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曼谷记者黄恒

　　中国要警惕“世界加工厂”的诱惑

　　要说泰国人中对中国最关心的，还是商人。特别是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后，能否打开中国市场，泰国产品是否会遭到中国产品冲击，成了泰国企业界的核心话题。关于中国问

题的研讨会和论坛一个接一个，最后的结论是，中国对泰国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研究者乐，企业家悲

　　2002年，泰国商业部委托朱拉隆功大学经济研究中心就中国入世对泰国可能产生的影响进行了为期9个月的评估，其核心是哪些产业将得到发展，哪些产业将遇到竞争。

　　报告认为，泰国的农业生产者，特别是从事木薯和橡胶生产的农民，将在中国获得一个巨大的市场。其中，木薯作为生产酒精、柠檬酸和动物饲料的主要原料，中国对它的需求量非常大。随着关税的降低，中国可能取代欧盟成为泰国木薯最大的出口市场。事实上，中国对木薯的大量需求，已经拉升了泰国本地的木薯价格，其收购价已经从2001年的0.9泰铢升高到1.1—1.2泰铢。

　　报告认为，泰国的珠宝首饰工业虽然在热处理加工技术方面具有优势，可以与中国进行竞争，但也不能低估中国的潜力，因为中国产的珠宝已经在国际上获得承认。报告还指出，在服装、皮革、电子和电器工业领域，中国入世后将凭借其低成本在竞争中取得优势，但泰国产品也并非必败无疑，因为中国市场的开放也为泰国相关产业提供了机会，并降低了原料进口成本，关键在于泰国企业要适时进行产业升级。

　　但是，位于商战第一线的企业家却要悲观得多。仅仅一年半以前，泰国的电器、皮革、服装厂商还一致认为，中国产品无非是利用劳动力资源优势打价格牌，但现在泰国市场上中国产的波导手机、海尔电器、各种服装鞋帽等产品，都已经让泰国的企业家和消费者重新认识了中国产品的高性价比。现在，好几个行业的联合会都在忙着向政府施压，要求设置非关税壁垒，或降低原材料进口价格。

　　中国对泰国的三大优势

　　另一方面，泰国很多研究机构也指出，加入世贸组织对中国自身也是机遇加挑战。泰国朱拉隆功大学中国研究中心的资深研究员色威(中文名杨作为)教授在接受采访时，非常坦率地剖析了中国经济的现状，并提供了自己的参考意见。

　　杨教授强调，中国首先要抵挡住做“世界加工厂”的诱惑。这方面泰国有深刻的教训，没有核心技术和研发能力，只靠廉价劳动力进行出口加工而造就的高就业和快增长都是暂时的现象。他认为，中国内部市场大，科技水平比泰国高，中国完全可以在开放市场、吸引投资的时候，提出附加条件，要求获得高新技术，再通过消化吸收，自行发展，逐渐成为“制造业”而不是“加工业”的中心。

　　但他同时反对盲目将高科技作为主导产业模式。他指出，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丰富而廉价的劳动力是资源，同样也是威胁。在目前社会福利保障和教育机制都不完善的情况下，如果因为发展高科技产业而抛弃劳动力资源优势，等于是把包袱扔给了自己，加剧社会的不稳定，从而可能抵消技术进步所创造的价值。

　　总的来看，杨教授认为中国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他在与泰国的对比中列举了中国发展的三大优势：一是中国的行政基层体系比泰国牢固而有效率；二是中国的教育体系虽然比泰国缺乏创造性，但更加扎实和实用；最后，中国人比泰国人更具有团队精神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他说：“你去看看浦东十几年的变化，靠的是什么？就是这些呀。”-

　　华人在泰国：“就像走亲戚”

　　在泰国的媒体上，凡是与中国的交往活动，往往会出现“中泰一家亲”这个词。看得多了，可能觉得这也就是客套，但如果你生活在泰国，与泰国人长期接触，你就会知道此言不假，是泰国人对中国人发自肺腑的感情表达。

　　1／3泰国人有华人血统

　　举个例子来说吧。生活在国外，往往会遭遇这样的经历，在买东西的时候，热情的店主大半会猜你是哪里人。看你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穿戴整齐，谈吐有礼，一般都会先问是不是日本人，接下来就会韩国人、新加坡人一路猜下来。最后当你说出答案“我是中国人”的时候，西方人的反应可能是惊讶，或者感慨东方文化的神秘，但在泰国，你很有可能会见到这样的情况：店主马上表现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两眼放光，告诉你“我也是中国人”，然后操着潮州话或简单的普通话，告诉你他的祖籍在中国的什么地方，祖上哪一位先人移民到这里。

　　根据泰国媒体的报道，泰国6000万人口中可能有2000万有华人血统。可能你会觉得这个数字是不是太夸张了，但如果生活在这里，你就会感觉到，华人在泰国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中的影响力远比这一数字显示的比例大得多。

　　在政治界，最近十多年来曾经担任过泰国总理的华人后裔就有阿南·班雅拉春、差猜·春哈旺、素金达、班汉·西里巴阿差、川·立派等，现任总理他信·西那瓦是华人第四代后裔，还有个中文名叫丘达新。总理之下，内阁部长、副部长等各级官员的华人后裔就更是数不胜数了。在对政府官员和议员的采访中，记者经常遇到和上文中街头买东西时同样的情形，不断听到各级官员关于自己祖辈从中国大陆移民情况的描述。

　　华人后裔支撑泰国经济

　　在经济界，华人后裔为泰国的经济发展一直做着相当大的贡献。虽然官方并没有关于这一问题的数据，但在民间，这一事实是受到普遍承认的——只要看看那些出入于顶级写字楼或经常上报纸财经版的商界人士的肤色和容貌特征，就知道答案是明显的。泰国最有名的正大集团，最大的商业银行盘古银行都是华人一手创建和经营的，前者更是最早抓住中国政府改革开放的机遇、第一家进入中国大陆的泰资企业。同样，实力雄厚的Shin集团是总理他信家族的产业，当然也算是华人后裔的产业。

　　在文化上，别的不说，中国传统的春节、中秋节等早已走出了曼谷的唐人街和中国城，成为泰国人人皆知的传统节日。过春节的时候，泰国大小商场和娱乐场所也和中国一样，挂满了红色喜庆的招贴画和饰物，打出“春节大打折”的标语。今年春节，为了满足中国人发红包的习俗，泰国央行就给各家商业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多准备了4000亿泰铢现金。

　　甚至还有一些节日，在中国已经被逐渐淡忘，但在泰国却依然存在。例如每年泰国南部普吉岛的“九皇斋节”，据说就是起源于当年反清复明的历史。节日期间，泰国各地都能看到黄色的汉字“斋”。而在泰文中，由“斋”的发音衍生过来的新词，已经逐渐取代了源自巴利文的音译词，代表“吃素”的意思。

　　中泰交往像“走亲戚”

　　其实，这些还都只是管中窥豹，所见一斑。早在七八百年前的素可泰王朝(相当于中国元明时期)，中国人就已经开始大规模移民泰国(当时叫暹罗)了。到20世纪初，两国尚未有正式邦交关系的时候在泰华人就已经超过200万之众。更难得的是，华人移民及其后裔一直得到泰国王室和政府的宽厚对待，他们在泰国经商、做工、参军，与本地泰人通商、通婚，从无阻碍，其水乳交融的程度的确是超乎想像。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泰国历史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位百分百华人血统的国王“达信大帝”，他率领泰华两族人民赶走了缅甸侵略者，建立了泰国历史上第三个王朝吞武里王朝。“达信大帝”至今仍被泰国人尊为民族英雄，在曼谷立有他的铜像和著名的黎明寺以示纪念。所以，把中泰两国的交往比喻为走亲戚，的确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

　　钦佩、误解和批评

　　尽管中国人和泰国人之间颇有血脉渊源，但毕竟社会文化、风俗习惯和历史背景等方面都不尽相同，所以泰国人眼里的中国与中国人所想像的还不一样。

　　“孤枕一席”体现华人传统美德

　　对于普通下层泰国人来说，他们对中国并没有太多概念，以为中国就是潮州。一次，一个出租车司机竟然问了记者一个哭笑不得的问题：“你们中国有海吗？”不过，当记者问及他对中国人的评价时，他说了两个词“勤劳”和“节俭”。

　　泰文里有个成语叫“孤枕一席”，形容人白手起家奋斗成功。这个词就来源于对老一代华人移民的描述。这些人在刚刚抵达泰国时，全部家当真的只有一张草席，一个枕头，经过几十年或者几代的奋斗，最后大都变成了家境殷实的人家。记者认识的一户普通华人家庭，就靠在街边卖小吃，竟然培养出3名留美博士，现在全部在大公司作高级经理。事实上，几乎每个泰国人都给记者讲过类似的故事，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拇指。

　　从误解到中国文化热

　　中产阶级的泰国人则对中国了解多一些，而且也希望有更多的了解，不过由于泰国媒体受西方影响很大，对中国的负面报道很多，加上一些连中国都没去过的所谓“中国问题专家”的鼓噪，他们的概念大都有偏差。

　　泰国易三仓大学教MBA的老师素猜，给记者讲过他的亲身经历：他刚开始讲中国经济的时候，他的学生谁也不关注中国经济的发展，很多学生都认为中国就是一个出现在张艺谋电影里那样的大农村；后来，他在暑假组织了一个班去上海考察，结果大多数学生一到上海就大感震惊，根本不知道中国发展得这么快；再后来，去中国大陆考察成了该校MBA学生的必修课。

　　还有一件事也很能说明问题。一次笔者去采访泰国僧王，去得早了，就和负责接待的官员聊起来。这位先生一开始就问：“中国可以信仰宗教吗？”他还举出从泰国报纸到好莱坞电影的一大堆例子说明中国没有宗教信仰自由，记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说服他。最后还是僧王身边的一名和尚给笔者解了围，他以自己在中国研习佛教的亲身经历告诉那位官员，中国人和泰国人一样可以信仰宗教，而且信佛教的人很多。

　　不过，这些泰国人对中国认识的偏差并不能怪他们，因为在六七十年代两国曾一度处于隔绝状态。现在，随着两国官方和民间交往日益密切，很多误解都消失了。通过交流，对中国有偏见的泰国人越来越少。在上层人士的带动下，泰国知识阶层对中国的认识逐步由表象深入到文化层面，学习汉语、迷恋中国文化的人越来越多。

　　前些年，诗琳通公主访华后的大量著作在泰国掀起了一股中文热，各大学均开设了中文系，泰国政府甚至计划在3年后将中文引入初级中学。后来，朱拉蓬公主又带动了一股古筝热，现在泰国业余学习古筝的人有数千之众。最近，泰国又兴起了“围棋热”，带动者是泰国“7-11”连锁便利店的CEO蔡绪峰先生，他的著作《围棋与CEO》将中国文化的精髓与现代企业管理融合起来，别说泰国人看了大开眼界，就是读过此书的中国人也自叹不如。

　　中国游客缺点不少

　　但是，随着交往的增加，泰国人也看到了不少中国人的缺点，主要是来自游客。由于中泰警方在打击犯罪等方面合作得很好，所以在泰国犯罪的中国人并不多；同时，由于泰国大学管理严格，旅泰中国留学生的口碑也相当不错；倒是游客，经常让泰国人头疼。

　　首先，游客的自身素质不高。泰国有些景点，专门用中文写了牌子“禁止随地吐痰、扔垃圾”等，一看就知道是针对中国游客的，而不少色情场所则早已使用中文拉客了。此外，中国游客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差。例如，泰国旅游投诉热线1155，有专门的普通话服务，可是开通1年多，很少接到中国游客的投诉。还有，就是中国人骗中国人。最让泰国旅游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中泰两国早已联手严禁“泰国游”零团费的现象，新闻媒体也反复宣传，可还有那么多中国游客贪便宜上当受骗。泰国旅游局负责处理旅游投诉的阿玛萨司长说过一句话：“在这种事上，多半是你们中国人骗中国人，我们也没办法。”话虽刺耳，但颇有道理，值得国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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