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气伦敦感苍凉

　　当新世纪的曙光从大西洋升起，日不落帝国多少有些许的暮气和苍凉。

　　感受这一丝苍凉的，首当其冲是伦敦。这个泰晤士河边的繁华都会，曾经是欧洲乃至世界的工业、文化和知识中心，引领过全球科技创新的一代风潮，人类历史上第一列火车、第

一条地铁、第一台留声机、第一个抽水马桶无不诞生于此。

　　如今，伦敦却面临着城市创新能力急剧滑坡的内在危机。据该市发展委员会的一份报告，1998年至2000年，伦敦企业在科研发展领域的投入，仅占整个GDP的1.2%，不到欧盟百个大中城市平均水平的一半；只有18%的伦敦企业开发了新产品，14%的企业参加国家创新体系，比欧盟城市平均水平要低一成；企业申请的专利总数，在100多个欧盟城市排到第16位，参与欧盟创新体系科技公司计划的伦敦企业数量，排名第19位。

　　同时，伦敦世界级知识中心的地位也受到了肆无忌惮的冲击。在赫尔辛基、莱顿和图卢兹这些欧洲新兴都市的竞争下，伦敦在重大科研和学术项目上获得的国外投资急剧减少。另一方面，伦敦高昂的商务成本，公司之间的激烈竞争，吓跑了多少赤手闯天下的创业者。伦敦的大学与外地大公司合作新开企业，也往往背井离乡，落户伦敦以外的城市。

　　但毕竟有数百年的厚重积累，伦敦依旧是英国的心脏，最有实力的城市。这里贡献了英国四分之一的商业增值税，16%的GDP，拥有着100多家位列欧洲500强的公司，培植着享誉世界的生命科学和生物制药企业群，以及具有创造力的媒体、软件业和艺术设计业。这里集中了英国四分之一的教育科研机构，一年教育经费超过7亿英镑，吸引了英国40%的风险投资，60%的人从事与教育和科技相关的行业。这一切都让伦敦政府和市民相信，伦敦在创新上具有无穷的潜质。伦敦帝国科技大学校长的话可以代表伦敦乃至整个英国的心声：由于我们的保守迟钝，英国耽误了整整10年，苏醒吧英国，大步跨入知识经济时代！

　　暮色中的伦敦期盼着新一轮的太阳，枕戈待旦。2000年，伦敦发展委员会牵头，15个政府部门、10个民间协会共同合作，制定了《伦敦科学、知识与创新战略规划》。一场全市总动员的科教创新风暴，在伦敦卷地而起。

　　绅士们，请稍息

　　回顾英国资本主义300多年的发展之路，温和渐进、因循守规是英国人的行动准则，即使创新也讲究稳扎稳打，而少有激情与跳跃。稳妥保守的个性特征，为英国绅士赢得了享誉世界的优雅声名，但在日新月异的信息时代却成了文化弱点。因此，《伦敦科学、知识与创新战略规划》把创造创新的文化，列为当务之急的头等大事。

　　绅士难当，不当绅士也难。为了让创新文化尽快被市民接受并成为流行，务实的伦敦政府不惜万金，在伦敦的每个地区和每个行业，都设立了分别针对学校、研究机构和中小企业的各种创新奖励计划。此外，政府还设立一个全市性的创新最高奖，奖金高达数万英镑，全民投票每半年评定一次，颁奖仪式在电视台直播。

　　伦敦动起来了，政府竭力把创新典型捧成耀眼明星，成立创新模范联合会，成员都是以科技创新获得事业成功的普通人，有把传统烤箱改良成数控烤箱的面包师傅，有编写自动生成语音软件的大学生，有发明快洗仪器的冲印店老板……

　　每个星期，联合会成员到附近的社区和学校做巡回讲演，宣传他们的成功之路。

　　伦敦发展委员会特地成立了一个知识天使组织，旨在改变占伦敦企业总数90%以上的中小企业守旧心态，天使们都是在新产品新工艺方面有丰富经验的专家，他们为中小企业无偿提供金点子，并协助他们申请创新基金。

　　值得注意的是，在倡导创新文化的社会环境下，伦敦的福利政策也发生了变化，过去的金钱性补贴很大一部分被人力资源培训替代。人民的想象力是国家的最大资源。想象力蕴育发明、经济效益、科学发现、优越管理、就业机会与更安稳的社会。英国国会报告中的这段话被奉为伦敦的金科玉律。为了使人民的想象力与现代科技紧密联系，伦敦设立了市长资金，支持和加强新技能新知识的普及性培训，培训者可享受一定程度的税负减免，在学时上也采取弹性制。对占伦敦人口近四分之一的低学历、低技能居民，伦敦政府在创新培训上尤其给予关注，保证社会的边缘群体和弱势群体不被抛弃于创新经济之外。

　　风暴刮进象牙塔

　　在伦敦白金汉宫前面的一条僻巷里，有一幢灰白色的古老建筑，这就是世界最古老的科学院，340年历史的英国皇家学会，牛顿、法拉第、达尔文等改变人类历史的大科学家都在这里工作过。伦敦，是世界现代学术和教育的发源地，英国在文艺复兴后的迅速崛起，在工业革命后的领先世界，与这个城市世界级知识中心的成就不可分割。今天的伦敦，除了皇家学会，还有42所大学和学院，60所继续教育学院，9家研究和科技机构，数百家点子公司、科研机构和教授联合会，英国10所最好的研究性大学有一半在伦敦。

　　不管是过去自身成功的经验，还是国外城市发展的启迪，都告诉伦敦政府，科教创新，必须发挥大学和科研机构的活力。《伦敦科学、知识与创新战略规划》明确指出，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不仅担负着科学基础研究和文化传承发扬的责任，还有责任改造传统工业，哺育新的知识型企业。

　　创新风暴刮进象牙塔。伦敦最新的大学评估体系中，与经济结合的成败和科研成果产业化的程度，成为评估的重要依据，而评估结果除了影响学校的声誉外，还决定了大学今后五年政府高等教育研究经费的多少。

　　伦敦动起来了。不少大学规定，研究生论文的20％必须与经济和科技转化相关。帝国科技大学在网上建立了虚拟科技社区，任何企业有技术难题，均可在网上访问有关专家。伦敦大学建立了专门办公室，负责三件事：一是寻找校内优秀科技成果，同时调查国内外市场，牵线搭桥，促成两者结合；二是保护学校及教员的知识产权；三是寻找资金，支持有多方面应用的技术，办专门的公司……

　　光有大学一头热不够，伦敦政府委托调查发现，高等院校科研产业化面临的最大障碍，是科技转化孵化器的缺少。高等院校合作的孵化器的数量，需要提高25个百分点，才能面对当前需要。为此，一项孵化器网络服务计划正在进行，促进大学热门研究领域与关键产业和战略地区合作。

　　另一个问题旋踵而来：大学和研究机构参与商业冒险的水平，不同产业和地区差别悬殊。像生命科学这样，科技成果能迅速转化为产品的优势产业毕竟是少数。创新群基金由此建立，用于在大学和一些创新能力不强的产业之间建立一种软网络，共同开发新的增长点，扩大成功典范的影响。

　　伦敦政府还考虑到，向来远离金钱世界的象牙塔可能缺乏管理技巧，不善于引入和掌握风险投资。政府进行了金融管理专属导师的培养和认证，派这些导师到学术单位和研究机构建立强大的管理团队，为科研项目提供敏锐的商业眼光，以期促进学术商业化的发展。为了减少高等教育研究机构投资的风险，伦敦发展委员会还设置了种子资金，优先为那些与关键产业和重点地区息息相关的研究提供经费。

　　抓小放大破死穴

　　伦敦政府清楚地意识到，科教创新战略的实施尚有一个死穴，那就是伦敦大多数的企业都很小，将近90%的企业雇员少于20人，虽然它们对伦敦经济的影响并不小，但由于研发投入的严重不足，导致整个伦敦经济欠缺创新推动力和多样性。如果90％的创新能力无法提升，那就不可能真正激活整座城市的活力。

　　伦敦动起来了，创新战略规划明确：抓小的，放大的———如果小企业技术进行创新可行性研究，政府可提供75％的资助，如果是新产品或新工艺定型前的研究开发，政府可提供30％的资助。

　　为鼓励中小企业自主研发新产品，伦敦政府实行了一项投资研发减免税政策。它规定，年营业额少于2500万英镑的中小企业，每年在科研开发上投资超过5万英镑时，可享受相当于研发资金30％的减免税。尚未盈利的中小企业投资研发，可预先申报税收减免，获得相当于研发投资24％的资金返还。

　　今年，伦敦政府又为有志于创新的小企业推出小企业贷款保证计划和小企业培训贷款计划，为缺乏抵押资产的小公司撑腰担保。只要小公司的创新项目得到政府认可，即可获得政府提供的为期2－10年贷款担保，数额从5000到25万英镑不等。小企业培训贷款计划则使急需人员培训但缺少资金的小公司，可在指定银行获得2－7年的贷款。贷款第一年，公司不必支付利息，全部利息由政府承担。

　　如果说一系列的金融政策为小企业解决了硬件难题，那么体贴的伦敦政府同样考虑到了软环境。政府调查发现，网络大大提高了小企业主和雇员创新的能力和信心，为科研成果转化、公司内部培训和其他商业合作都提供了机会。于是，伦敦发展委员会在中小企业、大学、风险投资商和知识天使之间建立了专门的主题网络，焦点是创新，目标是开发。现在，像伦敦制造联合会网和伦敦生物科学网这样的网络，已经在业内享有极高的地位。

　　伦敦发展委员会还是心有所忧：小企业得到的支持服务相对零碎，如果没有在战略和操作层面上目标一致的合作，创新效果将大打折扣。因此政府着力支持创新者成立了伦敦创新中心，使之成为城市创新的旗舰和展示橱窗，成为观测和了解企业反响的最好地方。伦敦创新中心运行相当成功，一些地区建立了知识码头，专门推荐创新中心的中介服务。

　　和世界上每一个正以科教创新安身立命的城市一样，伦敦也确定了自己未来重点发展的六大创新产业：生物制药、计算机科学、环保服务、旅游、创造性文化产业和制造工业。《伦敦科学、知识与创新战略规划》实施近三年来，伦敦在这些产业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更重要的是，伦敦正在找回创新的自信、活力和吸引力。伦敦大学规划学教授比特·霍尔在他的新书《城市文明：文化、科技和城市秩序》中写到，莎士比亚时期，有钱人聚集的伦敦是艺术家的天堂，因为这里才消费得起他们的奇思妙想；现在的伦敦则在新崛起的高科技企业眼里深具魅力，因为首都有着这个时代新兴企业最需要的条件。

　　霍尔教授同时指出的是，从古至今，没有什么地方能永远保持创新的垄断地位，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长久的平稳期之后，必然会有再一次的爆发。

　　已经沉寂了太久的伦敦，雄心不已，枕戈待旦。

　　（尤莼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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