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们的司法改革如火如荼，新措迭出。最近又传喜讯，法院推广使用小木槌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
许多朋友都急切地希望了解小木槌的含义。他们可能会有点失望，小木槌也就是一只小木槌，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小木槌(gavel)相当于中国古代的惊堂木。两者之间有没有区别？基本没有。只不过小木槌拿在手里更加舒服一些而已。你可以很文雅地使用两者。
法官也就是休会、判决时敲打小木槌，意思一下。如果法庭上有人大声喧哗，法官也可以敲木槌。当然，法官也可以很生猛地敲打小木槌，面目狰狞地大喊一声：“大胆刁民，奸夫淫妇。”
小木槌哪里使用得最多？在我们群众眼里，拍卖行里小木槌敲打得最多。此外，联合国开会时常用，许多国家议会开会时也用，并无特别神圣之处。这有点像法官的黑袍，法官穿黑袍，神职人员穿黑袍，大学毕业典礼上我们也穿黑袍，只不过英文中学者穿的黑袍叫“gown”。可见，黑袍也没有什么特别神圣之处。但据荷兰法学工作者介绍，法官穿上黑袍，就可以掩去其本来面目，去除私心杂念，成为法治的化身，成为真、善、美的化身。黑袍好像是中国古代的独角兽，是正义和公正的化身。如果将此解释为一种美好的传说，那倒是可以姑妄听之，但真要考证恐怕就比较困难了。
法官戴假发(wig)倒是有点意思，有点故事。假发始于古埃及，但假发时尚自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开始，17世纪尤甚，是社会地位的象征。不少行业也将其作为标志。但法国大革命和美国革命战争涤荡污泥浊水，革命党移风易俗，一扫各种地位、等级的标志，现在只有英国和少数几个国家的法院系统保持这种习惯。
不过，法官的黑袍、假发和小木槌有一点相同，都是仪式的一部分。仪式的英文是“ritual”，中国古代也称之为“礼”，孔子念念不忘的就是礼。礼便是一种仪式、一种程式，增加神秘性和确定性。有一定的仪式，便有一定的规矩。有的仪式比较神圣，帝王驾到的时候要百鸟朝凤，万乐齐奏，放声歌唱。但也有很一般的仪式，像结拜兄弟时要净手焚香，山大王接纳压寨夫人时要沐浴熏香。
但形似并不困难，难的是神似。法律、法治是一种仪式，一种形式，但法律、法治更是一种精神。有时形似与神似也合为一体。当然不是敲木槌、披法袍或梳小辫似的礼仪。“沉默权”(righttoremainsilent)是一种。沉默权是一种形式，即犯罪嫌疑人或被告可以保持沉默，拒绝回答任何人提出的任何问题。但究其实质，沉默权是举证责任的转移。当今社会，多数国家已经有了共识，对被告做无罪推定，也叫假设无辜(presumedinnocence)。我们假定被告无辜，必须由控方，也就是代表政府的检察官，来证明被告有罪。既然必须由政府证明被告有罪，被告自然有权保持沉默——且看控方如何表演。
加入“世贸组织”吹响了与国际接轨的进军号角，而法官的黑袍和小木槌也是接轨的一部分。“与国际接轨”是吾人自己打出的旗号，是一种高标准、严要求的自律，也体现了我们民族的恢弘气度，闻鸡起舞，从善如流，曰勇曰智曰仁。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法治精神。
法律、法治是一种礼仪和符号，表现在服饰、程式或小木槌等方面。但法治更是一种精神，而这种精神并不是美国或西方所专有的，我们也有：远有明朝的东林党人，近有鲁迅先生。鲁迅的伟大并不在于他有什么治国的良方，也不在于他学问的高深；鲁迅的伟大在于他的独立人格和独立精神，不以别人的结论代替自己的思考。可以说，形式并不重要。鲁迅归国后只穿长衫，不穿西装，但他是世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日本和韩国的整整一代人，以鲁迅为精神支柱，苦撑苦干，再造国家。鲁迅晚年住在上海的租界内，并没有与工人、农民同吃、同住，但鲁迅是中国的，他对工农充满人文关怀——他本身就是工农的代言人。
朱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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