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第一批定点医院非典病房采访纪实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14日12:34 燕赵都市报

石市第五医院，作为收治非典病人的第一批定点医院，无疑是战场的最前沿。

　　5月12日，在征得院方和本报领导的同意后，本报记者走进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神秘之所”，在9个小时的采访中，目睹了一幕幕让人刻骨铭心的感人场景。

　　进门的刹那间汗水如蚁爬满脸

　　2003年5月12日7时30分，石市第五医院门前。

　　一条长长的扎眼亮带将医院围在当中，原先员工可以自由通过的通道已全部被封住，医院和外界的通行被严格限制在临时搭建的一条狭长的走廊里。穿过这条走廊，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了非典病房的一病区。

　　“进入病房前，首要的任务是必须穿好隔离衣，因为这里收治的都是非典疑似病人和正准备转确诊的病人，传染性非常高，做好个人防护是整个病区的首要任务。”医院一病区主任、市第一医院呼吸内科主任张平说：“非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预防！”

　　张平说，目前在病区工作的16名医护人员最重要的是做好个人的防护，实现零感染。

　　7时45分，在医护人员的指导和帮助下，记者先戴上了一层一次性口罩、帽子，穿上了一件护理服。随后，又戴上了一个白色的帽子和两个16层的纱布口罩，再穿上连体防护服和已经彻底消毒的雨靴、手套。最后，再戴上一个手套、鞋套和堵鼻梁间空隙用的棉球。为确保万无一失，医护人员又给记者加戴了一层口罩。又经过逐层核实和详细检验确保无误后，在场的医护人员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一向肺活量较大的记者好似困在蒸笼中一般，闷热、呼吸困难，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呼吸，仍感觉氧气不够用。

　　“咱们可以进去了！”随着医护人员的提醒，记者朝病房走去。在抬腿进门的一刹那，记者立即感到汗滴如蚁爬脸颊。

　　是恐惧、还是紧张？也许两者都有吧。

　　随医生查房感受“神秘世界”

　　7时56分，非典病房医生办公室。

　　在这间能容下七八位医生同时办公的办公室，除了不停飞转的风扇和运转的空调，如果不细看和其他医院办公室没什么区别。“别看开着空调和电扇，可我们始终感觉不到凉快，因为这三层密不透风的隔离衣。”护士赵蕊半打趣地说。

　　7时59分，刚刚上班的医生与值夜班的医生开始交班，交接的主要内容是病人前一天晚上的病情变化和治疗方法。在他们交班间隙，医护人员又帮助记者戴上了一层一次性口罩、两层手套和一个防护眼镜。

　　8时20分，医生查房的时间到了。“鞋上还得套个鞋套。”就在准备跟随医生查房时，记者身后一名眼尖的护士突然喊道。随后，她麻利地抽出两个蓝色的鞋套递到了记者手中。然而记者此时才发现，早就湿透的衣服已经使人弯不下腰，不得不向护士求助。此时，眼镜片上已经挂满了呼吸的潮气，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呼吸也越发困难起来。“真想逃出去，好好吸一口气！”记者想。

　　“目前，这里共住了6名发烧者，都是非典疑似病例。刚刚住院时他们的情况都不一样，现在的病情基本上稳定下来了，有的过几天便可出院。”张平介绍说，查房的目的主要有三个：询问病人的病情变化，对病人进行全面的查体和对病人心理治疗。

　　张平说，查房是住院病人被动地接受医生查问和检查病情的过程，病人也可借这个机会主动向医生诉说病痛、宣泄烦闷及其他心理上的种种障碍，以得到医生的帮助。查房一般安排早、晚两次，对重危病人医生会主动增加查房的次数。在规定查房以外时间，病人需要医护人员时，可按床头的呼叫钮，由护士处理或由护士呼叫医生。

　　现场值班医生魏小刚说，查房非常重要，尤其是入院后的第一次查房将决定疾病的初步诊断、进一步检查项目及治疗计划。

　　这的确是一次具有特殊意义的查房：医患双方都戴着厚厚的口罩，谁也看不到每个人的表情，大家只能通过浓重的鼻音来判断对方的心情。每查完一个患者后，医生们都不厌其烦地更换一只手套，对听诊器进行彻底的消毒。

　　对最后两位患者查房的时间用了近一个小时。“患者任某是5月1日住的院，20多岁，刚住院时咳嗽、头痛、高烧39摄氏度，胸片显示右下肺片状阴影，情况比较紧急。通过这两天的治疗，病情基本趋于稳定，胸片的阴影也完全吸收了。而另一患者，曾经到过疫区，5月1日住院时发烧、干咳，高烧39摄氏度，全身无力，胸片示左下肺炎，曾抗炎治疗5天。现在情况好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这两位患者可出院观察治疗。”张平说。

　　9时50分，查房结束。

　　此时，记者身上的汗越出越多，感觉自己像蒸笼上熟透了的包子，只有暴露在外的眼部能感觉到些许久违的凉意。

　　想喝水又不敢“尿了裤子”有几多

　　由于病房是污染区，出病房时的消毒显得格外重要。每个走进病房的医护人员此时都要排队用碘伏进行全面消毒，然后，将最外面一层手套脱下，摘掉眼镜、一次性口罩，褪去外层隔离衣、雨靴上面的鞋套，放入分类垃圾桶，再摘掉手套。

　　到这儿，如果您认为消毒工作已经完成那就大错而特错了。还有一关，那就是重新对手部用碘伏消毒，用流动肥皂反复冲洗三遍以上，消毒工作才算完成。此时，胸闷开始好转，由于摘掉了眼镜，眼前的景物也看得清楚了。“我走出病房最大的愿望是能喝上一瓶冰镇矿泉水，可是还不能喝，因为要尽力避免去厕所。这身衣服，穿上以后就不好脱下来，脱下来就不安全，一天要穿至少6个小时。”一名医护人员告诉记者，已经有好几个护士就是因为无法去厕所，最后竟尿了裤子。

　　10时05分，查完房的医生们除了要填写“河北省疑似病历日报表”上传医务科外，还要更改医嘱、开处方、化验单、X光片。需要说明的是，医生们所开的处方、化验单等，不是像以前那样通过护士送到各个科室，而是通过一台专门配备的传真机传真至药房、化验室和放射科。“之所以这样做，我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避免院内交叉感染。”

　　10时30分，医生开始书写病程记录和修改医嘱。

　　也许我倒下再不能起来

　　通过和刚刚护校毕业的值班的护士刘鑫（今年才21岁，整个病区她最小）的闲聊，记者对整个病区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4月28日上午10时，医院接到石市非典指挥部急调呼吸科全体医护人员和医疗器械设备到抗非典一线的命令后，经过短暂的战前动员，他们就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于当日下午2时到达指定位置———市五院一病区。次日凌晨4时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下午第一例病人安全入住。到5月4日，病区入住患者已达10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命令，我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但我们很快调整了心态，谁也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和要求，没有一个临阵退却的。年龄最大的科主任张平，手术后正在恢复期，即便提出不去也完全在情理之中。但作为共产党员、科主任，她顾不得个人的安危，硬是要和全科人员一起去冲锋陷阵。护士长范秀春的母亲刚刚去世，她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就擦干眼泪加入了抗击非典的行列。主治大夫张湘华孩子刚满周岁，爱人又在外地进修学习，她含泪把孩子托付给母亲，便奔赴了抗击非典的前线。”刚刚还一身轻松的刘鑫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哽咽。

　　刚忙完手中活儿的范秀春说：“作为护士长，我没有理由不这样，因为这就是我的本职工作，要不我连自己也对不起。比起疾病传染的危险来说，工作的劳累对医师护士来说似乎不成什么问题，但长期超负荷的紧张工作，却真不是一件易事。有时，医生护士们甚至不想多说一句话。”记者所见到的医护人员都是一脸的倦容，干燥的嘴唇，带着汗水和被隔离帽压得已经没了“型”的头发。他们真该好好休息一下，“但直到现在，这种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范秀春说。

　　站在记者身旁的魏小刚，黑黑的眼圈，显得有些瘦弱和憔悴。“他是我们这支娘子军中惟一的男同志，朴实而厚道。”张平介绍说。

　　“每次送来一个病人，就揪心般地痛，如果能控制非典，让我干什么都行！”魏小刚说，“我们的职责就是让死神却步。既然选择了医生职业，这一辈子都需要默默奉献。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闻枪炮，却一样有着残酷的战斗和牺牲。我无怨无悔于自己的选择，我为自己现在是一名医护人员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承认，我不一定是最高尚的人，但我是一个有基本职业道德的人。在这个时候，医生和战士没有区别，让你上，你就得上，要不你就是逃兵。”魏小刚说，“也许我会被感染，也许会病得很轻，发发烧就过去了，但也许我会就此死了，各种可能都有，就好像士兵去战场，活着回来是英雄，但也不排除会牺牲。上战场之前大家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到底会怎么样。”

　　在交谈之余，赵蕊开始忙着给每个患者送饭了。14时整，医生们交班的时间到了。“下午的工作时间与上午相比也不轻松。”接班的医生邓丹阳说，“下午医生们除了要重新了解病人的病情外，还要看上午对病人的治疗情况有无更新，都有哪儿更新，是否有新转来的病人；此外，还要定时对病房进行巡视，看X光片及化验单、检查情况是否已经反馈等。”

　　“我没有传染给同宿舍的哥们儿”

　　15：00，正在上大学的小张就躺在记者面前，他的病历本上写着“非典疑似”。“你还是站得远一点，你还是站在门口吧，那里通风。”小张对记者说。

　　简单的交谈后，记者了解到他是某大学大二学生。“我一定可以活着出去，因为我还年轻，可以挺住。告诉我的同学们，我在这里很好，医生护士对我都很好，让大家放心。”戴着口罩的小张说：“我没有传染给我宿舍的哥们儿。”小张说着给记者拿出了一个整洁的大信封，打开信封，里面都是同学们给他写来的鼓励信，“我特别感谢我的同学们！”小张说。

　　“您是医生吧？这儿的医生对我特好，可就是有点不习惯。”在另外一个病房的病人问记者，“你能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你能告诉我，我现在的病情是不是有了好转？”这个病人告诉记者，他现在很想出去，看看大街上那些不戴口罩，露出脸的人！“你能帮我吗，医生？”当记者离开病房时，他的声音还充满了无奈的期盼。

　　5月8日住进医院的小萌显得有些轻松。“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对我都非常好，吃的也不错，除了不能随便走动外和家里没什么两样。”说完他冲记者爽朗地笑了起来。

　　15时38分，护士赵蕊又拿着消毒机对各个病房进行消毒。她说，刚开始消毒时，胳膊特别酸痛，现在已经练出来了。

　　走出“健康走廊”就意味着活下来了

　　当时针指向16时，记者的采访也接近了尾声。当准备从非典病房走出时，记者才发现全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口开始发干，头开始发涨，腿也开始发抖，双手似乎也不听使唤了。那套洁白的隔离衣如同一层沉重的铠甲深深地箍在了身上，虚脱般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最后记者只得在医护人员的“摆布”下，逐层褪掉了身上的“铠甲”，并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走出了病房的大门。刚刚过去的9个小时真的让人终生难忘。

　　16时30分，走出隔离区的记者走上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此时可以不用全副武装的防护装置，甚至不用戴两层口罩了。一直陪伴记者采访的张平说：“我们把它叫做健康走廊，每当我们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都会深呼一口气，似乎呼吸的滋味已经久违了，这里的空气是干净的，从这里走出去，就意味着你活下来了。”（文中患者均为化名）

　　记者手记

　　我特想向他们庄重地敬礼！

　　公元前400年，希腊名医希波克拉底每次给人看病之前，都要重复自己的誓言：“我愿尽我力之所能与判断力之所及，无论至于何处，遇男遇女，贵人及奴婢，我之惟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2000多年来，“希波克拉底誓言”一直是西方医德的基础。隋唐名医孙思邈是东方传统医德的奠基人，他规定医生治病：“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生灵之苦。”这句古训一直流传到今天，影响着历代行医者。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的医学理念，救死扶伤，都是医务人员的天职。非典之战不见硝烟但惊心动魄，在这儿工作的医护人员根本不敢看水龙头，不敢听水龙头流水的声音———一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他们就觉得有一只干渴的小手从喉咙中伸出来叫渴，有一种急着去厕所的感觉！

　　记者的采访仅仅9个小时便结束了，可我们的医护人员却已在这种环境中工作了几天、十几天甚至几十天。面对非典，他们依旧在努力着，拼搏着。保持乐观，保持对病魔的蔑视，没有丝毫的怨言，这是一种无畏的美丽，也是一种无声的誓言。

　　在这个特殊的春天，他们显得是那样的美丽。我特想向他们庄重地———敬礼！

　　记者从“健康走廊”出来后，并未回到报社，而是被直接“隔离”。他要等到被检查没问题后才能重返岗位。我们祝愿他健康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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