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日报记者卢平川 黎海滨 通讯员周学荐

　　在鄂西，两山之间可通行的狭窄地带被称为“垭”。

　　由5个大型制药厂组成的八峰医药生产基地，就坐落在海拔1200多米的山垭上。站在山垭上俯瞰，眼前有一个圆形的山窝，海拔高度400多米的“边城”鹤峰，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鄂西大山里出现了一个全国最大的氨基酸企业，许多人认为这是一个奇迹。

　　奇迹源于平凡渴望

　　现今的鹤峰县城有3万余人，新盖的楼房大多在10层以上。20多年前，这里只有1万人，5层以上的楼房屈指可数。但当时，这个小城却是一个农村青年梦寐以求的地方。

　　这位农村青年名叫姚绍斌，如今的身份是八峰公司董事长，第七、八、九、十届全国人大代表。

　　姚绍斌回忆，1974年他从鹤峰一中毕业回到山上时，连通县城与八峰的，只有一条“神仙怕，鬼发愁，滑倒麒麟摔死猴”的羊肠小道，人们下山上坡须手脚并用。村里无水，背水得去海拔400米的山脚下，来回需半天时间。

　　从县一中回来个高中生，村里如获至宝，立即给姚绍斌委以“会计”重任。但望着漫山的秃石，他心灰意冷，梦想着有朝一日再离开大山。当时，他和村领导约法三章———“有升学、招工、招干的机会，你们不能卡”。可在一次修公路时，他的脚被石头砸伤，当养路工的梦想破灭；由于写诗称颂了一位见义勇为的富农子弟，他又失去了上大学、招干的资格。

　　跳出农门的希望虽然破灭，但他仍不甘心在大山里一辈子受穷。1978年的中秋之夜，皓月当空，姚绍斌与村里的几个年轻人聚集在山垭口，遥望山下县城的万家灯火，立下誓言：“城里人有的，我们要有；城里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此后，姚绍斌带领村民治山、引水、拉电、修路、办加工厂。经过10多年的艰苦奋斗，清澈的山泉引上了高峰，山村的夜晚有了光明，水泥大道连通到县城。到1988年，八峰村办企业总收入达47万元，初步改变了这里贫穷落后的面貌。

　　治山有功的姚绍斌，1988年当选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来到北京，他深切感到，八峰虽有了发展，但与山外的世界相比还差得很远。会间休息，他独自跑到天津大邱庄考察，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富，必须依靠科技，上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创汇的产品。”他下决心办一个现代化的工厂。

　　姚绍斌先后跑了上海、南京、武汉等10多个大中城市，通过广泛深入的市场调查和成本比较分析，针对本地生态环境好、无工业污染的有利条件，最后选择了市场俏销的氨基酸原料药———甘氨酸项目。

　　在强烈的致富欲望驱动下，八峰人的眼光越过了大山。

　　“借智”造就一颗明珠

　　要建成一个现代化的高新技术项目，八峰必须克服技术、人才、市场“三头在外”的难题。

　　仅靠苦干不行，凭“靠山吃山”更不行。怎么办？八峰人想出了一招———“借”。

　　1989年3月，八峰村花11万元购买了甘氨酸转让技术，随后每年花数十万元请专家进山指导，其中包括武汉大学、南京工学院、武汉化工学院的教授。对这些专家，八峰除付给高薪外，并报销往返机票、医药费等。

　　1993年，他们以年薪10万元，从天津聘请了两位氨基酸专家到八峰坐阵攻关，开发出蛋氨酸、苏氨酸、苯氨酸三种填补国家空白的原料药。

　　近几年，随着公司的发展，八峰“借智”的水平越来越高。2000年起，他们聘请了20多个技术专家担任科技顾问，每人每年付咨询费3万元。在这些顾问中，两院院士就有5名。

　　除技术专家外，八峰还根据发展需要，广泛吸纳各类人才。目前该公司的六位副总经理中，只有两位是八峰人，其他四位均是从大城市里“借”来的。其中，主管国际贸易的副总经理高维春，是从一家外贸公司挖过来的，价码是高额年薪加数十万元的销售提成。

　　公司主管生产的副总经理李耀清说：“从初始学历上讲，姚绍斌只是一个高中生；从技术水平上讲，他不如一个技术员。但由于借用了这些专家的智慧，他虽然身在大山里，但对国际先进技术和市场动态了如指掌。”

　　“借智”为八峰人带来了财富。由于氨基酸项目的成功，从1993年起八峰每年盈利达数百万元，村里办起了幼儿园、学前班、小学、初中、成人教育中心，建起了广播室、卫生室、影剧院、舞厅等。不仅彩电、摩托车进入农户家庭，许多山民还新盖了别墅。村里实行免费医疗制度，除农业特产税由个人上交外，三提五统全免。村民还享受养老、建房、伤残等多项补助和企业盈利分红等待遇。

　　依靠科技，八峰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到1993年，八峰成了远近闻名的“深山明珠”。

　　“长大”并非一帆风顺

　　与很多企业一样，八峰在发展中经历过许多曲折。

　　1990年，八峰制药厂建成投产。由于部分设备质量差、防腐防酸能力弱，导致原材料消耗超标，大伙儿辛苦了一年，结果亏损39万元。那段时间，八峰山上到处是埋怨和叹息声。

　　姚绍斌不甘心，派人从武汉、天津等地请专家来“会诊”，发誓要救活制药厂。专家开出的“处方”是：再投资40万元，进行技术改造。

　　“洒了一瓢，还可能搭上一坨”，这样的事能干吗？风险考验着领头人的意志。面对压力，姚绍斌决定用集体山林作抵押，争取技改资金120万元。———那山林，可是全村人前13年流血流汗的成果啊！

　　资金到位后，姚绍斌带领技术人员，配合专家在机房里奋战20多个昼夜，终于获得成功。到1992年，八峰生产甘氨酸产量达到117吨，创利税近百万元，获得了药品生产许可证和合格证。

　　风雨过后是彩虹，从1993年开始，八峰大踏步地前进。到1998年，企业拥有的制药厂发展到4个，年销售额超过2亿元，年创利税超过3000多万元，成为我国最大的氨基酸原料药生产基地和出口基地。

　　面对辉煌成就，姚绍斌没有满足。从红桃K等企业的成功中，他看到了保健品的巨大市场，提出利用自己的原料药和市场渠道，生产和销售面向亿万消费者的氨基酸保健品。

　　有人忧心忡忡，认为八峰发展到2亿多元的规模来之不易，弄得不好，现有的家业会亏掉……对这些想法，姚绍斌表示理解，他开导道：“因为怕担风险、怕栽跟斗，就不敢上新项目，怎么谈发展？”

　　1999年初，八峰投入数千万元资金，建立了年产1亿瓶氨基酸口服液生产线，并聘请蒋大为等名人，在中央电视台做广告。

　　客观地讲，姚绍斌的这步棋迄今仍未成功。目前，八峰氨基酸口服液的年销售额不到1亿元，离10亿元的目标还差很远。

　　尽管如此，八峰的“下山”目标仍在向前推进。近3年，八峰完成了股份制改造，并兼并宜昌西陵制药厂，成为国内氨基酸注射液的强势企业，还在武汉建立了研发中心和营销中心。2001年，八峰销售收入为2.4亿元，利税为4294万元；2002年，销售收入为2.5亿元，利税为4335万元。近两年，其出口交货值都在6350万元以上。

　　八峰一位普通村民说：“如果只求稳，企业会很快被市场淘汰，我们现有的小康也不一定保得住。”

　　对山垭的依依不舍情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八峰闻名省内外，前来招商引资的队伍接连不断，开出的条件都相当优惠，但八峰一直未动过搬家的念头。近几年，为了贴近市场，招揽科技人才，他们在武汉建立了营销中心和研发中心，但公司总部和主要生产基地仍坚守山垭。

　　“为什么不都搬到平原上去呢？”几乎所有到访的人都大惑不解。对此，李耀清副总经理的回答是：“因为这里办实业的软环境好。”

　　他举了两个例子：在别的地方征地办厂，一亩地需70多万元，企业还没赚钱就得先拿出数千万元；而在鹤峰，一亩地只需4万元。八峰药化是耗电大户，每个月电费数十万元，遇到资金紧张，电力部门肯定同意缓交，这一点别的地方也很难做到。

　　他特别提到，鹤峰县的党政部门都是为企业发展“搭梯子而不是拆台的”。当初八峰村筹办化工厂时，村民们文化水平低，对申报项目和贷款、办理各种证件等一窍不通。为扶持八峰发展，当时的鹤峰县委书记何亚斌说了一句至今还在管用的话：“八峰无小事，八峰的事不过夜。”要求各个部门为八峰的发展疏通关节、争取机遇。

　　在鹤峰县，有一项很特别的“双向选择”制度：只要企业看得中而且本人也愿意，机关干部可以到企业工作，身份不变，职务不变，待遇不变，进出自由。这项制度于1990年首先在八峰试行。

　　1992年，鹤峰县委、县政府作出了“大力发展个体和私营经济的决定”（俗称“38条”）。作出这一决定的目的，何亚斌说：“就是为了培养人们追名逐利的意识，激发人们创造财富的活力。”

　　何亚斌之后，鹤峰换了4任书记、5任县长，但“双向选择”、“38条”等政策一直没变，该县的民营经济由此获得快速发展。

　　据统计，1993年民营经济在全县GDP中的占比不足15％，2002年达到55％，去年民营经济缴纳税收占到了全县的74％以上。规模较大的民营企业除八峰药化外，还有湖北长友现代农业股份有限公司、湖北华龙村茶叶有限公司等。

　　其中，生产和加工薇菜和鲜菇的长友公司产品全部出口日本，年出口创汇523万美元，是湖北特色农产品出口第一大户，连续3年薇菜出口在全国同行业中独占鳌头，其创业者张长友是一个下岗职工；华龙村茶叶公司年销售额为5750万元，创办人龙华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如今的鹤峰，姚绍斌和八峰已不再是惟一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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