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个城市的兴趣来自作家博尔赫斯、阿根廷总统庇隆的夫人艾薇塔和球星马拉多纳，还来自一个导演，法兰度·苏兰纳斯。

　　博尔赫斯好像对雨没有兴趣，在他这本关于一个城市的抒情史的诗集里，他只在一首诗里寥寥数语提到了暴雨。

　　法兰度·苏兰纳斯对雨的兴趣太浓厚了。这位阿根廷影坛的大牌导演，在其近作《云》里面给了我们这样的一个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连续下了五年的雨了，铁灰色厚厚的云层一直笼罩在城市上空，城市面貌青面獠牙，每个人对云开的日子已经不抱希望。整个城市泡在雨水里，仿佛随时会酥软得坍塌下去。街道上所有的车和所有的人都在倒着走。退休的人拿不到退休金，歹徒猖獗，警察敲诈市民。这是一个绝望的城市，所有的激情似乎只凝聚在一个叫“镜子剧院”的地方，而这个剧院里的人激情的来源是为了阻止政府为建一个超市而准备拆除这个剧院……

　　南美一向给人一种激情和绝望交织的感觉，这也正好就是这部电影给予观众的东西。而在观众被激情和绝望拉扯得踉踉跄跄的当口，南美拿手的魔幻手法出来做些缓冲：不断出现的倒着走的车流和人流；镜子剧团的负责人兼主演为青年人讲戏时，像天使一般飞翔在众人的头顶；青年爱慕地看着美人，说一句，“就这么看着你我都要融化了”，于是就融化掉，成为椅子下的一摊水……

　　我不知道苏兰纳斯取名“镜子剧院”是不是在向博尔赫斯致敬。镜子是伟大的博尔赫斯的一个玄妙意象，非常著名。他不断地用这个意象，不是因为喜欢它，而是讨厌它。在看够了苏兰纳斯片中无穷无尽的雨落到水面的镜头后，我查到相关资料，博尔赫斯在1971年说，“我一向怕镜子。我小时候房间里有三面大镜子，我特别怕，因为我在朦胧的光线下看到了自己———我看到自己变成了三个，一想到那三个形象或许会自行活动就怕得不得了。……我一向害怕……有光泽的红木家具、玻璃、甚至清澈的水面。”

　　这也许就是博尔赫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里面避免谈论雨的原因吧。苏兰纳斯在《云》里面，太多水面的镜头，令人恍惚，也令人备感孤寂。这种孤寂不是常情中的，博尔赫斯把它称作是神的孤寂；我记得有个美国记者说过一句话，说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会陷入一种僧侣似的孤寂当中———两个小时的《云》也给我同样的感觉。

　　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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