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过也斗争过 一位北大学子的非典型校园生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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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26日15:30 千龙新闻网 | ||||
非典袭来的消息是一点一点地渗入我的大脑皮层的,起初只是未名BBS上似真似假的帖子,那是一个星期二的晚上,我没有想到事情后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大概也超出每个人的想像…… 在那个时候我还在规划考完G以后的生活,我是3月15号中午12点从三教的GRE考场出来的时候才彻底从那场恶梦中解放出来的,之前的两个月我每天学习超过12个小时,考G是一 消息浮出水面的那个星期二的晚上,我睡得很安稳,一个安静的无梦的夜晚,其后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夜晚,没有一点的征兆。………… 第二天是个星期三,无课的一天。中午的时候意外地接到班长的电话,他非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下午4点去静园开会,讨论非典的问题。" 我的心当下一沉,难道问题严重到要开本学期首次班会来讨论了? 在去静园的路上,发现学校里竟然有不少人戴口罩了。 静园的阳光明晃晃的,我用手遮住额头,看着班长的嘴唇一张一合,他是一个说话声音很小,唱歌像张信哲的男生,我没有听清他的每一句话,但是大意就是两点吧:第一就是非典的确是来了,而且来势凶猛令人始料不及以至于学校现在要把很多别的事情往后放而要把抗非典列为第一要务;第二就是:可能要停课了! 上课的时候我有时会逃课,我从大一就开始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逃课,之前为了考G有一个月基本没有上课,现在我开始习惯坐在教室里看窗外绿绿的杨树了,可是他却告诉我,要停课了!…… 一、非典时期的第一个艰难的选择 开完会是4:45,往常的这个时候,我会去听一门电影课,那是我在北大比较偏爱的一门课,瘦瘦高高有些忧郁的男老师,北影毕业的,抱着对电影很虔诚的态度,放很多艺术片给学生看。 今天应该会放台湾片,我想我会喜欢。可是,那个教室总是挤的满满的,黑暗的紧闭的空间里夹杂着各种气味,应该蛮危险的。那我到底要不要去呢,毕竟,我只是旁听。 仿佛面临一个困难的抉择,一边是正常生活带给我的固定的快乐、观影的愉悦,一边是潜伏的危险,难以预料的可怕后果。只是去或不去,已经让我十分为难了。 如果没有小丁的怂恿,我想我还是不会去的。小丁是班上的一个女孩,喜欢电影和讲电影课的老师,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如果更想看电影的话,为什么不去呢?要不然会后悔的!她很干脆地说。 我也想明白了,只要知道自己更想做什么就够了。偶当然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啊! 后来我们真的去了。教室里人少了很多,在黑暗中我们在第二排坐下,老师已经讲完,开始放片子,银幕上光影乍现,我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那部叫《黑暗之光》的片子,讲述发生在台湾基隆的故事,盲人按摩师平静而令人绝望的生活,范植伟饰演的帅帅的男青年突然闯入,他和盲人的女儿顺理成章的爱情,械斗和厮打,令人心悸的死亡…… 一切与我们身处的现实无关,我们只是平静而自足地受用了这2个小时的美好时光。 电影放完之后忧郁的男老师上台来特别说了几句,大部分是在班会上已经听说了的。他叮嘱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然后就告诉大家,这门课也要停掉,什么时候再上,还不得而知。 出了理教,和小丁走在夜幕降临的校园里。我们两个都有些遗憾,看来要错过很多好电影了。说着说着她突然问我:"你有没有在别的片子里见过那个女主角?" 我一愣,是有些面熟,但是…… "呵呵!就是流星花园续集里面那个喜欢周渝民的村姑啊!" 啊!?我恍然大悟,真的就是她,不过比起流星里面她肤浅拙劣的表演,这部片子里简直是判若两人啊!她的这个小发现让我们两个高兴了许多,一路嘻嘻哈哈的,我们回到了宿舍。 后来的事实越发证明了我这个选择的正确,因为,电影课一停就是好多天,直到现在,都没有复课。 二、关于要不要回家的思想斗争 事情开始向我想象得到的方向发展了,学院全面停课,我们开始赋闲在宿舍里,于是有些人开始考虑回家,我也是。 那个时候大家都慌了,谁也不知道怎样才是理性的选择,至于责任什么的,大概都让位于自保的想法了,后来很多人骂我们80年代生人,说我们没有责任感说我们随便乱跑给国家政府学校带来多大的麻烦,可是那个时候,真的很动摇。 我的高中同学不断对我发动电话攻势,叙述她们那里的混乱局势然后问我要不要走。她们也在北京一所著名的高校读书。她们学校爆发得晚,却来势汹汹,某天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士选择她们学校的东区食堂跳楼自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了非典,总之这一跳吓跑了一半的人(同学戏言,未经证实),然后就不断传来可怕的消息,有人被拖出去隔离了,有人疑似非典结果同屋的人号啕大哭等等。 我在宿舍狭小的空间里跑来跑去,接到一个一个通报局势的电话,逼得我不得不去考虑自己的处境,无非有三种可能:一是我平安回家,在我安全温暖的家中享受4月的阳光和家人的关怀;一是我虽然坐飞机或者火车回了家,但是在路上染病,很惨,不仅自己痛苦还会传染家人,这也是我最怕的;或者我待在学校,过山顶洞人的生活,寄希望于学校有效的应对措施和自己的好运气。选择往往是权衡利弊之后挑出最有利代价最小的,看起来很容易,可是在随大流的压力和顾此失彼的担心之下,要做个选择实在是很难。于是我就在那样的彷徨和犹豫之中渡过了三天。 有一天晚上9点晶晶给我打电话,她是我高中同学,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就读于北京一所高校,那天晚上,她说着说着竟然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听着她无助的声音我倍感孤独,是不是我们真的成了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却没有依傍呢? 终于有一天一个高中同学决定回家了,因为她们屋已经走光了,那个时候盛传着封城的谣言,她要赶在封城之间逃离这个危险的城市,逃离!逃离!那个时候北京仿佛成了一座连空气都有毒的撒旦之城,她在电话里语气很急迫,恨不能插翅飞回去的样子,手里拿着火车票她大概感到一点点的安心,再看我这个还不打算走的人,不免带些同情的意思,仿佛是一个即将挑出火坑脱离苦海的人在俯视我这还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同志。可我知道,她回家的旅行也是一次凶险之旅,"我豁出去了!"电话里她毅然决然地说,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架势。 4月26日凌晨1点,我接到她的又一条短信:"车到郑州,安好,我已换了3个口罩,憋死我了!" 而我呢,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给她发短信,发到很晚很晚,那天晚上没有熄灯,在发短信的同时我在看车尔尼雪夫斯基的那本小说《怎么办?》车氏在里面从头到尾的观点就是:"人的行为唯一的动机就是利己主义的。"如果是在平时,我当然不会完全同意他的观点,可是在那个时候,看到周围很多的人和事,又反观自己的想法,我突然觉得他说的的确是真理。利己主义是无可厚非的,即使在行为之后造成了高尚与不高尚,道德与不道德的截然不同的评价,但其实当初的动机是一样的利己主义,无所谓高尚与不高尚。 就像在那个发短信到很晚的夜晚,我终于下定决心留下来,我的不走的行为也是我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的结果,虽然我现在可以不被人骂,但是大概并不代表我比走的人更高尚更有责任感吧! 庆幸的是,我现在还过得好好的,身体健康。而且后来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大海中的孤舟,学校想方设法在保护我们,我们生活的校园,其实很安全,很温暖。 很少有人有先见之明的,那些回了家的同学,现在整日如热锅上的蚂蚁企盼回校但却遥遥无期,每每想到这里,我便会庆幸自己,在那个晚上的决定。 三、我的非典新生活 决定不走之后,我开始规划这个特殊时期的生活了。之前真的制定了一张白纸黑字的计划,现在看来好多计划并未执行,不过,总算是在受限的生活条件下,过出了点滋味吧! ㈠瘦身行动 瘦身是一直以来的期望,考G那会儿整天一吃完就坐在电脑前傻看单词,只觉得腰部等处的肉都在一寸一寸地疯长,心想再这样长下去等到夏天原形毕露的时候就见不得人了,趁这个时候瘦一点,成为我非典时期的一大要务。 准备减肥的第一天去未名的减肥版狂看了一通,读罢N篇减肥日记,看了众多瘦身男女的减肥故事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个非常时期的校园里还有一批人在为自己的瘦身之梦而节食不息锻炼不已,才知道自己在减肥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意志的薄弱和决心的不坚定。 非典时期开始于这个温暖的气温逐渐升高初夏将至的暮春,仿佛是老天在盛夏到来之前给我提供的最后的机会了。 我的计划是老套的节食加运动。 节食就是与肠胃和食欲做斗争,艺园的素食窗口永远是北大减肥者的最爱,连丸子和鸡丁都是素的,我一直很佩服那个师傅,居然可以用面之类的东西做成鸡丁的形状,这种"假冒"鸡丁论色泽、口感都跟真正的鸡丁差不多,让我既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又不至于因为吃了太多肉而内疚自责。 突然发现这段时间素食窗口人突然就多了起来,据说是因为大家害怕肉会传染非典所以都改吃素了,当然也不乏我这样的减肥者,那些只要1两米饭或者干脆不要米饭的女孩子当然都是要减肥的。 于是我下定了决心驻扎在艺园。艺园的电视机总是锁定凤凰卫视,每天傍晚那个普通话很不标准的男主持都会在那里播报最新非典疫情,一大堆人围在那里看,每个人都在关心自己家乡的情况,对于北京每天那惊人的数字,大家倒是不那么在乎了。就像凤凰的记者采访的一个在如此危险的时期还在后海泡吧的男青年时他若无其事地说的:"其实,大家都皮了!" 是啊,就像一个北大老师说的,在恐惧的时候是没有自由的,恐惧过后,反而自由了。现在的我们,大概就是这个状态吧! 疯狂的运动使我在大汗淋漓肢体疲惫的同时最大程度的去除了心中所谓的恐慌。起初还在考虑是否要戴着口罩去打羽毛球,后来发现完全是多此一举,非典时期的燕园已经成了一个大操场,到处是运动的身影。 很喜欢在树荫下打球的感觉,头顶是密密匝匝的绿色树叶,那杨树的叶子如同玉一般的翠绿,树叶之间的缝隙中插入几道明晃晃的阳光。 阳光依旧灿烂,我没有理由畏蜷缩在狭窄阴暗的宿舍里,像这样在阳光下运动和出汗,生活才算有点意思吧! 我至今还没有胆量在洗完澡以后去称一下体重,但进入非常时期以来,经过一个个活动肢体节制饮食的日子,生活的调子似乎明快了很多。突然袭来的疾病让我知道了健康的可贵,而要健康,首先是养成健康的生活方式吧! "再接再厉!生命不息,减肥不止!"我在日记里这样勉励自己。 ㈡四月读书天 很久没有好好读书了,守着一个藏书几百万册的图书馆,不在大学这几年好好读读书,实为一桩憾事。 我知道这是闭门读书的好日子。在非典时期第一次进图书馆,我戴着21层的口罩。在书架之间转了半个钟头之后,终于忍不住摘下了口罩,因为它几乎遮住了我的整张脸,让我连书名都看不清楚。一气之下我扯掉了口罩,扔在书架上。 旧馆昏黑的空间里弥漫着旧书的味道,那是我熟悉又喜欢的味道。我没有拉开灯,借着从窗户里透过来的阳光,一本一本地看着书名,一本一本地翻看。 这个时候图书馆的人格外的少,比起平时熙熙攘攘的情景,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清静,于是精挑细选,满心欢喜地抱了一堆书回去。我的阅读大餐是精心搭配的。在精力旺盛的早间,阅读专业方面的比较枯燥的书,午饭过后,读点饭后甜点似的小说,其实主要是温习我喜欢的奥斯丁的作品,她的六本小说都看过了,却是百看不厌的,折服于她对英国乡间生活和男女爱情的精密描写,在午后温习她的文字,掩卷之后,会心一笑,大概就是我想要的感觉吧。 午觉之后,去啃那本全英文的专业书,偶尔在里面发现几个GRE单词,免不了得意一下。之后便是自由的阅读时间,杂七杂八听过名字却没有读过的书都弄来看个究竟,一些书架上积满了灰尘的书,也被我找出来再读。大多是以前被老师推荐买了却没有勇气看完的,抱着试读的想法重拾,却给我意外的惊喜,比如那本《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世界》,记得当时是在临考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赶去买来的,因为花了30RMB还心疼了好久,考前匆匆看了几眼,之后就束之高阁了,现在仔细一读,竟发现作者对历史的叙述如此缜密而且里面包含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实比如对一战爆发前各国的分析,实在不愧为名著,读罢也让我思索良久。 就这样几个星期下来,发现自己还是看了不少的书,比前两个月的都要多,不禁沾沾自喜。怎说不是因祸得福呢?没有非典的话,我大概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宿舍看书吧。 在无法出门的日子,我们只好待在自己的窝里。这个时候,大概阅读和思考是最好的度日的方式。其实我一直都相信,独处和阅读,是最能使一个人的心灵丰富的方式。 有人说,我们之所以会这么惊慌,是因为我们没有信仰,在灾难快要到来的时候,感到无助和没有依傍。可是,我觉得,丰富和理性的心灵,是能够战胜恐慌的,而阅读和思考,不失为丰富心灵的一种方式。 ㈢我上电视了! 那天中午突然接到班长的电话,说是央视的记者要来我们屋拍电视。我们吓坏了,不是怕被采访,而是屋里太乱,不想丢人。 记者10分钟之后就到,于是我们风卷残云般地把能拖到阳台上地东西都拖到阳台上把能塞到衣柜里地东西塞到衣柜里。正在气喘吁吁之时,"咚咚咚!"有人敲门了。 两个年轻的男的扛着摄像机进来了,非典时期的北大校园生活,那是他们关心的,最近记者来得特别多,似乎全国人民都很关心我们的状况。 今天来拍我们网上授课的情况,于是我们装模作样地在电脑前折腾了半天,让他的摄像机捣鼓来捣鼓去,大概取到了几个镜头,后来,就是采访了。 说是谈谈网上授课的感受,我大脑一热,对着话筒说了一堆,大意是网上授课很好我很喜欢之类的,没想到面对镜头还是蛮沉着的。 有意思的事情还在后面。拍完之后我并没有告诉家里,心里想也不是大事。后来,我的外公外婆竟然奇迹般地,在电视上看到了我。节目播出的那个下午,外公一觉醒来,说要看电视,说最近电视上老是有北大的学生说不定会有我。外婆说是啊是啊于是打开电视,是新闻频道,一个关于非典的节目,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在打开电视机的那个时刻,在电视上看到了我。 我那天说了什么,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可是他们在电话里,居然可以清楚地复述我说过的话。我的外公外婆,据说从我一进北大时就开始企盼在电视上看到我了,他们天真地认为北大的学生最有上电视的权力,可是我不争气,直到现在大三了,才好不容易在央视露了回脸,侥幸让他们看到了,也算是了了他们的一个心愿。 外公在电话里的一番话差点儿没让我感动的哭出来,他说,看到你在电视上精神那么好,说话那么快,就知道你身体很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我知道他们一直很挂念我。进入非常时期以来,妈妈每天一个电话,爸爸每天N条短信,有时候我像例行公事般的向她们汇报工作,也会厌烦他们反反复复的叮嘱。 妈妈说如果有一天她打电话找不到我,她会非常害怕的,因为找不到我就意味着我可能出事了,被隔离或者传染了。所以她每天都要听到我的声音。 他们其实只想知道我还在离他们很远的这座危险的城市里面健康的生活着。我想,为了我远在湖北的家人,我也应该平安地度过这次危机。(文/康康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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