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见证你的忠诚——追记阿里什布奇边防连连长、一等功臣刘长峰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19日06:20 解放军报

　　“苦游不住铁鞋穿，踏倒昆仑又向前。”明人徐宏祖的诗，似乎是为后人刘长峰作的。从沃野千里的华北平原，到风雪帕米尔高原，再到“万山之祖”的阿里高原，刘长峰的足迹踏过了云天上的喀喇昆仑山。然而，刘长峰的追求并非诗云的“苦游”，而是到祖国最遥远、最艰苦的边关什布奇，“誓死事戎行”！

　　刘长峰终因高原心脏病倒在了阿里边关，他用耿耿丹心实现了报国宏愿。南疆军区为他追记了一等功。

　　在刘长峰12年的军旅生涯中，有10年是在帕米尔高原和阿里高原最艰苦的5个边防连队度过的———好男儿志在边关

　　在去什布奇边防连追寻刘长峰足迹的“天路”上，过海拔5100米的隆恩拉达坂，让记者因高原反应，险些走不出莽莽雪山。据说，狮泉河烈士陵园里的100多名官兵都是在山上牺牲的。这些情况，刘长峰生前不是不知道。然而，他为什么要坚持到这里来呢？

　　带着疑问，记者走进了卡拉苏边防连的“5042哨所”，感受刘长峰当年的戍边生活，可是海拔5042米的缺氧反应，让记者躺在刘长峰睡过的床板上彻夜难眠；在刘长峰工作过的克克吐鲁克边防连，记者连当天晚上都没有熬过就被送下了山。就是这些连采访都难以进行的天边一隅，刘长峰却一干就是8年。

　　后来，刘长峰被调整到了山下的英吉沙人武部，一家人过起了甜蜜的小日子。可是没多久，刘长峰就呆不住了。他主动提出，要到最艰苦的阿里高原去工作。妻子李素霞大惑不解：“你好不容易从山上熬到了县城，团聚的屋子还没有暖热，现在又要‘离家出走’？”刘长峰回答：“离开高原，我就打蔫。我还是适合在山上守卡子呵！”这铁心诤言，让李素霞沉默噙泪。刘长峰不知怎样安慰妻子，在踏上1000公里外的阿里高原时，在信中写下了清人黄景仁的军旅名诗：“ 男儿作健向沙场，自爱登台不望乡。太白高高天尺五，宝刀明月共辉光。”期望她能慢慢读懂。李素霞后来讲，刘长峰是真正的军人！

　　到扎西岗边防连报到的那天，连队派车到军分区接他，半路上陷进了一条河沟里。刘长峰首先跳下车，甩开大衣和皮鞋，站在水里就去推车。时值寒冬腊月，刘长峰的举动，让驾驶员殷瑞斌着急了：“副指导员，你刚上来不要命了？这大冷天的，你一个干部家干啥呀？”刘长峰欣然一笑：“干部干部就是要先干一步，否则那还怎么带兵守边防呀？”刘长峰的言行，深深地感染了同行的战士们，大家七手八脚把车从河沟里推了上来。

　　当一身泥水、一身冰碴儿的刘长峰，出现在连队大门口的时候，官兵都傻眼了，大家窃窃私语：“这个人了不起！他一定能把连队带好！”

　　想想先烈，想想国家的利益，我们的名利乃至生命，还能算得了什么———愿得此生长报国

　　刘长峰任什布奇边防连连长后，首先来到烈士陵园拜谒长眠在这里的英雄。从1950年先遣连进驻阿里，先后有100多名官兵把青春和生命留在了风雪边关。那一座座挺立的墓碑，仿佛一尊尊不朽的雕像，向他追忆着前辈们“愿得此身长报国”的壮美人生。

　　什布奇边防连门前有一座铁桥，两年前被一场大洪水冲毁了，连队的巡逻也一度中断。刘长峰到任后郑重宣布：“就是再危险，我们也要过河去巡逻！”

　　刘长峰在河上拉了一条钢丝绳，自己带头爬了过去，硬把到点到位的巡逻恢复了起来。有一天，风特别大，连队军医吕向阳第一次过河，站在桥头上不敢动。刘长峰给他壮胆：“别怕，过一次就好了。”然后教他怎么绑绳，怎么手抓，头和眼睛怎么办……刘长峰还爬过去示范了一下，吕向阳就学会了过河。全连官兵像红军强过大渡河一样，人人能够爬钢丝绳过河巡逻。

　　后来，他们给钢丝绳上吊了一个铁笼子，一次坐一个人滑过去。记者曾经感受了一下，河宽百十米，钢丝绳离水面二三十米高，铁笼子滑到河心的时候，咆哮翻滚的河水就在记者的眼前旋转，如果真的不是铁笼子保护，记者肯定掉下去了。战士们幽默地说：“如果你真的掉下去了，几十米深的河水急冲而下，也没有办法捞你……”这种生死考验，刘长峰和官兵们每天都面对着。

　　巡逻的时候，有时候是风雪太大，有时候是战士体力不支，刘长峰不管是自己拿器材，还是背战士，都要坚持到点到位。通讯员张克波、藏族战士元旦顿珠、蒙古族战士闹尔布……都能说出一串串感人的故事。有人说，阿里官兵睡到那里都是功臣，巡逻到不到点位无所谓。可刘长峰讲：“那是要打败仗的，因为和平对军人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没有平时的作风养成和战斗力提高，我们的边关能够成为钢铁长城吗？！”

　　在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途中，刘长峰突然晕倒了。连队医生给他做心电图发现，他有“右心室肥大”症状，建议他不要参加强度大的军事训练。可是，第二天，刘长峰又出现在五公里越野的队伍里。有人私下里对他说：“连长，你有这心思抓训练，还不如搞搞连队的其他建设。”“为什么？”“搞其他建设来得快，而提高战斗力这个工作很漫长，你一任连长能在连队呆几天？还不好好给你个人的履历争几枚奖章，给连队的荣誉室争几面锦旗？何况，你的身体又不大好，眼前究竟应该干点啥，你心里可要有个谱啊！”可是，刘长峰在全连军人大会上说：“夯实连队战斗力没有其他工作见效快，但是如果忽视了连队战斗力的提高，纵有再多的‘锦旗’和‘镜框’，能够保证将来的‘打得赢’吗？！所以，想想先烈，想想国家的利益，我们的名利乃至生命，还能算得了什么？！”

　　于是，连队雇佣老百姓牛马驮运物资的做法被取消了。刘长峰讲，我们用肩扛背驮物资本身就是很好的体能训练。记者看到，八公里的山路被洪水冲毁了，战士们一人一个驮架，攀缘在狮泉河的悬崖削壁上，随时都有滚落河谷的危险。两年来，全连官兵把160多吨生活战备物资从8公里外的低雅乡背到了连队。刘长峰光背物资，就把右肩上的毛衣背出了一个馒头大的洞。三级士官李华东不会忘记，那天他背了20多公斤物资到老虎嘴的山上，实在走不动了，是刘长峰把他的物资加到自己的背上，40多公斤，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山上，刘长峰一步三喘地坚持到了连队。

　　战士们更不会忘记，新兵训练时有一部分人成绩不合格，有人对此感到无所谓。可刘长峰讲：“古人有‘生当为冠军，死当为国殇’的训诫，我们作为边关卫士，岂能当个懦夫兵？”新兵焦雷，是个体重达到80多公斤的胖小子，五公里越野，刘长峰每次都是用背包带拉着他跑，一直跑到成绩合格……

　　我们的好连长刘长峰，就是这样因突发高原心脏病于2002年3月1日，倒在了阿里高原的新兵训练场！

　　长峰匆匆地走了，妻子李素霞回首相聚的日子，长夜里面向风雪边关深情述说———此情绵绵伴昆仑

　　刚刚结婚5年，谁知长峰就匆匆走了。如今，妻子李素霞只能面向风雪高原深情和你说话———

　　长峰，你记得吗？我快生孩子的时候，你从山上调到了山下的人武部生产连代理连长。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回来照顾我啊！可是，你说你刚到新单位给领导张不开口，连队干部在位的少，你作为连队主官离不开。我还能说些什么，只好一个人颠个大肚子在医院里出出进进，连分娩难产做手术也让我妈代你签了字，孩子满月了，你姗姗来迟。我当时一肚子火想对你发，可是看到你白天晚上拼命地干活，把女儿的尿布洗得雪白雪白的，我也不忍心再责怪你了。

　　你在家里呆了刚一个月，孩子出生才2个月零17天，你就动员我去部队。那时候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你却说连队离不开主官。为难之中我也没有办法。迢迢万里路呵，我是怎么熬到部队的，现在也说不清。如果不是看到你抱着一个满月的孩子几天几夜不睡觉，我可能都支撑不下去了。

　　你调到1000多公里外的阿里边防后，本来是一个冬天下山换休一次，可你偏偏要呆20个月，连续在山上过了2个冬天。

　　有多少个夜晚啊，泪水浸湿了枕巾。我真想狠狠心让你转业算了，可冷静一想，你从帕米尔高原调到山下的人武部，又从山下要求到最艰苦的阿里什布奇边防连，你身体不好，山高路远，缺氧危险，为了个啥？还不是想痛痛快快地干一番事业！这时候如果拖你的后退，将来你一定会埋怨我的！想到这些，我又打消了让你回到身边的念头。

　　你在边防一线工作，我和女儿生活中的困难没有办法解决。你就让我把正在天津给我爸帮忙做生意的老妈叫来做伴。老妈来了，你就更看不见人影了……

　　2001年12月，你从陕西接兵回来在喀什兵站住了一夜。当时，咱们家离兵站也就3公里远，你也不回来看看我们。我知道你是新兵连连长，只好打的去兵站和你见了一面。第二天，你就带着新兵走了。

　　这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结婚5年，每一次探家你都舍不得坐一次卧铺。你说，买一张硬座就能节省3 50块钱，可以给连队战士办好多事情。我们上街买一条毛巾，你都要跑三四个商店，为了省下那一两块钱。我本来在老家有一个不错的工作，你非得让我把工作辞掉，来到边疆闲呆在家里，给山上来来往往的战士做饭、织毛衣，把家里当成了连队战士在山下的兵站。我有时也挺纳闷，你为什么对战士要这样费心？你总是在电话里嘿嘿一笑，说我做的一切作用大着哩！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作用到底有多大，直到你牺牲了，竟有那么多战士要给你守灵，有那么多战士下山来看我，有那么多战士打电话慰问我……我才真正看到了你在战士心目中的份量，看到了你生命的价值！

　　长峰，在我们相聚的日子里，我虽然没有享受到你给我和女儿的物质财富，但你崇高的爱给我和女儿留下了永恒的财富！

　　刘长峰的戍边故事，刻在了连队哨卡的角角落落，永远烙在了官兵们的心中 ———纵死犹闻忠骨香

　　一片孤零零、郁葱葱的林子为连队遮风挡雨，一眼清粼粼、哗啦啦的山泉为官兵洗濯征尘，一个花艳艳、菜累累的景观为边关平添春色……士官潘涛动情地讲：“这个温馨的家园，不是大自然的恩赐，而是刘长峰给什布奇。”

　　那是2001年4月的一天晚上，刘长峰在饭后对几个骨干说：“我有个想法，山下的蔬菜水果送不上来，咱们是不是可以种些菜，栽些树？”望着乱石遍地的不毛之地，班长们发愁了：“连长，我们干两年就复员了，种菜、种树给谁吃呀？ ”刘长峰讲：“我们走了，哨位还在，我们种菜、种树可以为后来的战友造福啊。”第二天，全连就开始挖石造地了。

　　刘长峰开着推土机正课时间干，中午休息时间他一个人也在干，整整一个礼拜，硬是和战士们造出了10多亩菜地和果园。在栽苹果树的时候，有两块大石头绊住了战士们的手脚，刘长峰让大家闪开，他自己用钢管橇。不料，他手心出汗一打滑，钢管正好打在了他的脑门上。当时，刘长峰就被打倒了，他本能地捂着头，躺在地上，鲜血从指头缝里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面颊。战士们吓坏了，赶紧把刘长峰背到卫生室，医生给他缝了3针。大家在门口围着，不愿意离开。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刘长峰清醒后，又回到了劳动现场。战士们劝他回去休息养伤，刘长峰说：“看着你们干活，我心里踏实啊！”就这样，刘长峰看着指着，等干完活的时候，他的脸都变白了……

　　如今，蔬菜丰收了，苹果树长大了。可战士们却忧伤地说，老连长再也看不到这些了。每当官兵们想起老连长的时候，他们就默默地来到菜地和果园，给蔬菜和果树浇水培土……

　　刘长峰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有一年连队确定士官人选的时候，一向表现优秀的战士刘军，却比其他同志少了五六票。刘长峰在支委会上分析认为刘军得票少的原因主要是长期在前哨班工作，在连队时间短，有些战士对他不了解，就语重心长地讲：“像刘军这样的好战士，我们可不能亏了他。”支委会经过认真地讨论，结合刘军在前哨班的表现，最后一致同意上报刘军套改士官。

　　类似这样的事情，在什布奇边防连还能找出一大串。人们说，刘长峰一身正气，把连队的内外环境治理得像高原的天空一样湛蓝、透明……

　　了解刘长峰的官兵告诉记者，刘长峰平时不太讲究，没有人看到他买过搽脸油、洗发膏等高档日用品，他的毛巾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他探家不坐卧铺，出差不买盒饭，一路上啃饼子、就大葱。但阔绰起来也挺大方。譬如谁家有了困难，谁家遭了灾，或者给生病的战士买个营养品，给战士照个相、洗个相，给战士家里寄个贺年卡什么的，他一花就是成百上千元。至今还有40多名战士的家长和退伍老兵，经常打电话牵挂着他。

　　喀喇昆仑见证，刘长峰你在风雪边关留下的是一个军中好男儿的铮铮忠骨！

　　（《中国国防报》 2003-05-19　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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