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在这个一度被SARS阴影笼罩的五月，在草长莺飞的中国南方，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悄然萌芽：在广州的一个高尚社区里，因利益受损而发自内心的维权冲动，将导致出现社区基层治理新的模式；在特区深圳，一个又一个公民突然间站了出来，争相要求竞选区人大代表，颇有一股“风起云涌之势”。

　　□本报记者易颖

　　毫无疑问，人们希望戏剧性场面的出现。但是谁又能料想到，今年深圳的区级人大代表换届选举能有如此多的出人意料却又相互关联的“竞选风云”出现呢？

　　肖幼美女士为了与力量强大的正式人大代表候选人竞争，在罗湖区张贴了第一张“竞选海报”，引起轩然大波。20余天以后，南山区一位民营企业家吴海宁从肖幼美处取经回来，同样展开海报宣传攻势，与“组织推荐”的候选人分庭抗礼。

　　此厢风波未息，5月15日投票的福田区又接连爆出4位自主候选人。曾是初步候选人的叶原百在被“协商酝酿”出局后作了最后一搏，曾因被物业公司“索赔1000万”而备受关注的邹家健则临时参选，他贴的海报启发了同一个选区的徐波，后者如法炮制，为的是“促进酝酿协商过程更透明”。

　　如果不是王亮和他领导下的深圳高级技工学校———这个险些被“遗忘”了的数量不小的选民群体———的奋力一搏，自主候选人的结局会略显悲壮。王亮以自主候选人的身份当选为人大代表，就此有了一个意外却又耐人寻味的结局。

　　写在纸上的法律细则正被实践一点点地激活，而推动实践的则是来自基层的本能要求以及正在推进的变革。

　　第一张海报的遭遇

　　肖幼美是第一个贴出竞选海报的人。

　　肖幼美今年48岁，时任深圳市人大代表，她的一系列促进社区建设的行动获得了居民的肯定。

　　此次，30多名居民联名推选肖幼美为人大代表候选人，肖幼美很快就感受到了参选的压力。她所在的12选区有深圳市委党校、市规划与国土资源局罗湖分局等大单位，800多选民90%以上是单位选民。而4名提名候选人，只有她一个人是居民推荐。市委党校2个候选人，市规划与国土资源局1个候选人，单位选民惯常的做法是把票投给本单位的候选人。

　　“我显然处于弱势。”肖幼美说。肖幼美的爱人老丁在吃晚饭的时候，给妻子出了个主意：“既然选举办公室不安排你跟选民见面，你干脆把自我介绍做成海报张贴到选区去。”

　　她连夜整理了自己担任市人大代表期间的新闻剪报。经过仔细推敲，他们还在海报最上端打下这样的竞选口号：“倾听来自基层的呼声，监督政府的作风与体制改革；反映广大群众的意愿，做沟通政府与市民的桥梁……”

　　“我们这一做法有些大鸣大放的味道，极易被人误解为‘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大字报。”老丁坦言，如果被人扣上个“高帽子”，他也可以理解。

　　当6张彩色竞选海报印制出来准备张贴的时候，肖幼美才开始体会到了麻烦。

　　她要求12选区居委会选举工作人员带着自己到各投票点去张贴，居委会请示了街道选举工作办公室，街道选举办开始不同意，后来请示罗湖区选举委员会，经选委会仔细斟酌，觉得宪法和选举法都没有规定候选人不能张贴竞选海报，才表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如果肖幼美坚持要张贴竞选海报，居委会可予以配合。”

　　但真正的阻力还在后面。

　　4月16日，距离投票日只剩下两天时间。自愿帮忙贴海报的热心居民张先生兴冲冲地来第一家大单位，但该单位保安不让张贴，还差点发生了冲突。又拐进第二家单位，还没张贴完，一位50多岁的老头马上过来干涉，把海报撕了下来。等居委会选举工作人员出面协调的时候，一天时间已经过去了。

　　到4月17日下午3时，经居委会选举办公室与有关单位打招呼，肖幼美的竞选海报和自我介绍才顺利张贴了出去。

　　但这时距离4月18日选举日只有半天时间了。

　　统计结果出来，第12选区共收到有效选票809张，肖幼美得票191张，没有当选，但这个票数远远超过她自己的预期。

　　对于肖幼美极富个人色彩的民主选举实践，选举制度专家李凡十分赞赏，“目前我国的《选举法》对此没有明文规定，这是一个法律空白。”他说，在基层人大代表直接选举中，湖北潜江市曾有候选人用宣传车向选民发表演讲，但像肖幼美这样自己花钱印刷海报的方式竞选区人大代表，在全国还没有过。

　　业主代表与居委会主任的较量

　　肖幼美张贴竞选海报的行动若干天后影响到了另一个人，那就是南山区麻岭选区的两名正式候选人之一的吴海宁。

　　吴海宁到现在都相信，如果不是选举延期，如果程序公正，他应该有十足的把握胜出。正是这次波折使得他和凯丽花园的多数业主有了一次深切的体验。

　　南山区统一的选举日是在4月23日，就在南山区公布麻岭选区两名正式候选人名单的第二天，其中一位候选人却递交申请，要退出选举。

　　4月21日，麻岭选区选举工作领导小组作出了一个“相对省事”的决定，贴出的通告说：“……由于××同志于4月20日书面提出退出正式代表候选人，致使我选区不能符合《选举法》第三十条‘由选民直接选举的代表候选人名额，应多于应选代表名额三分之一至一倍’的规定，并且根据《选举法》第三十一条‘确定正式代表候选人名单，须在选举日的五日以前公布’的规定，我选区提名、推荐、确定正式代表候选人的法定时间已过，不能再重提产生新的正式代表候选人，上述情况已报区选举委员会。我选区4月23日不再进行选举区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的工作。”

　　这个公告在吴海宁所住的凯丽花园激起了一场风波。

　　“当天我们就商量，如果取消了，我们就不能选人出来代表我们业主的利益了。”凯丽花园业主委员会的常务副主任张廷友抱怨道。

　　张廷友的维权史在这个小区最长。1996年，她和几个妇女一起挨家挨户组织签名，为400多户人家要回了16万的水电抵押金。“我做保险的，不怕去敲门，走得脚都抽筋了，但是要回钱来就高兴。”

　　吴海宁是在后来的补办房产证维权活动中崭露头角的。已经修建10余年的凯丽花园属于集资建房，按照当时规定，只有30年的土地使用权，比一般住房70年的使用权少了40年。发现这一事实的小区居民在“恐慌”中自发组织起来。吴海宁这个在南京大学读书期间就竞选担任系学生会主席的年轻人，很快被推选为业主委员会主任。他组织业主委员会召开了40多次工作会议，经过两年多的数次上访，最终促使有关部门改变政策，给凯丽花园业主补办了70年期限的房产证。

　　此事影响所及，凯丽花园的解决模式成为样板，深圳大面积解决了历史遗留的集资房房产证问题。吴海宁的能力和热情亦在此过程中得到业主们的肯定。此次人大代表选举，吴海宁在业主大会上讲了自己准备参选的想法，获得151名选民联名推选。

　　得知麻岭选区取消选举的消息，一些在房产维权中深感意见表达渠道重要性的居民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吴海宁立即起草了一份诉求书，要求“切实保护南山区麻岭社区全体选民的合法选举权与被选举权，立即尽快明确该选区被推迟的选举时间”。这份附有多名居民签名的诉求书引起市人大和南山区选举委员会重视。4月27日，选举委员会决定将麻岭选区选举时间推迟到5月9日举行。

　　重新争取到机会的吴海宁却突然发现选举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麻岭社区居委会主任陈慧斌成为另一名正式候选人。

　　“选举领导小组基本上就是居委会成员，陈慧斌既是麻岭选举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又来竞选，这个不公平。”

　　吴海宁还注意到，在重新张贴出来的候选人公告上面，自己的“暂住户口”身份被标示出来。“我都在深圳呆了12年，在这个小区住了好几年，这样宣传，好像我悬吊吊的，不能长远代表选民利益似的。”吴海宁不满地说。

　　5月2日，吴海宁专门向贴出第一张海报的肖幼美取经，回来后他印制了8张大幅的彩色喷绘竞选海报并张贴到了凯丽花园和豪方花园通告栏等处。海报顶头写着两行大字———“做一个无私无畏、敢于为民说真话、办实事的人大代表”。

　　其后，在挨家挨户塞进居民信箱里的1700多封《致麻岭社区选民和广大居民的一封公开信》中，吴海宁承诺：如果当选，将自己出资聘请专职工作人员，在麻岭社区设立“南山区人大代表吴海宁办公室”，“一周7日，全天候24小时接待与倾听选区选民、群众反映社情民意，及时与政府有关部门沟通……”

　　5月8日，选举领导小组贴出了一张新的选民名单，上面的人数是849人，比4月3日选民登记工作结束时确定的660人名单多出一大截。吴海宁十分纳闷：《选举法》规定，选民名单应在选举日的20日以前公布，怎么临到选举日了还冒出新名单呢？

　　15月9日投票开始。下午3时，当选举工作人员把两位候选人的得票数加在一起时，竟然发现多出4张选票。是重复计票，还是有人暗中塞了选票？选举工作领导小组紧急磋商后决定重新唱票。

　　最后的选举结果：吴海宁得票229张，陈慧斌得票393张。

　　吴海宁没有向陈慧斌表示祝贺。对着收拾票箱的工作人员，他用很大的声音念着临时赶写的声明：“我认为本次选举的结果是无效的，因为有明显违反《选举法》，破坏选举的行为发生……我保留进一步就此向有关部门追究、上诉的权利。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赋予我的神圣权利。”

　　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情节出现在十余天后。就在南山区人民代表大会召开当天，麻岭社区居委会选区的一份罢免案被交到了区人大。

　　这份有着34个选民签名的罢免案要罢免的是刚当选的人大代表———这个小区的居委会主任陈慧斌。呈递材料的业主黄珂说，罢免的理由是其处理“凯丽花园5月2号发生水灾”的问题上失职。

　　被激活的“另选他人”

　　5月15日，深圳市福田区第39选区的主投票站人头攒动。

　　两位女性正式代表候选人徐国华和陈渝玲身披写有自己名字的彩带，站在投票箱前。理着平头、穿着短袖白衬衣的叶原百把手抄到背后，挺着胸膛站在旁边。他的“铁杆选民”们则有些焦急地张望着———投票前，他们搬来的三张半人高的宣传展板因“投票当日不能宣传”而被没收了。

　　主持人宣布说：“检查票箱。”工作人员将票箱翻转过来。叶原百圆圆的脑袋也凑到了投票箱上，透过投票口朝里面窥视。

　　“老叶不放心，他不是正式候选人，怕里面已经有票了。”冀天琳能明白老叶的心思。这个历史学研究生对于这样的政治实践有着发乎本能的兴趣。因为非典肆行，旅游公司的出入境业务几近于无，冀天琳把兴趣和时间就转移到了这边。

　　站在冀天琳旁边的邵谌西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不是维权的事情，选举点不起这么大的火。”

　　冀天琳、邵谌西是叶原百的“铁杆选民”，他们和叶原百都是益田村的业主。

　　有121栋楼房，8000多户人家的益田村是深圳一个大型的微利房开发区。一年前，益田村的101-108栋高层住宅的业主发现自己交纳的物业管理费比新修的几栋高层要多出1／4，这根导火索，连同对物业管理处的财务开支状况的怀疑，点燃了这几百户业主的维权活动。39岁的保险代理人叶原百是其中的核心人物。

　　管理处和维权积极分子之间的“切磋”也变得频繁起来，甚至不时有着“猫鼠游戏”的意味———

　　你白天张贴宣传单，我晚上就撕；你要撕，我就塞进信箱里；你要塞，我就用铁丝裹着透明胶布把它粘出来；你要联欢，我就派保安盯着，情况不对就打110报警“非法集会”。

　　这场游戏在去年10月的楼长选举活动中达到了高峰。

　　当管理处将印有两个候选人姓名的选票发到每家每户的时候，“怎么全是他们的人？”突然醒悟过来的几个积极分子连夜开会，最后决定进行“扫楼反宣传”。

　　“我们赶紧打印资料，介绍自己，然后复印了挨家挨户地发。”40多岁的张小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兴奋不已。“我们敲开门，大着胆子给人家讲，准备怎样维护大家的利益，让人家在空着的那一栏选我们。”

　　悄然进行的宣传活动最后大获成功。在统计票数的时候，管理处推荐的楼长候选人几乎都被淘汰掉，业主“自己的人”当了楼长。

　　这场提前进行的民主选举试验让老叶他们信心倍增。

　　4月初，当区人大代表换届选举的公告一张贴出来的时候，冀天琳和邵谌西就陪着叶原百到区以及市人大进行咨询，了解参选程序。

　　5月6日，由90多人联名推荐成为初步候选人的叶原百在家接待了居委会干部，寒暄一阵，对方说明来意：“福田区选举委员会分配了代表名额，倾向于39选区产生一名女人大代表，所以希望老叶你能顾全大局。”

　　老叶果然顾全大局，对于不能成为正式候选人一点没闹。

　　但心有不甘的他们随之又到福田区人大咨询，得到指点说，正式候选人不成，可以靠“另选他人”这一栏争取选票。

　　但是走这一条路，需要大张旗鼓进行宣传，需要让更多的选民认识自己。对此，老叶他们并不害怕，还有着些许隐隐的期待和兴奋。

　　他们印制了几百张A4纸大小的宣传单，四处张贴：“请在‘另选他人’一栏里，直选：叶原百。”为了避免选民写错老叶的名字，大家还很细心地印制了几十张写有“叶原百”3个字的小卡片。

　　但后来的情况并不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好。

　　选举当天，点清回收选票后，几位选举工作人员就围在一起统计票数，没有按要求公开唱票。这边有人不服，上前提异议，但被叶原百劝开了。

　　一个小时后选票统计结果公布，正式候选人徐国华当选。

　　大家有些沮丧。收兵前，老叶很有风度地与总监票人握手说：“下一次我还要参选！”

　　与此同时，福田区55选区也因为邹家健和徐波的突然参选而热闹不已。

　　47岁的邹家健一度是中国房地产界焦点人物。2001年，他带领深圳景洲大厦业主委员会依法维权，将地产开发商告上法庭，胜诉之后，炒掉了管理差、乱收费的物业管理公司。同年，开发商深圳振业集团公司则以“名誉侵权”将其告上法庭，向其个人索赔1000万元，开创了建国以来房地产商向维权业主的最高索赔金额。

　　5月8日，距离福田区正式投票选举日仅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突然意识到应该参选的邹家健赶忙打电话咨询：“我还有没有机会参选？”邹家健得到的回答是，提名候选人时间已过，但可以通过“另选他人”直接参选。

　　“如果当选人大代表，就可以直接提交议案，议案必须要有答复。”很显然，近年来的房产维权纠纷是促使邹家健竞选人大代表的主要动因。

　　5月13日早上6时，熬夜赶制了宣传单的邹家健打的早早地赶到选区附近。从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食堂门口开始，他沿着街道边走边贴，到8时上班的时候，手里的几十张宣传单已经张贴完毕。

　　邹家健没有想到，他贴在市政设计大楼的海报引发了另一个人的参选热情。第二天，55选区的宣传栏又出现了一张配有生动插图的彩色竞选海报：“请各位55选区选民投出你郑重及神圣的一票，直选深圳市政工程设计院副总、高级工程师徐波……”

　　徐波起初没打算以这样的姿态进入选举。在55选区，他是九三学社提名的初步候选人，但没有进入正式候选人名单。看到邹家健的海报后，徐波有了新的想法，“从初步候选人到正式候选人的确立应该有一个规范的程序，这个酝酿、协调候选人过程不透明，我这样参选肯定没有多高的票数，但是我要用我的行动来促进这个酝酿过程的透明。”

　　选举结束，两人均没当选，数天以后，邹家健才知道他的得票数：135票。而徐波至今不知道他的得票情况。

　　一个被“遗忘”单位的参与

　　5月15日晚上，所有深圳高级技术学校的师生都兴奋不已。他们险些被选举机构遗忘了，而现在，校长王亮却成功地以1308票的数字夺取了这个选区的最高票。

　　得到消息的王亮却在操场上走了很久。事情已经结束。他要做的是平息这次事件的影响。

　　因为这是一次超乎常规的“参与”。

　　学校是在5月初才突然意识到被遗漏的。王亮的分析是，“我们学校是一个市属副局级单位，当时福田区把我们纳入社区选举范围，但社区居委会又以为我们在教科文卫系列。”

　　据福田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选举委员会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刘魁文说，王亮发现情况后立即给他打了电话。福田区选举委员会与深圳高级技工学校协调提出了惟一可行的补救办法———用“另选他人”的办法参加选举。

　　选举于是成了深圳高级技工学校的“集体荣誉战”。学校立即开展了一场师生补充进行选民登记的的总动员，仅仅花了3天时间，便完成了1190多名选民的登记。而另外两家有着正式候选人的单位一共也就1500多名选民。

　　宣传资料也开始印制。王亮的一些“小故事”，《就想当个好工人》、《追着要献血》、《敢于放弃官位做实事》打印在一张纸上，背面则是用示意图的方式教人在“另选他人”一栏进行填写。

　　福民社区的董凤琴看到王亮的“情况介绍”，忍不住带了几份给其他老同志看。“虽然不认识，但一个副局级干部，追着要献血，在居民小区还当楼长，居民有什么事儿还记在本子上……觉得王亮这个人还行，就选他吧。”

　　5月15日一早，深圳高级技工学校先把西校区学生用大巴接到了东校区，统一参加福田29选区的投票活动。经过计票，王亮以高票当选人大代表。

　　已组织过两届福田区基层人大代表换届选举的刘魁文说，上一届福田区人大代表选举时，从来没有人张贴海报宣传过自己，“在很多老百姓看来，当代表都是当官的事情，参政议政也是你们当官的事情”，而这次的情况显然不一样。(本文采写得到苟骅的大力支持，特此感谢）

　　订两性学堂，打开性爱心门，赢取彩信手机！
　　新浪邮箱雄踞市场第一 真诚回馈用户全面扩容
　　在家学新东方英语 注会注册评估师 考研英语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亲密接触，激烈搏杀，包你爽上“天堂”