不着，想什么呢？

　　00：12：40：21

　　达吾提·阿西木：睡不着的时候想的就是以前自己的生活，还有这两三天地震以来发生的事情。除了想这些事情以外，还有六村1400多户人的生活，因为我们都是农民，眼前还剩下25天的时间就要春耕了。

　　解说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天，但对于经历了半个世纪风雨的达吾提·阿西木老人来说，那场可怕的大地震仿佛是刚刚发生。

　　记者：24号那天地震的时候，您在哪儿呢？

　　达吾提·阿西木：地震之前我在家里，我看了表，当时是乌鲁木齐时间八点钟，然后准备去大队部。当我离家有五六十米的时候就开始地震了。

　　记者：你最后出门的时候家里人在干什么？

　　达吾提·阿西木：他们正吃饭呢

　　记者：跟你说话了没有？

　　00：15：47：10

　　达吾提·阿西木：出门的时候他们端给我一碗面汤，我想先去看望病人，就没有喝面汤，我把面汤放到板床旁边就出去了。

　　记者：您还记不记得出门的时候，你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什么？

　　00：14：10：20

　　达吾提·阿西木：从家里出来到门口什么都没看见。先准备去我哥哥家看望一个病人，然后再去大队部，后来又想看完病人之后，是不是回家一趟，然后再去大队部，最后决定不回家了，还是先去看望病人，然后换个衣服去大队部，走出了五十米的时候地震了。

　　记者：你当时走出这个大门五六十米的时候，地震是怎么发生的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感觉有打枪的声音，地就开始晃开了。我就在原地蹲下来了，旁边的那堵墙就塌了下来，我滚进了水渠里，在水渠里面我抓住了一个桑树枝，我听到了一个震耳的响声。满天的灰尘，全是尘土。

　　记者：您当时反应过来是地震吗？

　　达吾提·阿西木：知道当时是地震了。

　　记者：后来你多长时间从水渠里出来？

　　达吾提·阿西木：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

　　记者：然后呢？

　　达吾提·阿西木：从水渠里出来就往家里跑。

　　记者：跑到家门口你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00：18：28：10

　　达吾提·阿西木：我也不记得用了多长时间才到家，到了家以后我爬上了房顶，周围全是尘土，我在房顶上挖，没有看见房子里面，却看到了房子旁边的那条路。灰尘散了后，我到房子前面，看到第一间房子塌到了路上，第二间房子塌到了第一间房子上，第三间房子塌到了第二间房子上，所以扒开房顶花了很长的时间。

　　记者：你当时喊了吗？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叫了，叫我的那些孩子，一个都没有回答。

　　记者：你当时心里怎么想？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我想家里的孩子可能彻底地压死了。

　　记者：你在那儿扒土扒了多长时间？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用了一个半小时。

　　记者：用什么挖的？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找不到任何工具，就用自己的手挖。

　　记者：我能看看您的手吗？当时第一个挖出来的亲人是谁？

　　00：22：43：00

　　达吾提·阿西木：一开始看到一个手腕时也不能确定是我媳妇还是儿媳妇，等看到衣袖的时候，我才确定是我孩子他妈。然后我就停下来了，其他人把她挖了出来。第一个挖出来的是我的媳妇。

　　解说

　　达吾提·阿西木共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当他把妻子挖出来一半的时候，发现妻子已经没有了呼吸。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早晨没有在家的女儿和另外几个儿子，尤其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只有15岁，还在上中学。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他恍惚想要离开。

　　记者：你离开去哪儿了？

　　达吾提·阿西木：离开那儿后想去儿子住的房子，可是也没去成。正在我想孩子们的事情时，邻居们已经把我媳妇挖出了一半，我看见她腰上压着一根木头，我让他们找个锯把木头锯掉，然后我自己把她们全部抬了出来。

　　00：25：27：00

　　达吾提·阿西木：把我媳妇挖出来以后放在这里，在把她挖出来的时候，发现我的二儿媳妇拽着我媳妇，然后我把儿媳妇也挖了出来。

　　记者：你说你要去看另外一个孩子，从他那儿回来什么时候到院子里的？

　　达吾提·阿西木：我派孩子过去了，我自己没去那儿。我弟弟也过去了，回来说我儿子还活着。为了让我相信，弟弟告诉我他叫他们，他们答应了。我把我媳妇和儿媳妇放在那儿，然后过去了。我到了那儿以后，他们把一个孩子挖了出来，那之前我走到半路又回头想我媳妇和儿媳妇是不是有人还活着，回到家里看到两个都死了。听到那边有两次传来消息说孩子还活着，正在救他们，于是我就过去了，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解说

　　脑子一片混乱的达吾提·阿西木一边挖着废墟下的亲人，一边想着其他不在家的孩子，这时候，他一直担心的女儿平安回来了。

　　00：31：31：05

　　记者：后来你回到家看到女儿回来了，你是什么反应？？

　　达吾提·阿西木：她回来了，我女儿已经回来了。我有一个儿子在巴楚县学汽车修理，我让人给他打个电话，要是他还活着的话，让他回来看他母亲最后一眼。如果他也死了，就一起安葬。听说他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记者：孩子看见你哭了吗？

　　达吾提·阿西木：两个孩子都哭了。

　　解说

　　在这场地震中，达吾提·阿西木一家一共死了五个人，分别是他的妻子、大儿子、大儿媳、孙子和二儿媳。把这些亲人的尸体全部从废墟里挖出来之后，达吾提·阿西木决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安葬。

　　达吾提·阿西木：事情发生之后我想应该立即安葬他们，不然我是哪也去不了。把五个亲人安葬好。然后去了解其他户人家的情况。

　　00：36：24：18

　　记者：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失去了最亲的人，你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达吾提·阿西木：当时我脑子里面想的是我自己家死了五个人，其他村民家可能也会有严重的伤亡。所以我想尽快把自己的亲人安葬了好去帮助他们。所有的房子都倒塌了，活着的人要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好。

　　解说从墓地回来，他就直接到了一位牧民家里，这时候，达吾提·阿西木又成了村民的主心骨。

　　达吾提·阿西木：去年5份到9月份，县、乡政府和村里共同帮扶的一个牧民家里有一个妇女在这次地震中死了。我在安葬亲人的时候，也安葬了她。所以我第一个去看望的就是这个牧民家庭。

　　00：40：41：12

　　记者：你去他家看见了什么？

　　达吾提·阿西木：有一半房子已经彻底倒塌了，那里有三百多只羊和三十多头牛。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我就叫小队长组织一些人赶紧抢救。我自己的羊，我都没想起来。有二十四只羊都死了。

　　记者：你当时怎么没有想到自己家里的羊呢？

　　达吾提·阿西木：家里的事、牲畜的事我想都没想到，因为我从墓地直接就到了那牧民家里。

　　00：45：19：03

　　记者：后来你在村子里待了多长时间才回到家里？

　　达吾提·阿西木：一个半小时以后回的家。

　　解说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所有人都促不及防，仅在达吾提·阿西木所在的巴楚县琼库尔恰克乡六村，就有35人死亡，而达吾提·阿西木家，是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家。死者已逝，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吃住无疑都成了问题，更加让阿西木担心的是，寒冷的夜晚，村民们怎样度过？

　　记者：你们一村人地震之后没有地方住了。粮食埋在地底下，没东西吃了，这个晚上怎么过的？

　　达吾提·阿西木：那天天怎么亮的，我也没有发觉到。当天晚上解放军和党支部给每家每户送了一到两床被褥。党和政府的关怀已经深入到了每家每户。我想到的就是这些。

　　00：45：54：03

　　记者：你还记得地震之后第一个晚上是怎么过得？

　　达吾提·阿西木：想不起来了。怎样到了天亮，怎么吃的饭，从那天早上到第二天早上，走了多少路，我都搞不清了。

　　00：46：42：03

　　记者：出事之后，村里的人来看过你吗？

　　达吾提·阿西木：所有那些家里没有亲人遇难的村民当天都来了。家里有人遇难的，第二天早上来了。

　　00：47：09：13

　　记者：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达吾提·阿西木：他们来了之后，我除了“谢谢”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流泪。

　　00：46：13：02

　　记者：后来村里其他死了人的人家你去看过吗？

　　达吾提·阿西木：我去看了所有有亲属遇难的家庭。

　　记者：什么时候去的？

　　达吾提·阿西木：第二天下午。

　　记者：你跟他们说什么？

　　达吾提·阿西木：我没能及时来，请原谅我。

　　00：48：31：10

　　记者：你是一村之长，现在这个村子什么都没有了，你怎么跟他们说呢？

　　达吾提·阿西木-：这是大家共同的遭遇，我们要面对现实。

　　解说

　　达吾提·阿西木用最朴素的语言安慰着和他有同样遭遇的村民们。这时，武警官兵和医疗队来到了他们村，各地的捐助物资也开始陆续送到了村里。

　　00：18：30：14

　　记者：这些天村民吃的东西从哪儿来呢？

　　达吾提·阿西木：灾难发生的晚上，我们村里1400多户人家就吃上了饭，我们党组织在地震发生之后，首先解决了村民的吃饭问题，给村民带来了馕。

　　00：20：25：00

　　记者：我刚才路过的地方看水塔已经倒了。那你们现在喝的水从哪来？

　　达吾提·阿西木：在喝以前留下的涝坝水。

　　记者：现在都能有地方住吗？

　　达吾提·阿西木：我们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有地方住，都住在帐篷里面。

　　00：53：31：15

　　记者：你说你睡不着觉的时候，会想想你这个这村子将来的生活怎么办，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达吾提·阿西木：我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二百八十多户人家的住房问题。住房问题不解决，群众就难以安心。怎样解决住房问题，怎样让大家恢复正常的生活，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记者：你觉得地震发生之后，你和你村子里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达吾提·阿西木：房屋都变了，人的神情、村子的样子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就连我自己的情绪也不一样了。

　　00：56：38：13

　　记者：你觉得你什么变了呢？

　　达吾提·阿西木：以前的状态彻底变了。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要让自己的心态稳定下来。

　　00：57：49：03

　　记者：您说的这个稳定是指什么？

　　达吾提·阿西木：没有稳定的心态，人也会跟着灾难一起垮掉。抵御这种灾难，就应该有坚定的信念。有了这个信念才能重建家园。

　　00：58：55：13

　　记者：现在地震过去三天了，你觉得你这个村庄稳定吗？

　　达吾提·阿西木：基本上稳定了。头一两天，百分之八十的人稳定下来了，还有几个人说建了一百多年的村子被毁成这样，以后怎么生活？到第三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坚定了重建家园的信心。

　　00：07：32：00

　　达吾提·阿西木：昨天我召集各家各户的代表开了一个会。我对村民说自治区的王乐泉书记和阿不来提主席来看望我们，给了我们很多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帮助。听到这话以后所有村民都哭了，鼓舞了大家重建家园的决心和信心。

　　记者：您一直在安慰你村里的人，那天我们看到领导来你们村里的时候，你哭了，为什么？

　　达吾提·阿西木：王乐泉书记和司马义主席来到这儿看望像我这样的普通的群众，平时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领导，来慰问我们这里的村民，我非常感动。

　　00：16：02：05

　　达吾提·阿西木：我激动地甚至忘记了自己五个亲人去世的事情。我告诉那些有亲属遇难的家庭，领导来看望了我们，很关心我们，他们都哭了。我们感受到了党和政府的温暖，对我们少数民族是多么的关怀。我在王乐泉书记面前表态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为村民服务到底，我跟村民也是这么说的。

　　解说

　　达吾提·阿西木支书责无旁贷成了村子里抗震救灾的总指挥，除了搜救人员、清理废墟和发放赈灾物品之外，达吾提·阿西木想的最多的是即将到来的春耕播种。

　　记者：现在三月份马上就要春耕了，村子这么多人，春耕怎么办呢？

　　达吾提·阿西木：。随着灾后重建工作的开展，其它那些生产资料会慢慢恢复，人们思想上的这种不稳定因素也会逐渐减少。这些问题4月1号或3月25号之前会解决。

　　记者：你觉得这几天你村里的人需要你吗？

　　达吾提·阿西木：有90%的需要我。我感觉到在组织工作上，我解决了很多村民的困难，解决了很多问题。自从我当支书以来，我就一直是这么做的。所以上级来的领导也明确由村支书来指挥。我就承担了指挥任务。

　　记者：您觉得他们为什么需要你呢？

　　达吾提·阿西木：这个我也没想太多。他因为我家里死了五个亲人，他们想我干了这个工作可能会暂时忘记失去亲人的痛苦。另外一个就是以前大队、小队的问题我都能解决，就是出于这些原因让我承担组织工作。

　　记者：你觉得地震发生之后这几天，村里的人和人之间(关系)有变化吗？

　　达吾提·阿西木：地震发生以后，我们的几个党员同志进行了宣传工作。让村民们把倒了的墙还有倒了一半的墙情理干净。帮助把受伤的人员送到医院，把死去的人安葬好。帮助村民搭建帐篷。在这个过程中，村民和大队小队的干部之间是互相帮助的。关系都很好。

　　记者：比如说？

　　达吾提·阿西木：比如说那个牧民家庭有两个党员，有两个大队干部几个村民一起去救助他们。他们家死了很多牲畜，几头牛和两百多只羊。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人去帮助他们的话，他们家里，所有的牲畜都会死掉。除此之外，我弟弟被埋在了废墟里。有三个人在救他。我听到我母亲在喊，快去救你弟弟。但是在离他们四十米以外的地方，我也听到废墟里面有孩子呼救的声音。我在这边进行救助工作，就没能到那边去救我的弟弟。是那三个党员救了我弟弟。我弟弟从废墟里被救出来以后，又过来帮助我。我死去的三个孩子都是我弟弟帮着挖出来的。

　　解说

　　在达吾提·阿西木的带领下，村里人开始逐渐走出丧失亲人和财产遭受损失的巨大打击，重建家园成了全村人共同的目标。

　　达吾提·阿西木：耕地没有受到任何破坏，比如说种谷子的地，还有种棉花的地都完整地保留下来了。只有那些房屋倒塌，只要把那些房屋建起来我们就没有别的什么困难了。现在最严重的就是饮水和用电的问题，这是迫在眉睫的问题。有电的话我们晚上也可以工作，有了水可以做饭，建房也可以用，现在晚上用蜡烛，很不方便。目前比吃饭更重要的是用电用水问题。

　　记者：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可能是很艰苦的？

　　达吾提·阿西木：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困难，因为有党的领导，所以我认为不会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记者：您觉得您这个房子什么时候能再盖起来？

　　达吾提·阿西木：我希望在春耕之前建好。春耕开始后我就根本根本没有时间盖房子了，我想3月份能把房子盖起来我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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