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战胜“非典”吗？——全球科学家围剿“非典”

　　从对禽流感、流感病毒甚至炭疽热等病原的怀疑开始，到现在把目光集中在冠状病毒和衣原体等几种病原体，半个月来遍布全球的11个世界一流实验室每天24小时工作，目前路径初现，终点或许在望

　　本刊记者/方玄昌

　　在WHO(世界卫生组织)的协调下，半个月来遍布全球的11个世界一流实验室每天24小时工作，为确认非典型肺炎(国外称为“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症”，即SARS)病原体而努力。

　　3月31日，WHO一位官员在马尼拉表示，全球范围合作的有关专家可能会在几天内确认出非典型肺炎的病原体。

　　从对禽流感、流感病毒、腺鼠疫、肺鼠疫、钩状罗旋体甚至于是炭疽热等病原的怀疑和担心开始，到现在把目光集中在冠状病毒和衣原体等几种病原体，两个月来全世界的科学家一起走过了曲折的探索道路。

　　寻找病原体

　　自从这种奇怪的病症出现的那一天起，科学家们就在寻找它的病原，只有找到病原，才能最终找到克制它的药物或疫苗，人类才可以从它的纠缠中脱身。

　　2月14日下午，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病研究所，70多岁高龄的洪涛院士在实验室，对刚从广州带回来的两份尸体肺组织标本进行切割等工作。第二天15日是元宵节，洪涛没有休息，连续往返于实验室和电镜室，晚上工作到11点。

　　2月18日，洪涛通过电子显微镜观察发现，死于本次非典型肺炎的两份尸检肺标本上有典型衣原体包涵体和衣原体颗粒。

　　“从5个死者的肺、肝、脾、淋巴等组织中，我们都发现了衣原体。”洪涛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而且，从对广东带回的更多切片标本的化验，也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作为中国在该领域的核心人物，洪涛的结果立时引起了WHO的注意。3月下旬，中国政府要求WHO专家组协助调查衣原体是否致病原？这项请求被送到了WHO用于确定SARS病原体的11个实验室。3月底，在WHO每天的网络电话会议上，实验室的科学家们报告他们的实验结果，令人略感意外的是，大多数实验的结果都是：没有找到衣原体。

　　随着SARS病例在香港和国外频频出现，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以及美国、德国、加拿大等众多国家的医院先后投入了寻找病原的阵列。

　　3月19日，香港中文大学和香港威尔士亲王医院微生物系的研究者提出，引起SARS的病原体可能是某一种副黏病毒。与此同时，德国法兰克福大学医学病毒研究所、加拿大温尼佩格国家微生物实验室的科学家也得出同样结果。

　　然而形势又一次花明柳暗。3月23日，香港大学医学院和美国国家疾病控制中心实验室几乎同时报告，一类冠状病毒有可能才是引起SARS的元凶。到3月27日，副黏病毒已从WHO所列的病原体“黑名单”中消失。

　　紧接着，德国科学家也得出“冠状病毒是引起SARS的病原体”的初步结论。

　　冠状病毒是最后的答案吗？作为这次冠状病毒的发现者之一，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朱莉·葛伯丁医生指出，科研人员还必须进行更多的测试才能确定它是否罪魁祸首。

　　“确定一种新疾病的病原体是非常困难的，如美国的军团菌，用七个月才找到。”广东省非典型肺炎防治小组副组长，广州军区总医院呼吸内科主任对《新闻周刊》说。

　　在病人血清中找到一种病毒后，要证明它是否病原体，需要经过好几个环节，包括与一般健康人群作比较、在病人恢复期的血清中寻找相应的抗体、分离抗体、分离和培养病毒、进行动物试验等等。

　　病毒变种而来？

　　不论非典型肺炎的病原是衣原体，还是副黏病毒，或者冠状病毒，研究者们目前的共识是：最终被确定的病原体一定是一种“新的微生物”——要么它从未出现过，要么是由已知微生物变异而来。

　　“由于对新的衣原体或者病毒，人们普遍没有免疫能力，疫情才得以大面积传播。”洪涛解释说，事实上，抗生素对于大部分病毒并不产生作用，因而病人只有依靠自身的抗体才能解决问题，但是对于陌生的病毒，任何人体内原本并不存在抗体。

　　欧洲人从1492年开始征服美洲的过程中，西班牙人带上新大陆的病菌杀死了约95%的印第安人。剩下5%大难不死的印第安人不知道：代表死神的病毒和细菌为什么只选择印第安人，而没有袭击西班牙人？现在我们已经清楚：来自欧洲的病毒对于印第安人来说，完全是新的种类，他们没有任何抗体。

　　1889年，全球H2型流行性感冒大流行，到1900年又爆发H3型流行性感冒，之后每隔10多年就会再度爆发一次不同型式的流感，产生一堆新病人。每次流感爆发，都由一种新的病毒引起，对于旧病毒，人们体内已经有抗体。

　　不过1957年H2流感再度爆发，1976年H3流感卷土重来，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当年感染H2型流感的人隔了68年之后，差不多都已不在人世；而H3型的76年间隔中，期间出生的人当年未曾感染H3型流感，体内没有抗体，所以才容易遭感染。

　　新病毒的产生往往不是无中生有，而大多源于变异。

　　“在复制的过程中，特别是RNA(遗传物质)的复制过程中，病毒容易出错，而且基因侦测和修补的能力较差，所以容易产生突变种的病毒。”WHO的一位专家说。

　　广州军区总医院呼吸内科主任黄文杰也发现，非典型肺炎的传染性是极为罕见的，如果后退80多年，它很可能造成一次数千人死亡的大瘟疫——在1918-1919年西班牙爆发的全球性流感中，有2000～4000万人被夺去了生命，随后的几次全球性流感，亦有上百万人丧生。

　　“我们的幸运在于，医学科技已今非昔比。”黄文杰说。

　　非典型肺炎并非不治之症

　　虽然病原体还没有最后确定，疫苗也没有制出，但临床医生告诉记者：非典型肺炎并非不治之症。

　　“在没有找到病原体之前，没有很特别的治疗方法，国外的方法和我们一样，也是支持性治疗。”黄文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所谓支持性治疗，就是依靠良好的护理手段，更好地调动病人的免疫系统来对付体内病毒。

　　对于重病人，还可用药，如免疫球蛋白，来增强病人抵抗力。这次非典型肺炎，虽然重症比共他肺炎要多，但大部分是可以治疗的。如处理及时，绝大多数能治好。

　　据了解，国内医疗界已经探出一系列治疗方法，使病人治愈率达到75%以上，而死亡率仅为3.5%。与其他原因引起的肺炎相比，这个比例并不高，而目前死亡的非典型肺炎病人大多年纪偏大，或者本身有其他病，或者在家里拖得太久延误治疗时机。

　　最新的临床研究进展来自香港，消息说，香港医生尝试着从已康复的非典型肺炎病人体内取得血清，用来治疗一些病情严重的病人，效果不错。“我们有最少20名病人顺利康复，他们的血清被用来治疗其他病情非常严重的病人，在过去两个星期里，这些血清是良药。”威尔士亲王医院的一名医学教授说。

　　这意味着那些康复者体内的血清，已含有可对抗非典型肺炎的抗体。如果事实如此，它意味着分离抗体、进行动物试验的工作会更快完成。分离出病毒后，科学家可进一步了解其特性，确定与已知病毒的关联，并建立明确的识别方式，从而实现在症状表现出前就及时确诊。

　　但是，还有太多的问题等待解决。国内很多专家都认为，也许要一两个月内才能确定病原体、制造出疫苗，但协调全球实验室的WHO病毒专家史托尔却相信，通过全球科学家的共同努力，可以使过去要几个月时间才能完成的目标，现在一个星期就可能达到。

　　说广东是传播源尚属武断？

　　较早时候，香港医疗机构调查发现，香港非典型肺炎爆发的源头是一名来自广东的老教授。64岁的刘剑伦是中山大学医学院附二院教授，2月15日来港吃喜酒，其时他刚从一场肺炎中恢复过来。但到达香港不久，就感到不适并住进了医院，尚未及参加婚礼便于数日后不治身亡。

　　在他入住的京华国际酒店九层，其后怪病连连。先后有5名入住客人染病，而一名访客病发后住进威尔士亲王医院8A病房，随即该院包括医护人员在内多人染病，一时竟使愈百人中招。刘的妹夫也于不久后病发身亡，刘妻至今仍在住院治疗。

　　但是，内地的医学界并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黄文杰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广州和香港气候相似，为什么广州有，香港就不会有？硬要说是广东传过去的，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是武断的。”他认为，不排除香港疫情有多个传播源的可能性。

　　中国卫生部部长张文康也在CCTV访谈中表示：“没有到过广东的、没有到过香港的人一样得病，所以我们没有理由现在就说广东是这次病原的发源地……就像艾滋病是在美国最先发现、最先报道的，但是我们不能说美国就是艾滋病的发源地。”

　　但可以确定的是，中国广东是非典型肺炎的最早发现地。3月28日，WHO派往中国调查SARS疫情的专家小组在中国进行了为期一周的查访后认为，广东的非典型肺炎病毒最早是在去年11月16日于佛山市出现的。

　　但是，他们身上的病原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是来自其他人，还是来自其他动物？现在尚无下文。

　　纯粹从医学的角度，寻找病原体至关重要，而寻找病的源头也非常关键。在某些时候，要在众多病人中寻找源头，几乎像侦探工作一样。迄今为止，源头虽然有些许线索，但整体脉络仍不清晰。

　　而在线索的另一端，医学专家们发现一个波段——从佛山到广州，到香港，再到新加坡，几个城市一波一波向下发展，如果能寻找到其中的规律显然是有价值的。

　　黄文杰说：“WHO的专家也谈到这个问题，正准备用一个软件系统来进行分析，它可能会帮助我们预测到下一个发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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