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的父亲刘凤仪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15日15:35 南方日报

亲爱的爸爸：

　　今早您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热爱的工作、家人和朋友。我无法相信昨夜此时我在医院里握着您因发烧而滚烫的手，祈祷您能够早日康复，今夜我却只能坐在您的书桌前面，对着您的照片，和您用过的一桌一椅、一笔一纸一起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爸爸，这一生您在工作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您工作认真，处事果断，为人正派厚道，廉洁奉公，处处为他人着想，在坚持原则的同时，只要是能够帮到别人的，您都尽力去做。因此深受群众的爱戴和拥护，同时您对亲属和身边的下属要求却非常严格。妈妈常说，您一生为很多人办了很多事，为别人解决了很多问题，惟独您的家人、孩子没有得到您的什么照顾。这句话是您真实的写照。妈妈在一个效益不太好、离家很远的单位工作了30多年，每天早出晚归，还要照顾3个孩子，您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为妈妈换一个好一点的、离家近一点的单位。直到3年前因为家搬到东山，妈妈摔断了手，骑单车我们不放心，坐公共汽车又不方便，您才帮妈妈调到东山区一个离家比较近的单位。这么多年来，您只用工作之便，帮妈妈办了这一件事，却还总是担心影响不好。您不仅对我们要求严格，自己也生活得非常朴素，一年到头总是那几套换洗的衣服，对吃的、用的要求也很随便。爸爸，您为自己想得少，为他人想得多，我们深深为有您这样一个大公无私的父亲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记得我3岁时，奶奶去世，您又调到澳门工作，妈妈无法照顾我们年幼的三兄妹，只好把我和妹妹交给乡下的姨妈照顾。记忆中，有一次您高大的、背着绿军装书包的身影意外地出现在巷口，那是我和妹妹最高兴的日子。以后，我和妹妹经常望着巷口，盼望您能突然出现，却难得再有这样的机会。您调回广州后，我和妹妹也回到您身边。可是您工作繁忙，从没有时间带我们逛公园、买东西，您也没有像别人的父亲一样，对儿女凡事操心，包办一切，但却让我们感觉到您对我们浓浓的、深深的父爱。

　　还记得1993年的夏天，我和妹妹结伴乘火车到桂林旅游，这是我们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您支持我们去，心里却非常担心，不停地叮嘱我们事事要小心，钱、身份证要放好，要放在随身包里，背在前面，千万不要背在后面，还亲自送我们到广州火车站。那时还没到开门进候车室的时间，您却以为已经过了开门的时间，情急之下，您翻窗进候车室去开候车室的门，还叫着，“海婕、海蓉，快点！门已经关了，车快开了。”检票员看见了，不高兴地说：“这把年纪还学人爬窗。”真让我们哭笑不得。爸爸您知道吗？在多年以后的异国他乡，您爬窗的情景还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热泪盈眶。

　　22岁那年，我参加了一个中美联合办班的课程，有机会到美国学习。临行前，您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殷殷地叮嘱我，“注意安全，注意身体，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有所成就，到了美国后一定要尽快给家里打电话！”我到了美国头几个月，学习的压力和对家乡亲人的思念让我常常哭泣。因为昂贵的电话费，我只能每个月打一次电话回家。您放心不下，便常常打电话给我。您不懂英文，每次就只会叫我的名字，“海婕”，我的房东就知道是找我的。有一次我不在，房东用英语告诉您过一会再打。您急了，就一直“海婕、海婕”地叫。无论房东怎么解释您也不明白，最后房东也只好把电话挂了。我回来后，房东把这件事当作笑话讲给我听。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后悔自己不该贪玩，让您担心。从那以后我每星期都按时打电话回家，再也不让您心里牵挂。虽然您平时对我们很严肃，要求很高，对我们的爱很少用言语来表达，但您的一举一动却处处显示出您对我们的关怀和慈爱。

　　让您欣慰的是，我并没有让您失望。3年时间里，我逐渐适应了北美的生活，也从一个英语二级水平、对会计一窍不通的学生，成为一名美国注册会计师！并在大学毕业前就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在一家全美知名的大保险公司里做审计。我要为你们争一口气，是您和妈妈的爱和不要让你们失望的信念一直在支持我、鼓励我。

　　转眼我就出国5年，一直因为签证问题和繁忙的工作、学习而无法回国。2000年11月，我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中。您消瘦了很多，见到了我眼泪一直地流，我们父女抱头痛哭。这是您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软弱。您对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一刻，我心里的愧疚无法形容，为自己让父母担忧挂念了这么多年而惭愧！

　　那时候您已经升任省委副书记，兼任组织部长，工作更加繁忙。为了能让我有多一点时间陪您，您带我一起去四川开会。在这前后短短的3天，我亲身体验了您的工作是如何的辛苦。白天您要开一天的会，晚上还带着疲惫的身体工作至深夜。即使是躺在床上，也还在考虑问题。那时候只觉得您工作太辛苦了，您太疲惫了，却不知道病魔已经悄悄地侵占您的身体。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夜深了，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无法入睡。您轻轻地推开门，以为我已经入睡，在我床边坐了好一会，才帮我盖好被子离去。几乎每一个晚上，您都要走进我的房间，看看我，才回去自己房间继续睡觉。我知道您心里是不舍得我，您几次问我能否请3个月假，过完春节再走。可那时候我却还放不下在美国的工作，一个月的探亲假完后，我就回了美国。

　　回到美国还不到一个月，妹妹就打电话通知我，您确诊患了肺癌，已经开始住院化疗了。当时只觉得晴天霹雳，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怎么会这样？您自从1985年到西藏验收工程，得了急性胰腺炎之后，就开始有糖尿病。至今已有十几年，您平常不太注意治疗也不注意休息，以致出现一些合并症，但怎么会是患肺癌呢？而且发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手术的机会，当时我的心里很急，流着泪办了3个月的停薪留职，马上飞回到您的身边。

　　刚开始，在我们面前您的情绪比较低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您一辈子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工作奉献了全部精力，却得了这个人人视为绝症的病，任谁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啊。可您虽然情绪低落，却还是不愿意拉下工作。听妈妈说您检查完身体，知道是癌症，回到家后，正碰上组织部有位同志送文件来，您细心地批阅文件，一字一句地改，直到把好几个文件改好了，您才吃晚饭。虽然夜不成眠，第二天您还是在会上作了一个多小时的讲话后再去医院。有些得知您的病情的领导，都暗地里为您流泪，以为您不知道自己身患癌症。哪知您纵知自己恶疾缠身，仍心系国事天下事。

　　通过我们一家人和医生、朋友的陪伴、安慰，再加上治疗的效果非常好，您也逐渐恢复了信心，一直盼望着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您热爱的工作。为了更好地陪伴您，我辞去了工作，安心陪着您治疗。治疗中，您受了很多的苦，头发掉了，人也没有什么胃口。虽然您的情绪比较低落，但事实上您的意志非常坚强，多大的痛苦您都能承受。经过5个月的治疗，奇迹真的发生了！癌细胞基本消失，您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刚回去工作的头一个月，您就下乡考察工作，住在农民的家里与他们同吃同劳动。两年来，您又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些治疗，但您从来没有丢下工作，有时今天在医院打化疗针，第二天又出现在会议室里。妈妈多少次劝您，要好好休息，您口里答应，工作却一点没拉下。

　　这两年我也移民结婚，去了温哥华，但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探望您。去年在广州住了5个月，10月份离开的时候您刚做完放疗，身体已经康复。11月份您还上京参加了十六大，谁也没料到您的病情会突然发展。

　　爸爸，您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完全是积劳成疾。从去年12月起您就感觉到腿疼，非常疲倦，经常夜不能寐。我们劝您早日作检查，您却忙于政协的换届工作，总说等换届工作结束后再做检查。后来，在大家的极力劝说下，您才同意在今年1月6日到医院检查。谁知检查的时间太长引发了心衰，医生劝您住院休息几天，您不愿意，后来决定在医院边工作边休息。

　　1月9日晚上，您在看文件的时候，因为看不清楚，一时着急，突然脑出血引起右边身体偏瘫和失语症。当我下飞机赶到医院的时候，您已经迷迷糊糊不能说话了。经过治疗，一个月后您基本上恢复了说话的功能，每天躺在病床上跟我们说很多话，肢体也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功能。那时我们对您的康复又充满了希望。虽然您没能参加政协换届会议，但还是以高票当选新一届政协主席。这是对您这么多年工作的肯定，但这却换不来您的健康。3月15日您又突然心衰，病态反应而引起呼吸困难，无奈之下上了呼吸机。虽然几天后情况好转把管子拔了下来，但又因肺部感染，于4月4日再度上了呼吸机。这一上，就再也没有下来，您再也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样去了。您只是来住院休息的，没想到这一住下便再也没有回家，爸爸，您叫我们如何能够不伤心？

　　爸爸您完全是累坏的，如果能放下工作早日检查身体，您不至于这么早就离开我们。您这一生，奉献太多，享受太少。您是一个大孝子，爷爷去世早，奶奶含辛茹苦把您养大。您一参加工作到海南，就把奶奶带在身边好好照顾，一切以她为重。您曾无数次提起您艰苦的童年，和没能让奶奶过上好日子的遗憾。现在，这样的遗憾也会跟随我们终生。只是奶奶还活到了66岁，您却在61岁的时候离开我们。爸爸您实在是走得太早，60岁正是工作压力慢慢减少、好好享受儿孙福的时候，您却去了！几个月来，我们日夜陪伴着您，就是希望您能跟我们一起回家。现在您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妈妈失去了30多年相濡以沫的老伴，我们兄妹3个失去了可敬可爱的慈父，家已不再完整，世界也已经完全改变。今天当您永远闭上双眼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悲痛欲绝、心如刀割。

　　爸爸啊，难忘您坐在灯下批阅文件辛勤工作的身影，难忘您在病床上滔滔不绝地跟我讲各朝君王的故事，难忘您兴致勃勃地诉说您和妈妈年轻时候的事，难忘从不逛商店的您却跑了几个商店给外孙女买电动车的兴致，更难忘您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有话说不出的痛苦的眼神。您奋斗了一生，殚精竭虑，您的高风亮节永留人间。爸爸，您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妈妈，好好地生活，也会擦干眼泪，在人生的道路上努力奋斗，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爸爸，您一路走好，心中还有千言万语想对您说，但泪水怎样也控制不住，几次打湿了稿纸。虽然我并不相信人有前世来生，但我相信您已经安息在天堂的乐土。如果有机会，我愿再做您的女儿，好好地孝顺您！陪伴您！

　　爸爸，您安息吧，我们永远爱您！

　　千言万语诉不尽，

　　慈父恩情铭记心。

　　人间烦恼抛脑后，

　　今日天国享安宁。

　　莫念贤妻无人顾，

　　自有儿女共承担。

　　想念您的女儿

　　2003年5月9日于广州海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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