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　引子

　　3月8日，北京，全国两会。

　　当天下午5时许，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委常委、广州市委书记林树森在北京广州大厦召开了一个小型记者招待会。林树森兴致很高，对记者的提问几乎有问必答。

　　“林书记，今年广州各辖区的区委、区政府领导进行了大换血，这次改革调整的目的是什么？期望达到什么效果？”

　　对于记者提的这个问题，林树森表情平静：“这是正常的干部流动。”

　　尽管林树森的回答不动声色，但在广州市各辖区却并不平静，用越秀区一位公务员的话说——“这次区委、区政府领导变动真是令人瞩目”。

　　一个有意义的个例：人大官员到政府任要职

　　3月10日，广州，市十一届人大常委会第四十次会议。

　　这次会议，通过了一批人事任免。其中两位官员的任免引起媒体的关注。一个是正值盛年的广州市环保局局长姜崇洲弃政从商，一个是原人大官员麦若青将进入政府任职。

　　麦若青，女，49岁，广东南海人，西北大学经济学硕士研究生，从2000年6月起任广州市人大常委会财政经济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一职。在这次调整中，麦的新工作岗位是广州市黄埔区副区长。

　　这是广州市首次以组织派遣的形式实现人大官员到政府任要职。麦将开始她从人大官员到政府官员的转变。据了解，早些时候她就已经到新岗位“熟悉情况”。

　　据介绍，麦若青在市人大任职期间，直接主持了《广州市人民代表大会审查批准监督预算办法》这一规范性法律文件的出台。这个文件加强了人大对政府预算的监督，可有效约束政府管好老百姓的“钱袋子”。麦的老同事说她“能力很强”。

　　广州市人大有关人士这样评价麦若青的“出”与“入”：麦若青从人大局级官员到区级政府任要职，开广州之先河，反映了广州组织、人事制度的极大进步。一般而言，人大官员熟悉立法、执法、监督的内容和程序，到政府任职后，有利于促进政府依法办事、依法决策。

　　而麦若青职位调整的另一重要意义是——开始消解人大官员“退居二线”的惯性认识。广州市人大一位人士说，在人们眼中，人大往往是一位官员仕途的最后一站，所以人大官员有“出生入死”之说，“对麦若青的任命将对这类认识起到反驳作用”。

　　记者采访麦若青，被婉拒。她说，我个人没有什么可报道的。

　　一次大规模的调整：区委区政府领导平级大调换

　　在广州市各辖区区委、区政府领导的调整中，像麦若青这样属平级调动的占了大多数。而如此规模地调整区委、区政府领导干部，在一些公务员眼中，“还是若干年来第一次”。白云区一位工作人员称，往年该区也有过类似的调整，但还没见过广州各辖区那么多领导一齐动。

　　近日，记者就领导换岗一事到市委组织部进行采访，被一位副部长以“这次干部调整还在进行中，许多领导干部还没有到位，现在接受采访不合适”为由婉拒。

　　目前，遍及广州下辖10区2市的区(市)委、区(市)政府领导大调整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据记者从各区了解的情况，这次令人瞩目的调整表现最突出的就是芳村区。该区区委只有1个常委留任，原副区长只保留两位，其他全部易人，区委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也发生了变化。在天河区，原区委常委只留了4个。

　　此次调整一种情形是各区领导易地任职。如天河区原区委书记、区长分别到了海珠区和黄埔区任区委书记和区长；越秀区原区委书记到荔湾区任区委书记；一位原在花都任职的官员到芳村区做区长；天河区一位区委副书记到芳村区任职。

　　再一种情形是市里局委的领导进入区里任职。如市人事局原局长到芳村区任区委书记，市政府一位副秘书长到白云区任区长，市直机关工委原主任任白云区委书记，广州市规划局原局长到番禺任区长。相应的，一些区里的领导调入市里局委任职。

　　年轻的广州大学校长办公室主任黄洁峰没想到自己会被调往越秀区任区委常委、宣传部长一职。据了解，他是这次干部调整中惟一从大专院校进入区里任职者。黄没有接受记者的采访，他谦虚地表示自己刚到区里，一切还都在熟悉、学习之中。

　　广州大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告诉记者，该校同仁进入政界并非自黄洁峰始，以前就有一位博士生通过竞争上岗到市里任职。黄虽然不是纯粹搞学术的，不属于典型的专家型人才，但他长期在大学工作，自然会受到学术氛围的熏陶。

　　在这位人士看来，高校专才进入政界任职，其知识化、高素质自不待言，这样的人往往有过学术研究的经历，视野开阔，对前沿的东西比较关注，思路清晰。另外，由于长期濡染于学术氛围中，其间的自由传统、民主气氛自然会使其在新的工作岗位上能以平和的态度倾听、接受各方意见，其身上官本位思想就会少一点、淡一点，对于民主决策大有好处。

　　荔湾区一位公务员则认为，这种区际间的流动至少可以使官员们的思维得到转换。比如荔湾区是老城区环境相对封闭，芳村区则是相对开放的区域，交通发达，是连接大佛山等地的进出口。易地为官之后官员的思维方式和管理模式可能都会发生改变，对个人来说这就是进步。

　　一次防腐败的动作：增强干部流动性避免结党营私

　　这次调整牵涉到的人显然都不愿意对自己的变动置评。

　　3月23日，广州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苏志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则表示，大规模的干部换岗可加大干部之间的区域交流、增强干部活力。“干部轮岗的中心意图是为了防止他们在一个地方，或一个职位上任职太久，形成拉帮结伙的势力集团，造成易于腐败的任职环境。干部轮岗，在最近几年里似乎被认为是防止腐败的有效办法。”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教授任剑涛这样评价广州市各辖区的领导干部大调整。

　　任剑涛认为，“一个干部要想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谋取私利，他必须首先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必须有一批忠于自己的手下。建立起这样的为官网络，是需要时间的。干部轮岗恰恰可以避免他们建立起这样的网络。”

　　任剑涛认为，这次广州市下辖各区党政干部大换岗中，更富于变革意味的是麦若青的职位调整。他说，相对于以前的流向来看，从党政机构往人大政协的单向流动，变成了双向的流动。所谓“一线”“二线”干部的流动界限被打破了。显然，这种轮岗的功用并不主要是防止腐败，而是开放权力，使得各个权力部门之间的领导可以有更多的变动余地，通过干部流动的广泛性保证干部任用的选择性。“其实，这也是一种轮岗，只不过相对于此前主要在党政机构之间进行轮岗而言，它的范围是扩大了。”任剑涛表示，这次广州各辖区领导干部调整的一些现象是“令人瞩目”的。

　　古训有云，“八百里内不做官”。记者注意到，干部轮岗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中亦有触及。据媒体报道，最近，辽宁省对市级主要领导人实行易地任职，对权重部门的领导人实行易地交流。辽宁省委书记闻世震在两会期间接受采访时表示，这是沈阳“慕马案”带来的警示：不能让干部在一地长期做官。

　　任剑涛也援引了这一报道，他说，干部轮岗是我国近几年反腐倡廉的一个制度创新举措，也是最近几年中国政治生活中引进的文明因素——权力从来就应当是流动的，不是归属于某一领导者的。我们不能假设某个领导者最适合担任某个职务。一个素质好的领导者应当具有广泛的适应性。这是现代政治生活给我们的一个启示。

　　一些有意味的现象：高层换岗中层干部惶惑不安

　　在这次被称为令人瞩目的调整中，受到震动的恐怕不只是那些将要流动的领导干部，各区的中层干部也显露出些许惶惑，某区一位公务员说，他们区的中层领导这段时间“非常不安”。

　　“这段时间区里的一些工作因为原领导调走、新领导尚未就位而暂时停滞下来，因为大家不知道新领导对原来的那些工作计划是否感兴趣。尤其在中层干部中，他们在揣摸新领导是什么样的人，对自己是否满意。”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务员这样告诉记者。

　　一般职员面对这次调整则相对平静许多。一位在区里工作、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说，“对于我们这些办事人员来说，只要自己有能力，换不换领导关系不大”。

　　谈及这些现象，任剑涛说，因为领导轮岗，部分中层干部不知道自己该“跟从”谁了，这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紧张状态，是人治状态中的担忧。从干部轮岗的制度意义上考虑，它倒恰好有利于根治一般官员跟从上级官员的心理。促使他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避免将心思过多地花在揣摸领导心理、估量跟随那位领导的事情上面。

　　一种理想的模式：专家提出分权制衡防御腐败

　　用领导干部轮岗来防止腐败显然还不是最理想的模式。任剑涛认为，积极防御腐败的方式应当是分权制衡。

　　任剑涛详细地阐述了分权制衡的概念：将权力机构分解为相互制约的形态，在这种体制中，干部划分为政务官与事务官两种。政务官实行轮替，“到点”下岗。社会为他们提供从商、从学、从事其他事务的机会。事务官实行文官制度，依照资历逐级递升。前者的轮替不是在权力体制的封闭范围内，而是在国家与社会之间的一个极其广泛的范围内。后者根本就用不着轮替，且需要的恰恰是稳定！另一方面，为了保证政府一类权力组织运用权力为社会提供保质保量的“公共产品”，社会组织运用新闻传媒之类的监督手段，以权利制约权力。

　　任剑涛说，这等于公民们睁大了眼睛看着官员们，令官员们一般不敢腐败。一旦有腐败行为，也逃不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任剑涛认为，根治下级或一般公务员“跟”领导的心理，关键也在于事务官与政务官的分流。这一制度一旦建立起来，事务官根本不用与政务官套近乎。他们只要围绕自己的职务要求做好本职工作，就有了升迁的资本。而政务官的流动，不仅是正常的，而且是经常的。政务官不仅会因为工作需要而流动，而且也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辞职。他们不是今天被动的被调任的官员，而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公民。

　　一场全面铺开的变革：创新体制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

　　任剑涛所谓的理想模式并非遥不可及。在深圳，一场变革正悄然走近。深圳市市长于幼军日前透露，深圳正在筹划打造一个决策、执行、监督“行政三分制”的全新政府架构。实行这项改革后，深圳将出现若干决策局、执行局和一个监察局，在这个模式中，决策局只有决策权没有执行权，执行局只有执行权没有决策权，监察局和审计局是监督部门。有专家评价，深圳已奏响了创新现代行政制度的序曲，并向建立现代法治型责任政府迈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

　　党的十六大提出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而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正是其中的重要内容。

　　3月20日，广东省委组织部颁布省管干部公示实施办法，提拔、平调、改任的干部任前都要公示，公示期间，任何个人和单位均可通过来信、来电、来访等形式向组织部反映公示对象在德、能、勤、绩、廉等方面的有关情况和问题。

　　今年早些时候在广州召开的全省组织工作会议透露，为了给全省夺取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新胜利提供坚强的组织保证，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同志“要在年轻干部、女干部和党外干部方面通过公选公推有大的突破”的指示，今年上半年，广东省还将集中、公开选拔一批年轻干部、女干部和党外干部。

　　作为要建设成为现代化大都市的广州，这次大规模的区委、区政府领导干部调整，也许只是建设“组织保证”的一个开端。(作者：记者 贾云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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