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调查野鸡救护车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25日10:31 南方都市报

野鸡救护车的业务员到位于天河区的某大医院将病人送上他们的“救护车”。

　　卧底调查野鸡救护车

　　记者发现这些车辆多缺乏呼吸机等急救设备，医生多是假冒

　　引子

　　入夜，一辆白色的面包

车开进了一家医院，车顶上安装着蓝色的警灯，车门上写着“救护”的字样。车门打开了，两名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了下来，其中一名“医生”就是本报记者。近日，本报记者以应聘做业务员为名，对非法救护车行业进行暗访发现，有些人将面包车改装后，伪装成医院的急救车。这些“野鸡救护车”并不具备专业救护护送的资格和水平，甚至还承接各类业务，兼营旅游包车、运送货物、接送人到火车站或机场！仅记者初步了解，广州“野鸡救护车公司”就有12家，共有十多辆私自改装的“救护车”。

　　记者“入行”

　　应聘“救护车”业务员

　　能够应聘到众多非法救护车公司中的一家纯粹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按照报料，5月16日中午1时03分，记者在某省级大医院的门口守株待兔。没有等待太久，一辆白色的急救车进入了记者的视野，它的车牌号码不是事业单位的，是私人车牌，它的车门上只有一个红色的十字标志和两个字“救护”，并没有喷涂上所属医院的名称。随后从车上下来了两名年轻女子，她们没有穿白色的制服，什么都没有拿，匆匆走进了医院。

　　记者和其中的一名业务员在住院部的大楼里“意外”地碰面了。由于和这名业务员是老乡，我们交谈非常融洽。“正发愁找不到工作”的记者对她们的工作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并渴望尝试着赚点钱。在急救车的旁边，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打量着记者————后来得知他就是老板。记者不会开车，也没有任何医学教育的背景。“单纯跑业务钱不会太多”。老板背着手考虑了很长时间，“不过你看上去够聪明，很多东西还可以慢慢学。”

　　市场催生野鸡救护车

　　“现在的竞争确实比以前大了许多。”某野鸡救护车公司的老板回忆起两年前业务繁忙的“黄金时代”颇为感慨。他在对包括记者在内的几个他手下的业务员讲述自己的从业生涯。大概是从1999年开始，部分熟悉医院业务的人发现了这个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病患者需要医院能够提供急救车护送回家或者转移到外地医院。但是医院急救救护车辆的匮乏以及一些客观原因，导致病患者的这一要求很难实现。于是，几个人大着胆子购买了几辆面包车，私自改装后冒充小医院的急救车开始承揽业务。

　　“那个时候，业务量比较大，一辆车一个月轻轻松松便能挣好几万元。”这名老板抽着烟，有点兴奋地对记者说。但是他手下几个业务员和司机干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个行业利润可观，也开始购买车辆，变成了老板在这个行业的竞争对手。“不过，即使这样，只要你们腿脚勤快，够聪明，够机灵，我们就还是有的赚。”老板说。

　　公司简单人员复杂

　　“救护车公司”的构成并不复杂，规模小的其实就只需要两个人（司机和护士），一辆车和一些卡片。

　　小公司的老板往往兼任“救护车”司机，很多老板经常在医院出没，尽量和医生以及医院的其他工作人员搞好关系。对于司机的要求是要熟悉广州市、广东省乃至临近省份的道路情况。护士大多数都是卫生学校和护士学校毕业，因为经常要给病人打针并应对一些紧急救护的突发状况，她们可能算是这些公司中最“专业”的人。

　　相当多“救护车”公司承诺提供的医生是由业务员假冒的。公司老板也发给记者一件白大褂，嘱咐说：“如果有需要，你就说你是某医院的医生好了，放心，不会有人仔细地调查。病人如果有了什么状况，想让你看看，你就假装检查一下，然后说是小毛病，让护士处理就好了。病人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一般在上车前医院的医生会有专门交代的。”

　　“不错，我们就是‘野鸡救护车’。”当晚，老板喝了点酒，醉意朦胧地告诉记者，“你要想自己干其实也简单，买一辆‘金杯’或者‘丰田’白色面包车，先开到广园路，花上1000多元，装个警灯；再将面包车的后排座位拆掉，放上一具担架、一个输液架；再有氧气瓶和氧气袋什么的。想装得像点就再安一个药柜。这么稍加改装，跟医院的急救车有什么大的区别？看着像那么回事就行。”

　　这些“野鸡救护车”承揽业务的方式就是在各家医院派发卡片。这些卡片和普通名片差不多大小，正面有一个红十字的标志，下面印着“24小时专业救护护送”的字样以及姓名和联系方式。反面印刷的内容则是“24小时服务，省内外接送病人，安全快捷和收费标准”。所有卡片上都承诺“提供专业救护车，车内配有担架、输液架、氧气瓶、氧气袋、吸痰器、简易呼吸机、药柜、内外科急救药品等，并根据患者要求可派出医生护士随车出诊”。

　　记者调查

　　周日的晚上是业务员最繁忙的时候。因为周末两天医院规定不办理出院手续，所以每到星期一有大量病患者出院的时候需要使用车辆。

　　“救护车”药箱是摆设

　　5月17日晚10时30分左右，记者坐上一辆“救护车”和一名司机、一个老业务员一起去拉业务。在都市的夜幕中，我们悄无声息地穿梭。碰到红灯的时候，如果没有什么车根本就不停，很快地冲过去。“我们这车属于‘特殊用车’，以前经过一些道路收费站时还要收费，我们就和他们吵，‘我们是救护车，车上有病人！’现在基本上没有人管。”面对记者的疑惑，司机有些兴奋。

　　这辆车内担架上的棉被好像很白净，但是一闻就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摸上去棉絮也有些板结。药柜里有不少药。老业务员解释说“一般都用不上，病人要用的药自己都会带上。这些药也就是一个摆设。”

　　车子很快开进了中山路一家大型医院。“这家医院曾经抓过我们，当时我就被保安抓住了。不过还好，把卡片没收以后就把我放了。有些医生和值班护士也会轰我们，不过没有什么关系，跟着我，机灵一点就好了。”老业务员跟记者面授工作诀窍。

　　“走吧，我们去住院部。”老业务员带着记者，并没有走住院部的正门电梯。

　　“我们跑业务的从来不走正门电梯。”他解释说，“因为保安有的时候要查。”他带着记者走到医院住院部大楼的西侧，推开了一扇门。“这是医生和护士走的电梯，平时也拉货。”老业务员带着记者直接上到22楼。我们从上往下，一层一层地派发卡片。

　　到医院派卡片有门道

　　并不是所有的医生办公室，都需要派发卡片。因为像儿科、妇产科等部门，病人大多是广州市的，需要用车的情况很少。而血液、肿瘤、肠胃、骨科、呼吸科等部门是派发卡片的重点。我们走进一间办公室，一名医生正在工作，看到我们抬起了头。“我们派张卡片就走。”老业务员点头哈腰地对医生笑笑。医生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

　　我们不断地往玻璃板下、桌面上、抽屉里和电脑键盘上散发着卡片。老板有过交代，卡片一定要正面朝上，能够塞到玻璃板下面最好。记者发现其实早就有其他公司的业务员来过了。桌面上有两三种派发的卡片。老业务员笑着对记者说：“其实现在来得越晚越好。”看到其他业务员派发的卡片，他立刻顺手收起来。“这样别人就只能看见我们的卡片了。真的就像做贼一样。当然，其他公司的业务员也会像我们一样干的。”老业务员调侃地笑笑。他还说，虽然各公司之间有业务上的竞争，但在对付政府部门查处时大家又比较齐心，如果一家公司出了事，会立刻通知其他公司。大家就赶紧将警灯拆了，暂停业务等风声过去。

　　医生提供业务收取提成

　　医院的医生和病患者被这些人统称为“客户”。5月16日，老板叫一个司机去某家医院拉一个病人到棠下，临走的时候嘱咐说：“这是一个老客户。”记者有些疑惑：“病人还有老客户吗？”司机笑着说：“老客户指的是医院的医生。因为一直以来经常给老板提供病人，所以关系很好。”据记者了解，医院的医生每提供一个病人，老板会适当地给予一定的回扣（提成）。回扣的比例大概是每趟收费的15％到20％。

　　这些“救护车”的收费基本价格是每公里5元到10元。记者所在公司的司机告诉记者，他这一辆车最不济一个月也能挣两三万元，多的时候一个月八九万元不成问题。记者发卡片时搜集到不少公司的资料，有的公司还承诺，不仅仅可以接送病人，运送货物、接送旅客、旅游包车什么都能干。

　　各方说法

　　医生说法

　　野鸡车难保病人安全

　　不少医院的医生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表示，自己在办公室收到过这些人派发的卡片。他们对这一现象显得极为担忧。医生说，想包车的患者，其实都是一些病重或病危的患者。这些“救护车”一般都是私家车，很多车都缺乏急救设备或是急救设备质量低劣，有的氧气瓶是从医院里租来的，有的是从旧货市场上买来的。据医生所知，这些“野鸡救护车”普遍都没有心电监护仪，无法及时掌握患者的病情和指导用药。另外，救护车上随车医生必须是具有丰富临床经验的各专科医生和护士，而他们的医生和护士的执业水平也让人值得怀疑。为此医生奉劝患者不要轻信“野鸡车”，应以安全为重。

　　医院说法

　　不允许医生参与

　　省人民医院的有关部门表示，该医院的急救车辆并不是很多，但如果有些病人急需用车，医院还是有一辆车提供服务。是否向病人提供这些“野鸡救护车”的资料，医院在这方面没有明文规定，但并不主张医生这样做。

　　中山一院的有关部门则表示，记者所说的这些情况他们也知道。由于现在医院的急救车辆很少，而病患者又有这样的需求，因此导致了“野鸡救护车”的存在。从医院的角度来讲，医生介入这种“业务”他们不允许。对于派发卡片的人，医院的保安一经发现也会将他们清理出去。

　　部门说法

　　曾经查处很难根治

　　卫生部门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表示，这种“野鸡救护车”他们曾经联合有关部门查处过，但成效并不大。他说，急救车辆这种资源，应该怎样调配才算合理，既不至于闲置浪费，也不至于稀缺，很多医院也感到很为难。他们也希望进一步整合利用，既满足急救需要，也能够为病患者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新闻链接

　　正规急救车审批严格装备完善

　　据广州某知名医院的有关人员介绍，急救车属特殊用车，审批过程极为严格。他们如果需要购买急救车辆，看准车型后要向卫生局申请，然后再到市定编办和省定编办报批。然后通过广州市采购中心招标，并在交警等部门登记申报审批。

　　车上要具备有呼吸机、担架、氧气袋、氧气瓶、急救药箱、包扎绷带等基本急救设备。为了区别于其他车辆，车头喷写上“120”字样和急救标志，车的侧面写着“某某医院120救护车”。120救护车出车时至少要有一名临床专科医生和一名护士随车参加救护。本版采写／摄影：本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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