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态:让我们勇敢一点 | ||
---|---|---|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17日09:25 工人日报天讯在线 | ||
采访缘起:5月9日下午两点半,潘大夫穿好厚厚的隔离服向SARS病区走去。她向我做了一个“V”字型手势,便去看望她的病人了…… 潘轶竹,女,27岁,北京安定医院心理医生,中国共产党党员。 她面对SARS,表现出来的勇敢、笃定和工作时的激情,让我的心灵在采访过后的几天里一直被深深震撼着。 “潘大夫来得非常及时,这对我们治疗病人有很大帮助”,天坛医院非典病区护士长如是说。 “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排斥任何人,还要尊重他们。由于有些病人焦虑的情绪比较重,还有极个别有自杀倾向,所以我的任务是很艰巨的。虽然工作有一定难度,但我坚信能帮他们闯过难关。”潘大夫微笑着对我说。 心理不同于思想。人的心理没有对错,没有雅俗。 人与人之间只有远近、喜厌和爱恨,不存在谁是谁非。 心理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人的生理基础和外界刺激无时无刻地影响、改变、并形成或结构人的心理。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SARS风暴中,北京人经历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历练。有些人,生理上的疾病治好了,但心理上仍存阴影。这时,就需要心理医生旁征博引解决难题。 有人说,心理医生不是医生,而是学者。 于:您什么时候被派到非典一线的? 潘:5月5日。安定医院派出了16名心理医师到北京市非典定点医院,为SARS病人做心理疏导工作。我被分到北京市妇幼保健医院,这个医院里有3支医疗队,分别是天坛医院、望京医院和朝阳医院。因为3个医院共属一栋大楼,所以3个病区的SARS病人全由我一人做心理治疗,一共113人,工作量很大。 于:家里人对您上一线有什么感想? 潘:父母早就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了。他们都支持,每天打电话叮嘱我做好防护措施。但每天在电话里,说得最多的是我安慰他们的话。爸妈在这时候像个小孩子,我得哄着他们,让他们放心。 于:对于也许要用生命为代价的工作,您当时有没有可能不来? 潘:我们医院最初有一个自愿的报名活动,我就参加了。我年轻,体力好,业务好,又是党员,没的说,肯定是要来的。当初医院说建立一个SARS小组,专门解决病人的心理障碍问题。但后来得知一个SARS病人因极度恐慌而跳楼,所以我们就马上进驻到了一线! 于:到一线之后,您的心理治疗活动是怎样开展的? 潘:我们16个人进驻到16家医院,一人一摊,没有互相商量的余地,所有工作的开展全要靠自己。第一天进入病区以后,我先和那里的医生护士见面,了解大致情况,然后在脑子里设想出一个工作计划,后来我借用院办的电脑,做出一个统筹表,又写了一封致患者的信,给自己排了一下班,就正式走马上任了。 潘大夫仅用一天时间,就制定出了一个详细的工作计划,第二天便投入到了工作中。照她的话说,在这么紧迫的情况下,不能有半点耽搁。她每天安排自己与SARS病人谈话6小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于:直接和SARS病人接触,您心里有压力吗? 潘:肯定有压力。每天一要进入污染区,看到那个SARS标志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自己有些憋气,会不自然地心跳加快。其实这就是一种轻微的焦虑。但是工作起来,就没功夫想紧张不紧张了。 我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医生也会说,你这个心理医生敢不敢进去啊?对病人的帮助能有多大?毕竟他们觉得心理医生和普通给人治病的医生不一样,心里也没底。再说咱们国家以前没有这样大规模的心理医生介入治疗的事例。 于:您感觉心理医生进驻到非典一线,对病人最直接的帮助是什么? 潘:首先我必须肯定,上级安排这项任务是非常正确的。这几天工作给我的感觉就是SARS病人很孤独。SARS的治疗包括身、心两方面,而住院的病人渴望与他人交流。有的病人住在单间,报纸、电视什么也没有,他们心里很寂寞。而且普遍的病人,都存在着心理上的压力,由于传染性强,他们不可能找人交流。所以每到我出诊时,患者都表现得有些兴奋,说总算有人能和他们说说话了,他们都快憋死了。每次谈完话,他们也急切地询问我什么时候能再来。 于:谈话的内容都包括什么? 潘:首先要了解他的病情,问问他最近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烦恼?再做一些调查。由于这场传染病太突然,医院不可能一下把所有设施都配备齐全,所以病人产生情绪上的狂躁,我们都要理解。 于:给SARS病人做心理治疗,你们保持什么距离? 潘:院里要求,要保持一米以上距离。但对于心理学来说,是很不科学的。因为医患关系不明确。我是希望距离越近越好,说话越多越好,甚至要坐到病人身边会更好一些。 于:医院对你有什么要求?比如防护方面。 潘:我们的防护措施是非常好的。里面是“刷手服”(用来吸汗的),一层手套,一个N95口罩加防护眼镜。一个连脚带头套的防护服,再带一个16层的沙布口罩,一个帽子,一个一次性口罩。外面是医用绿色口罩,一个背后系带的布隔离衣。脚套,穿上胶靴,胶靴外面有防护塑料袋,一直缠到大腿,底下还有一个三层鞋套。我第一天到这里时,因为不适应,在穿防护服的过程中就已经大汗淋漓了。我就像个棕子,包得特别严实。等工作完,从里到外全湿透了。很多人不理解我们为什么几小时可以不上厕所,其实哪用上厕所啊,液体都随着汗液排出来了。 于:有没有突出的病例? 潘:在朝阳医院,有一名31岁的女医护人员在工作期间感染上了非典,她病情高峰期喘憋得很厉害,无法呼吸。你想,人要是潜水,自己憋气,肯定受不了。她由于老是那种状态,脑神经便产生了一些躁动,情绪十分不稳定。我对这样的病人就要格外关注,沟通得也比其他病人多。我对她说,等她出院以后,我还要去她家里做客。这样她就会觉得自己有希望,因为我给她安排了出院以后的事情。 这样开导,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心理上有好转,而且现在观察,她的确稳定了许多。人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不相信自己,而相信别人。如果这时候能有一个正确的导向牵引着他走,就最好了。我想我工作的目的也在于此。 心理学上有一个典型的寓言,说把两只羊分别关在两个不同的笼子里,喂同样的饲料,他们都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一个死了。后来做了生理解剖,发现它很多器官都已衰竭,而衰竭的原因是它长期处于恐惧状态,而且不能逃。 恐惧在出现的时候,给大家带来一些影响本身很正常,问题在哪里?不在于出不出现恐惧,而在于出现恐惧以后怎么对待。 我对病人说,心情不好就释放出来。说不定咱俩换个位置,我还会骂人打人,比你更厉害。 于:你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潘:因为一个人在这里,所有制定计划、安排治疗都是我一个人。不可能找别人商量,所以这方面压力比较大。这不像以前工作,领导安排的事情,你做好就行。在这里,全都要靠自己。还有因为SARS病情的特殊性,很多心理治疗的其他方面我不能开展,只有在各方面条件都允许的情况下,给病人做心理治疗。另外,心理治疗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我就怕有的病人太过一时冲动,造成不好的后果。我现在真是用尽九牛二虎的力气了,希望大家都能坚强一点。 于:这样特殊的工作,对你自身有什么意义? 潘:是一种“开拓性”。对于我来说,这项工作是非常大的一次锻炼机会。这里虽然没有固定的模式,但我发现自己的脑细胞都是动起来的,这种感觉很充实。在一张白纸上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计划,是一种自我价值最好的体现。 另外,病人需要我。我被他们认同的这种欣慰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而且,国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派我到最前线,我感到特别自豪! 于: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你想对大家说点什么? 潘:应该保持合理的生活秩序,完全没有必要让SARS占据你生活的全部。你可以在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之余,保持合理的生活秩序,譬如可以继续正常的工作,可以看几本平时想看却没有时间看的书,可以听听音乐,看看电视连续剧,与家人、朋友多多沟通,做一些适量的运动。不妨把SARS时期当假期,计划、安排好自己的时间,相信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于:还有一个月您才能退出抗非典一线,对自己有信心吗? 潘:当然有(笑)。 潘大夫笑了。其实在整个采访过程中,这么灿烂的笑容一直挂在她脸上。她穿着睡衣,声音沙哑地和我交流了一个多小时,因为,她的嗓子早在这几天的治疗中说哑了。 采访中,我感觉她的态度、言语都是非常谦和的。就如她所说,心理治疗,也许谈话的内容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方法。一个很温和的方式,有时候是至关重要的。 采访结束后,她那瘦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可她在我的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晰。 随着政府防治非典力度的加大与北京市疫情的逐渐下降,我们有理由相信,人们面对这场灾难,多了的那份理性与坚强,是与潘大夫这样的人分不开的。
订短信头条新闻 让您第一时间掌握非典最新疫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